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們還是積累自己的實力最好。”
西花廳中雖然只寥寥十幾人,但卻是遼陽現在的文武核心。
周晉材說話正如其人,三十來歲的他正在人生最好的年齡,十幾歲就跟隨惟功闖蕩,積累了豐富的經驗,體能精力又還是十分充沛,就算是坐着,也似如一根挺直的標槍一般。
看着惟功,周晉材侃侃道:“正如大人所判斷和軍情司的情報來分析,倭奴正在修築那什麼名護屋城,部署沿岸守備兵馬,積累水師和物資,最早也得明年初夏纔會動手。這一段時間,我們可以動員訓練將遼陽鎮的主力戰兵擴充到二十個營以上,加上重騎兵,輕騎,炮兵,主力一線部隊能達到二十萬人以上,有這個實力,不論倭奴如何作我們都可以輕鬆掃他們下海。以屬下之見,不論敵人如何,也不管那些朝鮮人能不能靠的住,配不配當我們的盟友,只管做好我們自己的事,積累好內力,到時候不管是朝廷還是倭奴,都統統能踩在腳下!”
倭奴也就算了,在周晉材嘴裡,“朝廷”也能隨隨便便踩在腳下,這般大不敬的言語偏偏還沒有人說什麼,連孫承宗這種方正君子也就是把頭一偏,假裝沒有聽到。
張用誠點點頭,沉聲道:“晉材說的是,我們還是積蓄內力最爲要緊。”
陶希忠道:“參謀司已經制定計劃,春夏時往科爾沁各部用兵!”
科爾沁的牧場,在幾百年後清末時漸爲漢人所侵,由草場漸漸變爲農耕地,說明這些地方並非不適合農耕,這裡一直到赤峰一帶,也就是喀喇沁蒙古的地盤在內,都可以化牧爲耕,有一些地盤,是鬆嫩平原的一部份,後來說是屬於內蒙,其實和東北並沒有區別,包括住民,都是與東北三省的民居一樣,是百分之百的漢民。
惟功點頭,起身,看向衆人。
他的眼光深沉而蘊含着極深的含意,一時間,房間之中靜默下來。
“朝廷已經漸至多事之秋。”惟功看着諸人,緩緩說道:“據軍情司的情報,寧夏等多處局面不穩,從西北到西南,這數年之內,朝廷很可能要面臨幾場大戰,再有朝鮮這邊倭國的威脅,二十萬精銳滔海而來,表面是打朝鮮,實則最終的目標是我大明。敵人雖是小國,卻是百年戰國打出來的精銳,我大明雖大,但力量並不集中,而當今又絕非明君,朝中大臣,平時想的多是結黨營私,而非心懷國事,勳貴武臣,更是蠅營狗苟,只圖生利,品格操守,十分下流。我遼陽在此風雨將至之時,各位一定要戮力而行,保我華夏,殲滅醜類,還我清平世界,萬年太平。”
從頭到尾,惟功沒有提及“大明”這兩個字,在座中人都是十分清楚明白,這幾年內,按惟功和參謀司的推演,還有軍情司在各地的情報彙總來看,大明雖然沒有到岌岌可危的地步,但也是問題百出,南方有播州土司楊應龍桀驁不馴,暗中積蓄糧草人馬,其主
力核心近萬人,隨時可動員數萬苗民,以南方明軍的戰鬥力,參謀司十分的不看好,估計楊應龍真的動起來,不費幾百萬錢糧,自各省調集大兵根本平定不下來。
這還只是一個州郡的土司,寧夏的哱家父子不法情事已經十分明顯,造反估計也就是在今年或明年之間,加上即將渡海而來的倭人,還有各地隱隱出現的起義苗頭,令得所有人實在不大看好大明的抗倭一役。
事實上這就是同時暴發於萬曆二十年的三大徵,這三大徵明朝確實是打贏了,但歷時多年,耗費過千萬的白銀和無數物資,原本就被萬曆皇帝折騰的十分貧弱的中樞財政破產,遼鎮等軍鎮耗空了實力,明朝覆亡的危機,說是萬曆四十年後的建奴起兵和各地綿延不絕的災害,實際上是在萬曆二十年就正式開始了。
如果萬曆是稍微合格一些的帝王,就算經歷三大徵,小冰期,明朝也絕不會落到最後的光景,明亡於萬曆,這是絕無疑問的。
“還有兩年的時間,諸君努力吧。”
惟功並沒有長篇大論,但此次的講話,意思當然是十分明顯。
逆而奪取,既然大明危機四伏,遼陽這邊卻是蒸蒸日上,能拿到手的,當然也絕不會放棄。說起來他的勳貴根腳對自己毫無幫助,相反,卻因爲英國公府的身份遭遇了不少挫折和刁難,還有與皇帝的那一點點交往,自己早就還清了情份,而在此之後,就是萬曆無止境的猜忌和提防。
情份早盡,機會就在眼前,絕沒有放棄的理由和道理。
向北擴大地盤,使遼陽直屬的領地幾近達到大明近半的國土,再征伐蒙古,擴大聲望,如果能在朝鮮扶住一國,滅一國的傾國之兵,功勞就已經到不世之功,朝廷賞無可賞的地步了。
“是,大人!”
