“全部鹽貨積儲就是四千萬斤多些,還要留一些慢慢發賣,現在快交十一月,我們的鹽場已經很難繼續出鹽,要等明春了。”
冬季溼冷,海邊還多雨,所以曬鹽法到冬季就用不得了,要有三個月左右的減產和停產期。
這當然是叫遼陽鎮上下十分心疼,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好在除了遼陽之外,其餘各地的鹽產量也同樣上不來,淮揚要三五年才能恢復元氣,山東的海鹽質量很差,產量也不高,原本打算走私到南直隸和兩湖的食鹽,到山東就被瓜分一空了。
“預計全部資金回籠很快,年前最少能回來三百萬兩。”張用誠臉上高興的放光,對着惟功道:“鐵利還暫且見不着,不過,光是食鹽和海貨南銷這兩樣,今年能賺到八百萬以上,加上順字行和其餘各項,今年歲入在一千一百萬之間是有的。”
惟功滿意的一點頭,笑道:“今天孫大鬍子和我說,屯堡要過百了,今秋收穫乾草苜蓿在百萬束以上,糧食近三百萬石,明年夏收,麥子就有四百萬石以上,加上這些銀子,我想我們遼陽鎮很能做一些事了。”
衆人都是偷笑,什麼叫能做一些事?這個歲入,除了糧食是朝廷的六分之一外,歲入銀兩已經比朝廷少不了太多了,朝廷可是要負擔十餘萬武官和大量親藩勳貴加近六萬文官和八十萬九邊將士的軍餉,還得去除皇室開銷,現在經過張居正的梳爬歲入大有增加,可想而知在嘉靖年間入不敷出是什麼樣的境況,怪不得當年經常有大明皇帝不要臉耍無賴,將百官俸祿折成香料或布匹發放,然後再折一部份擦屁股嫌硬的寶鈔……皇帝也是難爲無米之炊啊。
遼陽一鎮,歲入過千萬,說出去誰信?
任磊笑道:“若是軍中的諸位在這裡,嘴都要笑歪了吧。各司局都要配四磅炮,瀋陽一戰,已經證明了隨軍炮火的重要性,他們發了瘋的打報告,我這裡也有諮文,都是詢問明年財政情況如何……大家都是拼了命伸手要錢啊。”
“所以我們的用度還不寬裕。”惟功笑道:“進來多,出去的也多,不能自滿自矜……別的不說,一艘六千料大船,索具帆具加火炮,用的銀子可是海量啊。”
任磊不解道:“按說我們的船也夠多夠大了……”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
惟功開了一句玩笑,衆人皆笑,任磊也不以爲意,跟着衆人大笑起來。
惟功其實不是開玩笑。
現在造的大船,不過是一千料兩千料的福船式樣的中式帆船,船身低矮笨重,用的還是硬帆,就是用細竹篾片和草葉子編織,船越大,用帆越大,帆也越重,轉運很困難。看圖樣上的大明寶船,船隻越大,用的船帆就越多越重,對於固定海域的貨運來說,中國式的硬帆因爲吃風固定,還有“八面帆”這樣的設置,使得船速穩定,船帆的桅杆短而硬,使航程固定,風險較小。
對於海上長途行動,西式的兩截三截式的高桅杆軟帆就更加高速,缺點
便是軟帆在不吃風的時候效能低下,而且爲了吃風將軟帆做的越來越大,桅杆也越來越高,不得不分成幾截,還要用大量繩索固定,對水手的操控和風能的利用要求比硬帆要高的多。
最爲不同之處,就是西式帆船已經經過百年以上的高速發展,從克拉克船到西班牙大帆船,再到現在英國人制成的夾板蓋倫船,戰艦在遠航時高速行進,船身設計越來越合理,可以承載大量的火炮,而中式福船隻能裝少量火炮,哪怕幾十年後也是如此,因爲笨拙的船身和吃水不能承受火炮發射時的後座力,所以不是不想裝,而是不能裝。
可以說,在遠洋和海戰上,中國已經越來越落後,這個距離只能拿銀子來填。
對戰艦來說,是當時西歐各國的軍國重器,各國一直在造巨炮大艦,在幾十年後,英國人就造出了海上君王號,吃水兩千噸,裝重炮一百零四門,光是這一艘軍艦,造價就在四萬英磅以上,折成白銀就是數十萬兩之多。
這是在英國本土製造的價格,其中鑄炮和造船的工錢就接近一半,現在惟功已經在千方百計蒐羅一切人才,任何一個西方的造船技師到遼陽鎮來,提供的福利和薪資肯定是原本水平的十倍甚至百倍以上,在這個大航海時代,不難招募到大量的合格的技師工人,但這一切需要時間,成本當然也是倍增。
惟功估計,自己能提前三十年造出海上君王這樣的一級戰列艦,只是估計這一艘船,耗費就得在百萬以上。
