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佾是真想不明白,唐奕這麼堅持究竟是爲了什麼。
唐奕是有錢,可有錢也不是這麼個花法吧?
要知道,籠絡人心可以撒都老們的錢,可是,唐奕要想把更多的人綁在自己身邊,那就得花他唐奕自己的錢了。
他要在涯州建一座城,在亞龍灣建造一座堡壘......
這需要人手,而且是很多人手,工程尤在當年開發回山之上,甚至可能堪比通濟渠這種國之大建。
可是,嶺外不比中原,這裡可沒有官家給唐奕撐腰,更沒有宰相、將門的勢力幫他左右支應。
當年在回山挖河灣,建街市,唐奕說幹就幹,一副大爺做派,完全不顧忌成本,那是因爲有底氣。
別看那麼大的工程好像是唐奕出錢乾的,其實大頭兒都是官家出的。因爲最耗財力的人工費用是以朝廷的名義招募的災民,不用唐奕來負擔。
要是讓唐奕自己來出數萬災民的傭資,以他當年的財力,說什麼也不能讓回山大變活人一般,瞬間崛起。
可是現在呢?官家管不到嶺外,將門、相公也幫不了他,除了拿錢生砸,沒有別的辦法。
這麼大的工程得多少人力啊?又得花多少錢?
就算唐奕鐵了心,非要花這個錢,可以!多年的默契讓曹佾潛意識裡選擇相信唐奕,選擇站在他的一邊。可是,曹佾希望他在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是冷靜的。
“你就算非得修,也得算出個數兒來,心裡有了底再動手吧?”
......
唐奕一琢磨,確實有點心急。
可是,依舊心有不甘,繼續道:
“其實,現在讓炎達來也不算是白養,種田需要開荒,建屋也要伐木、備料,這些都可以先動起來嘛。”
“糧食呢?”曹佾又提出一個問題。“那麼多人,你總得有那麼多糧養吧?”
唐奕神情一暗,確實是他太心急了,就算從中原調糧,也需要一些時日。
“唉!”曹佾一嘆,生怕自己說的太直白落了唐奕的面子。
“你就算要幹,咱們也要先算出個數兒來再做計較嘛。”
“萬一太多,連你也弄不起,那炎達又是開荒,又是備料,不都白乾了?”
唐奕猛然擡頭,“修不起也得修!”
“這事,你不用勸我!”
“你......”曹佾氣的話都不會說了。
這不是費力不討好嗎?老子替你着想,你非但一點不領情,還跟我使橫兒。
這時,吳育走了過來,默不作聲地朝曹佾壓了壓手。意思是,讓他先冷靜一下。
來到唐奕身邊,收去往日與唐奕鬥嘴的勁頭兒,和聲道:“能和老夫說說,爲什麼非得要在這裡建城嗎?”
唐奕只覺心中氣悶,悽然道:“因爲,有必要......”
“現在燕雲雖歸,然大遼未定,西夏又震盪難安,大宋最大的兩個通商國都成了變數。”
“朝廷要把改革進行下去,必然要龐大的的稅收支撐,單靠中原一地的農商稅得是遠遠不夠的。這個時候,只能開闢新的市場。”
吳育沉吟片刻,唐奕的這個說法不難理解,也說得過去。
“大郎是指,西邊的大食?”
“對!”唐奕用力點頭。
“此地是大食商人進入大宋的必經之路,而現在大宋又在與大食的貿易中佔不到什麼便宜。想改變這個現狀,我需要一個支點,或者說一個根基。”
吳育一邊聽,一邊點頭。
以唐奕的本事,讓他在涯州站穩腳跟,從而改變宋與大食之間的商貿角色,並不是沒有可能。
可是......
“還有呢?”
唐奕這些句糊弄得了別人,卻糊弄不了吳老頭兒。
“要是單單如此,涯州老城再合適不過了。既有基礎,又是大食商人公認的落腳點,你大可不必再選這麼一個地方大興土木。”
“......”
唐奕無語了。心道,看來,不晾出一點東西是真不行了。
“相公,等我一會兒。”
說完,唐奕竟轉身離岸,回到了船上。
過了一會兒,他再從船上下來的時候,身邊多了幾口大箱子。
別說吳育,曹國舅等人也是莫名好奇,什麼寶貝讓唐奕捂的這麼嚴實,非得他親自去取不可?看他那神情,簡直是生怕讓人靠近,窺得其中奧妙一般。
“老二、純禮,搭把手。”
上岸之後,唐奕也沒有馬上打開箱子,而是連僕役都不叫,讓曹覺和範純禮等人幫着他一併把幾口箱子擡進了樹林。
足足走出一里多地,才停下。
“這什麼東西!?這麼沉?”