所有人都抱拳躬身,大聲答應下來。
……
……
王國峰自江船上一躍而下,深深的吸了一口江南的清新空氣。
他在暮春時節出發,船上已經呆足了近月時間,到江南已經是萬曆十九年的初夏。
自中左所港口上船,再到登州裝貨卸貨,乘座的雖是兩千料的大船,但卻是還沒有淘汰完畢的福船,軍艦現在已經將舊式戰船淘汰更換完畢,全部是新式的縱帆船,戰場機動能力和遠航能力都大爲增加,中國的福船當然不是一無是處,在運貨上八面帆有自己獨到的一面,但用來遠洋做戰,當然還是縱帆船更好。
乘座在老式的福船之上,航行的速度和舒適性都不如人意,但王國峰沒有辦法抱怨什麼,軍情司的幾次行動都失敗了,宋錢度和宋家的主要負責人被高淮關在蘇州的稅監衙門,錦衣衛親軍派了一個叫張懋的指揮率數百親軍南下,和以前的隨員負責,光是上三衛的親軍就過千人,加上大幾百的無賴隨員,整個稅監衙門被看的如鐵桶一般。
因爲兩
次失敗的行動,高淮現在什麼事都不敢做,只將宋家的人看守着。當然宋府上下沒有什麼拿的出手的罪名,高淮的行動沒有真正的官方支持,蘇州的當地軍政官員都沒有參與進此事裡來,只是輿論上居然毫無聲息,當然是那些大戶們在暗中搗鬼,如果是正常情形的話,宋家這樣的頂級豪門被稅監隨意這般滅門抄家,整個蘇州和松江常州一帶應該是羣情洶洶,輿論大譁,不論在朝在野的官員士大夫會蜂擁上書和設法營救,在強大的壓力下,當地投效高淮的人會勸說此人放宋家一馬……別看歷史上的稅監對鹽商等商人十分兇惡,白日明搶,將人關進水牢逼迫錢財,什麼樣的歹事都做,但對各地真正的豪門世家,卻是以拉攏爲主,打壓爲輔,就算這樣,豪門世家們到底還是容不得這些傢伙,最終各地鬧起驅逐之事,將稅監打死的是雲南,打死幾十個隨員的是蘇州,高淮在蘇州,若不是當地世家允准,那是萬萬不敢鬧出這般大動靜來的。
營救失敗,王國峰這個軍情司的主管責無旁貸,只能親身前來。
宋錢度不比旁人,惟功當年還只是個小武官時,順字行也只是在京裡有些勢力的光景時,宋家和李家就在宋錢度的極力支持下與順字行開始接洽,後來聯手做生意,順字行在南方發展的順利,宋家的支持也是十分關鍵的地方。
除了這盟友的關係,宋錢度和惟功也有一些私人交情,雖不多,和趙士楨差不多的感覺,論親厚肯定不如惟功和宋黑子那種少小相處出來的感情,不過卻也是難能可貴了。要知道惟功早年入京,入英國公府,栽培張用誠等人,早早的就謀幹大事,同輩之中,對他排擠刁難的多,對張用誠等人他是上位,和萬曆交往那是君臣,什麼君臣能當朋友相處那是後人天真的想象,萬曆對自己的權柄無比在意,十分介意自己被張居正剝奪的帝王權威,這樣小心眼的天子能和你真心處朋友?惟功要那麼天真那麼傻,恐怕也活不到現在了。
宋錢度是難得的當年以平等姿態相處的一位老友了,是以惟功吩咐王國峰親自前來,所帶的人手雖是不多,卻是軍情司各行動組的頂尖好手,帶的武器也是將作司給的最精良的武器,這一次,若再救不出宋家的人,恐怕王國峰也很難交代了。
“宋東主人怎樣?”
坐在一間酒樓的雅間內,王國峰掩不住眉宇間的疲勞,從登州出海一直到崇明江口,再放船到蘇州,江行雖穩,卻因爲要掩人耳目,連艙門亦不得出,這一番行船自是十分辛苦,不過王國峰到了蘇州之後卻是片刻亦未休息,直入軍情司在蘇州的情報點,召集當地人員,詢問最新的情報。
他是軍情司的最高主管,下頭的人卻也不敢壞了規矩,仍是單線聯絡,前來稟報事情的也不過就是個情報組的負責人,當地的最高負責人並未前來。王國峰當然不會介意他自己制定的規矩,劈頭便是問公事,連寒暄客套亦是省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