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大路往西行得裡半路程,中心堡氣象莊嚴的堡門便是在望。
四周也是一般的農田,只是平整的更好,種子也明顯種了一段時間,隱約可以看到不少地方已經出苗,看起來象是一塊塊綠色的毯子,輕柔的覆蓋在大片的黑土之上。
放眼全球,有深達近一米黑土層的地方,也就是這一片鬆嫩平原和烏克蘭的廣袤平原,另外便是江南以塘泥覆蓋出來的人工的黑土層,舍此之外,再無其它地方有這般肥沃之極的土地。
在雨中,每個人都用若有所思的眼光打量着眼前的地塊。
今年看來雨水還不錯,入秋之前若再下得兩三場透雨,不論是高粱還是小米或是什麼其它的作物,應當都是可以豐收了。
惟功也是十分欣喜,固然這裡不是麥子和稻米,這兩樣主食纔是中國人最喜歡的東西,但有足夠的小米和可食用的高粱也很不壞了,今年看來天時不錯,未來卻是越來越乾旱,最差的年頭如果沒有足夠好的水利措施怕是連種子糧都收不上來,他已經着人到呂宋一帶尋訪玉米和番薯種子,玉米足夠耐旱,邊角地上種植一些是很好的雜糧補充,番薯更好,又不佔地還能肥田,是休整地力時種植的好作物,現在似乎北方已經有地方在種植,應該是嘉靖末年就傳入中國了,但早期種植不得其法,直到明末清初之後,掌握了番薯育種和去枝等諸法之後,番薯產量節節攀高,最終和玉米一道,成爲清季中葉中國人**炸增長的最大功臣。
玉米,番薯,甚至還有辣椒,菸草,這些東西,都已經是惟功汲汲渴求的好東西。
他麾下人才衆多,包括徐光啓等人在內已經在他的鼓勵下精研了多年的農學,屯田司和農學院合作,不停的提升着遼陽作物的產量,如果這些種子到手,可能很短時間,不需要幾十年的時光就能掌握提高產量的辦法。
到時候,一切就真的不同了。
整個屯堡,方圓三裡許,在西南一帶也是一個縣城差不多的大小了,事實上普通的屯堡不可能有這麼大的區域建堡,普通堡少則千多人,一二百戶,住的屯堡方圓數百步就足夠了。大一些的普通堡四五千人,也就裡許方圓也儘夠了。
中心堡是後來發展出來的,遼陽鎮下真正稱的上城市的只有遼陽和瀋陽,然後就是幾個衛城,衛城普遍都不太大,遼南等地的衛城比起遼西來也差的很遠,坐商不多,行商更少,是極爲普通的幾個城池。
在後金興起的早期,盡屠遼南四衛城,整個遼南幾成荒地,一直到百年之後才漸漸恢復元氣,此時的遼南自是截然不同,衛城繁盛之至,而屯堡興起之後,農田成爲大塊的莊園,人們聚集一起,漸漸富裕,需求增加,也需要更加繁華的商業,中心堡這種比衛城小,比起普通屯堡大的多的處於交通樞紐,除了本堡之外還有附近各屯堡的商業流通作用的大堡就應運而生了。
在原本的設計之中是沒有
這種大城鎮式的屯堡,惟功自己都是感慨,有些事情,你推開一扇門之後,才能看到更廣闊的天地。
既然中心堡有必須出現的理由,在遼陽各司的支持下,邊牆外的新屯堡體系中中心堡就是一個接一個的出現了。
或者將來會演變成依堡而居的大型城鎮,就象現在湖廣的沙市一樣,未來之事,誰能盡知?