曹老二滿頭大汗的把箱子放下,忍不住抱怨。
他和秀才合力擡一口最大的箱子,三尺見方,卻足有兩百來斤重,兩個壯漢活活給累的虛脫了。
唐奕一邊極爲小心地放下手裡的箱子,一邊把一串鑰匙扔給他道:“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曹覺一聽能打開了,立馬上前要開箱看看,到底什麼寶貝能讓唐奕金貴成這個樣子。
可是,鼓搗了半天,他也沒打開箱子。
“你行不行啊?”秀才忍不住吐槽。
“你來?”曹覺眼睛一橫,特麼這瘋子在箱子上上了四五道鎖,夠開一會兒的了。
等終於打開了,猛一掀箱蓋......
“日!!”
箱子裡就兩樣東西,而且都是不值錢的鐵器:一個鐵架子,還有一個厚壁的粗鐵管。
要說哪裡特別,可能就是那個鐵管了,好像是鎢鋼所鑄,還算值一點錢。
“唐瘋子,一個大鐵疙瘩你至於寶貝成這個樣兒嗎?”
.......
唐奕沒搭理他,開始從自己的箱子往出搗騰東西,依然是極爲小心。
曹覺無趣的上前,隨手拿起一個從箱子裡拿出來的木盒就要擺弄。
“這又什麼啊?”
“別動!!”
曹覺的動作嚇的唐奕驚聲大叫,一把奪了回來。
“不要命了!?”
曹覺怔怔地看着唐奕,“至於嗎?碰一下都不讓?”
“至於嗎?”
唐奕冷笑複述,“待會兒你就知道至不至於。”
打開木盒,裡面是一圈稻草,中間還塞着一個木盒,再打開,又是一層木棉,中間又一個木盒......
再開一層,還是木棉,中間卻變成了絨布纏着的小包。
咕嚕.....
衆人不禁乾嚥了一下口水,皇帝藏玉璽也用不着這麼麻煩吧?
等最後一層絨布打開,裡面的東西終於落在衆人眼中。
“這......這是什麼寶貝?”
此時,唐奕手裡捧着一個琉璃小瓶,只有大拇指那麼高,裡面是淡黃色的一小瓶油。
“這肯定不是一般的油!”
曹覺秀才、範純禮,外加曹國舅和潘豐,沒一個認爲這油一般的,要不唐奕也不至於包得跟傳家寶似的。
......
唐奕現在也不着急說這是什麼油,而是看向吳育和衆人。
“你們應該知道,在觀瀾我的小樓裡,有一處誰也不讓進的地方。”
“嗯嗯!!”衆人點頭如搗蒜,重點來了,你快說吧。
“不都好奇我在那裡面鼓搗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嗎?”
“今天,就給你們看看!”
說着,唐奕把手中的小瓶瞄着一處土坑,往裡一扔。
“別......”
別扔啊.....
曹老二就奇了怪了,這麼金貴怎麼就扔了呢?
可“別”還沒說完。
轟!!!!!!
一聲震天巨響隨着瓶子落地,在數丈之外炸響。
曹老二隻覺一股無形巨力拍在身上,灌在嘴裡,整個人向後一個趔趄。
“我地個娘啊!!這特麼是什麼東西!?”
而曹國舅和潘豐更是不濟,熱浪一掀,直接坐在了地上。
“這......這......!”
國舅爺看看唐奕,再看看已經變成大火坑的土坑,“這”了半天也沒這出來什麼。
吳育離的最遠,所受衝擊不大,可是看潘豐、曹佾他們齊齊掀倒的情形,也不難看出那一個只拇指大小的瓶子威力有多大。
“這是一種爆炸油,全名要硝化甘油。”等衆人反過勁來,唐奕開始出聲解釋。
“威力比軍中那些什麼霹靂雷火不知道強多少倍。可是性狀極不穩定,稍有震動就會自暴。剛剛老二要是動作再大一點兒,在他手裡就炸了!”
“!!!”
曹老二隻覺手心發麻,冷汗都下來了,好特麼險啊!
“你你你,你天天在小樓裡就鼓搗這玩意?”