而想奪取南洋,制霸海上,沒有千萬以上的投入根本是不可能的。
“既然錢夠了,往澳門過去的人手就多派一些,另外,資金也多撥一些吧。”惟功笑着對任磊道:“既然你笑的歡實,就多掏些銀子好了。”
“是,再撥五萬過去便是。”
任磊臉色發苦,銀子現在多半沒回籠,整個遼陽鎮到處都是大工地,屯堡的數字在明春要達到二百以上,買田皮,買田骨,建堡,購買各種物資,銀子如流水般的左手進右手出,他這個管財的,確實壓力山大。
不過在澳門設立的辦事點也是十分高效有用,現在遼陽已經有過百個夷人,大半是葡萄牙人,也有一些西班牙人和荷蘭人,還有幾個英國人,當時東亞最多的四國人都有代表在這裡了,其中有一小半是耶蘇會派來的教士,一大半就是澳門辦事處招募來的各國的好漢了。
有各種匠人,流浪者,前軍官或海盜……總之各色人等都有,居然還有幾個葡萄牙妓女也跑了過來,據說唐志大等遼商頗爲受用,已經有身家殷實的遼商想自己派人到澳門,採買十個八個漂亮又幹淨的夷人女孩子來享用。
至於黑奴澳門也有一些,惟功沒有叫人採買。
這些傢伙,除了傳教士外,有一半左右倒是文盲,不過還是物盡其用了。
有人當火器教官,有人幫着造水車,風車,有人在將作處,也有學過西式財會的加入了財政司或稅務司之中,還有一些確實算是有學問的
加入了各大學校,算是中國最早一批外教。
遺憾的就是沒有正式的醫生,倒是有幾個假裝自己會醫術的,不過還是拿著名的放血療法來忽悠,相對來說現在的遼陽鎮是大明醫療水平最高的地方,忽悠大法沒幾天就破滅了。
真正一無所長的,就在遼陽耍耍把式,或是賣賣力氣,反正比他們在澳門窮困潦倒要好的多了。
這個時代,中國還不算是冒險家的樂園,到南洋各國他們還能算殖民者,在中國,澳門還在大明的有效管制之下,臺灣還沒有發展城堡和殖民地,前來中國的歐洲冒險家中,一樣有不少最後窮困而死,一無所得走掉的就更多了。
可以說遼陽鎮雖然遠在數千裡外,不過對走了半個世界跑到中國來的歐洲冒險家又算什麼?中軍部派到澳門的人不停的揮舞手中的銀錠,就可以不停的招募人來遼陽,在這個時代,歐洲已經經歷文藝復興,人才方面,最少在造船鑄炮製造槍械上還是比中國強出不少,用銀子來彌補代差,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屬下等告退。”
多嘴多出了幾萬銀子,任磊自然忙不迭告辭,其餘各司主管將自己的事情彙報完畢,也是紛紛退出。
待到他們走掉,西花廳裡已經點亮燈火,惟功看看王國峰,問道:“是不是最近城中的變化很明顯?”
“是的。”王國峰答道:“城中的生員,縉紳,儒學訓導,串連的越發密集和明顯了。最要緊的焦點就是李達鞭打秀才,他們說這是侮辱斯文,絕不能這麼算了。”
“哦?”惟功冷笑道:“他們想怎樣?”
“斬李達以謝其罪,以申軍法。”
“分巡和分守諸道是怎麼說的?”
“暫且還沒有表態。”
“看來是想事態激化,也可能是沒有接到指示。”惟功想了想,道:“暫且不必去管它,這種刺頭,涉及到未來我們統合民戶,由得他發酵出來也好。”
“是,大人。”
“最近,京城動向如何?”
不知怎地,惟功對京城方向的動向也感覺有些不安,可能因爲李成功的信,也可能因爲別的,他總是感覺京師可能會有十分要緊的事情發生。
最近,遼陽鎮發展的太快太順,李成樑和朝中政敵都沒有太多的辦法,難道他們就是這樣軟弱可欺,任由自己繼續壯大下去?
李成樑用二十多年時間纔有這樣的勢力,惟功這樣發展,最多五年以上就可掌握半個遼東,並且擁有比遼鎮強大十倍的力量,難道敵人就這樣坐視不理?
他心中隱隱有不安,王國峰也是皺眉道:“京師最近沒有查出大的動向,大事只有潞王之國和內閣打算改弦更張這兩件事,王國光等在內的重臣已經不安其位,京師表面平靜,其實十分騷然。但這些事,與我們沒有太多的直接關係,屬下無能,實在查不出更多了。”
“這已經誠屬不易。”惟功嘆道:“等十年之後再看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