雖然還只是近黃昏,不過雨天天晦,天色頗暗,走近一些,發覺堡門已經是關閉了。
可容人員站立和防禦做戰的堡牆上也密密麻麻的站滿了人,不少人張弓搭箭,做出戒備的模樣出來。
“情形似乎有不對。”
一個屯田司的吏員道:“雖說十七堡這裡地處偏僻,人員罕至,但亦沒有成天這般防禦的道理。在東邊還有一個軍堡,駐軍有三百餘人,另外還有幾個火路墩,都是負責屏避這一段方圓三十里地方的安全,怎地天還沒黑,這邊就象是要迎敵做戰一樣。”
“就是嘍。”有人應答道:“怕是出了事了。”
說話間公安司的巡官已經策馬在前遠遠跑了過去,雨中聽到他在和堡牆上的人對答,過了一會兒,各人聽到開啓堡門的聲響,再近一些,堡門已經大開了。
車隊開始入堡,惟功卻是有意觀察那個巡官和堡中的防守人員。
每個中心堡都有一個局的公安司人員駐守,主管稱警長,下有三個巡官是直接管理治安的一線人員,另外還有文書後勤紀律等輔助人員,等級不一,最高也是巡官一級。
這個堡的警長大約出外公幹去了,在堡門處集結了百來名公安司的人,卻是頗有一些羣龍無首的模樣,兩個巡官都很年輕,似乎都是從學校才畢業不久的樣子,看到這個押運車隊回來的巡官都是精神一振,一副有了主心骨的模樣。
在堡門前的還有堡中的各司人員,也有堡長,這些文職人員就更沒有主意,每個人都拿眼巴巴的看着那個剛回來的巡官。
堡長之下的常備武裝就是公安司,文事是由堡務處和各司協調來管,堡長管的最多的就是堡內的農事,別的事情其實有限的很。
堡中當然應有民兵組織,這是堡軍訓官的職責,只是這個堡現在最多正常運作還不知道有沒有兩個月,想要訓練民兵,並且使其成型能堪一戰,最少還得半年以上,若是遼南的屯堡,真出了什麼事,堡牆上絕不會是那些裝腔作勢拿着弓箭的新手,而是一波波怒氣騰騰拿着火槍想拼命的精悍民兵了。
除了民兵外,所有的男子都要接受農兵訓練,一箇中心堡過萬人,精壯男子三四千人,一擁而出,除了北虜大軍之外,誰擋的住?
這裡草木皆兵的樣子,在遼陽和遼南就是笑話了。
“狗日的王麻子,居然敢鬧這樣的事出來。”押運車隊回來的巡官站在堡門前聽了屯堡中人的報告,已經變的一臉陰冷,罵了一聲之後,看看兩個同僚,當下
陰沉着臉道:“先將王麻子抓起來,回頭等屯警長回來交給他處置。”
“怕不妥吧。”一個青年巡官囁嚅着道:“王麻子爲人爽利豪氣,在新移民中頗有威望,這一次又是和女真韃子起了衝突,我們先抓了他……”
“我叫抓就抓。”押車巡官冷冷瞟了這個青年同僚一眼,說道:“真有什麼不妥之處,也是由我來承擔。”
“可……”
青年巡官話音未落,卻看到一隊公安司巡兵已經跑去抓人了,不僅是那個押車巡官的部下,連自己的部下也跑去不少。
他感覺自己好生沒面子,一下子臉都漲紅了。
“你也不必覺得自己沒面子。”押車巡官看他一眼,語氣比剛剛溫和一些,慢慢說道:“我是老兵,你是剛上任的學生娃,這會子比我差點威望纔是正常的,過幾年你這種讀書多的巡官又有實際的經驗,到時候我怕是要叫你長官,見了面就先給你敬禮了。”
一席話倒說的這青年巡官老大不好意思,一點不服氣的心勁頓時也就化解了。
衆人說話時屯長和堡內屯田民政各司的吏員都跑了過來,堡中民壯早就準備好了,十來丈高的大庫打開,外間雨落不停,庫中卻中保持着相當的乾燥,車馬趕到庫門前,一邊對數一邊搬運入庫,卸了貨的憑着算籌到堡財務司吏員手中換成了銀元和銅錢。
每個人都收穫頗豐,雖然這堡中似乎不是很太平,笑逐顏開的衆人還是相約着要去泡澡,再好好喝上一頓,緩解這些天來的疲勞。
“張大,一起泡個熱水澡再喝兩杯。”同來的人向惟功約道:“同來也是緣分,我等明後日就返程,想喝酒也就今晚了。”
“這麼快?”惟功倒是吃了一驚。
衆人嘿嘿一樂,答說道:“想多賺幾個錢,不快哪來的銀子?”
“原來如此。”惟功笑道:“不過這裡有熱鬧瞧,我倒是想看看。”
“左右是一些小衝突糾紛罷了。”有人笑道:“這陣子各堡都時有警訊,其實都無甚大事。長春和四平福餘幾城都駐有精銳騎兵,遼陽騎兵只要有千兒八百人,管教上萬北虜也不敢過來,這裡能有甚大事?”
這般說法也是頗得在場衆人的贊同,各人都是紛紛勸說,雨中趕路,所有人都又累又乏,這裡的亂子肯定不涉性命,再愛看熱鬧的人也是興趣不大,只想早點喝了酒上牀歇息,明日就會有大半人離開,最多兩三天肯定都返程,從這裡過邊牆再到開原鐵嶺等地,接了活再往四平或長春趕,這樣一來一回,銀子自然就是滾滾而來,在這裡歇着倒是不累,可誰給銀子?
衆人勸了一氣,惟功只笑着說自己的貨出的差不多,不在乎這幾天功夫,倒是有時間慢慢歇着,一時不急,衆人知道他和自己不同,勸了兩句不聽,也就罷了。
當下車隊的人慢慢都結了帳離開,只有惟功幾人,慢慢又踱到堡門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