唐奕一笑,“它?只能算是算低級的爆炸物,用不着多花心思。”
從箱子裡拿出一個罐子,這回倒是隨意了許多。打開一看,有點像灰色的碎石粒。
“這又是什麼?”
“就是硝化甘油調配出來的固體炸藥。”
“咦......!”曹老二一跳老高,瞬間躲出去老遠。
特麼那一小瓶就那麼大的勁兒,要是這一大罈子都炸了,骨頭渣子都找不着了。
唐奕一笑,“放心,這種比瓶裡的那些穩定得多,輕易不會炸。”
硝化甘油對於唐奕來說簡直太容易了,而從它衍化而來的塑膠炸藥,固體炸藥,安全雷管,更是易如反掌!
說着,唐奕吩咐秀才和曹覺把那個鎢鋼管子架在鐵架子上。
不難,架子和鐵管之間有卡槽,一卡就固定住了。
唐奕把罈子放在一邊,又拿出一個柱狀扎的結實的包袱。
“這裡面裝的就是罈子裡的東西。”
來到鐵管前,把包袱塞到裡面。
衆人這才發現,那柱狀的藥包,正好是鋼管內壁的粗細,一通到底。
從另一個箱子裡取出一個鐵丸,看上去一斤左右的重量,同樣是能塞到鋼管裡。
“你這要幹嘛?”
唐奕道:“這東西叫炮。”
說着,調整了一下炮口,在炮管後面插了雷管,就要點火。
“你等會!!”
大夥兒一看唐奕在人堆裡就要點,嚇的臉都白了,一邊叫,一邊四散開來。
這貨是不要命了啊!!
唐奕訕笑,也不解釋,等大家都貓到了樹後,這纔打亮火折,點火。
轟!!!!
曹覺一瞬不瞬地盯着唐奕點火,只見一道火舌從鋼管一頭兒噴出好幾尺遠,隨之一聲比剛纔響過百倍的轟鳴震徹山林。
啌!!咔咔!!轟!!
一連串的巨響好似天崩地裂一般,連曹老二這種兩次從閻王殿上摸回來的老兵都暗暗膽寒。
不過還好,只是噴了一道火,並沒有第一次那麼大的威力。
待煙火散盡,大夥也都從樹後出來,曹覺撇嘴道:“這個夠嚇人,但還是第一個厲害!”
唐奕也不反駁他,一指炮口所對的方向。
“你看那邊....”
“......”
“......”
“......”
在場諸人順唐奕所指方向望去,無不呆立當場。
“這......”吳育汗如雨下,喃喃出聲。“這是不應該屬於人間的殺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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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奕這一炮,其實瞄的是一里之外的一塊山石,這種1磅的小炮兒也就打一里地。
可是......
他瞄歪了,炮口太平,炮彈幾乎是直射出去的。當然沒打中石頭,卻是飛了幾十丈撞到了樹上,水桶粗細的大樹根本擋不住,一連轟斷了四棵樹,最後砸在山壁上,把石壁砸塌了一大片。
那景象,反而比唐奕要打的那塊山石更震撼。
衆人都看傻了,人間何曾有這種殺器出世?
“乖乖,一炮下去,山都轟塌了,要是拿它攻城......”
“都不用人堆,轟他孃的一天,多牢靠的城牆也立不住吧?”
“一天?”唐奕冷笑。“這只是一斤沉的實心炮彈,不足三尺的小炮。”
“要是想弄,可以弄的更大。幾千斤的重炮,炮彈能做到幾十斤重,而且裡面可以裝炸藥,擊中目標還能炸!”
“就算是開封的城牆,幾炮就能轟塌,哪用得上一天?”
“哦靠!!”曹覺直接暴了粗口。
“這要是裝備給禁軍,那還什麼大遼,什麼西夏,大殺四方啊!?”
“屁!!!”
曹老二此言一出,立時就讓另一句粗口給頂了回去。
而令人意外的是,暴粗口的人,竟然是吳育。
吳老頭兒直到現在才收回心神,面色潮紅,正聽見曹覺的“幻想”。
“屁的大殺四方!?”
轉向唐奕,不由分說,“毀了它!!馬上!!絕不能讓此妖物現世!”
“爲什麼!?”
曹覺不幹了,這麼好的神器,爲什麼要毀了?
唐奕慘然讚歎:“吳相公,還是明白人啊......”
看向曹覺,“因爲大炮一出,最吃虧的是大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