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不念人,夜裡不說鬼。此時的郭業正在孔穎達的府上做客,二人談話到了一半兒,郭業突然覺得耳朵一陣癢熱難當,仿若蟲蟻爬過一般,不禁伸手一陣撓耳。孔穎達見狀,只得將說到一半的話給收回口中,關心問道:怎麼了,身子不適?阿嚏,阿嚏,阿嚏!郭業剛撓完癢癢,毫無徵兆地又連打了三記噴嚏,嚇得孔穎達提袖掩面,免得郭業將口水噴濺到自個兒臉上。郭業緊忙將手從耳根移到了鼻子上,輕輕揉了揉,苦笑道:耳根發癢,又連打了三下噴嚏,都說一想二罵三叨咕,莫非有人在背後說我壞話?孔穎達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吹了吹鬍子,佯怒道:子不語怪力亂神,你小子盡說些沒邊兒不着調的話。對了,老夫剛纔說到哪兒了?嘿嘿,老大人莫惱,我這不是隨口一說嗎?郭業打了個哈哈,然後說道:您剛纔說到我平日裡就不看好太子承乾,跟長孫無忌等人又是尿不到一個壺裡,怎麼會好端端地附議侯君集和長孫無忌等人的倡議,擁立李承乾復位!對,就是說到這兒。孔穎達渾濁地雙眼透着久經世故,問道:郭小子,老夫知道你從來不做這等虧本的買賣,平白便宜了李承乾和長孫無忌等人。莫非你這麼做,背後另有一層深意?郭業聞言不禁一陣苦笑,欲言又止,每每想要將太上皇李淵他們那個計劃和盤托出,到最後卻又咽了回去。孔穎達見罷之後,更加起疑,語氣有些不悅地催問道:怎麼了?你小子莫非還真有事兒瞞着老夫?還是說,你信不過老夫?不不不~老大人莫急!郭業趕緊安撫住了孔穎達,心中微微權衡了一下,既然如今李靖都已經知道了所有事情的始末,那更不該瞞着孔穎達了,估摸着現在不告訴他,回頭李靖跟李二陛下一說,孔穎達也能從李二陛下那兒知曉事情的真相和始末。這種事情終究是紙包不住火,不能因爲這事兒而破壞了士林清流系的團結。心中念頭一起,他立馬張口將太上皇李淵等人要改天換地的計劃一股腦兒地講了出來,如竹筒倒豆子般噼裡啪啦一陣全盤托出,中間絲毫沒有隱瞞。期間,包括李淵他們私下扣住關鳩鳩和王伯當,藉此要挾自己參與計劃,與他們狼狽爲奸之事,都逐一道了個明白。氣呵成,將心裡瞞了好久之事一併講完之後,郭業粗粗鬆了一口氣,暗喊一聲,痛快!誰知他還沒回過氣來,這邊孔穎達老當益壯,竟然翻手一掌重重拍在了桌上。嘭!豈有此理,大逆不道!孔穎達氣急敗壞地叫罵道:太上皇莫非是越活越糊塗了,竟然不顧江山社稷的安穩,爲圖一己之私而行如此大不韙之事?還有那幾位庶出的王爺,他們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身份,哼,最可氣的是侯君集這等忘恩負義狼心狗肺之輩,他難道不知他今時今日的一切,都是當今聖上賜予的嗎?孔老大人真是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罵起人來那叫一個口若懸河滔滔不絕,還不帶歇口氣兒的。郭業趕忙過去勸慰道:嘿,老大人,您先消消氣,氣壞了身子那就不妙了。還有你,郭業!孔穎達貌似還沒完,矛頭一指郭業,繼續一陣訓斥道:你怎能如此不曉得輕重,竟然答應他們狼狽爲奸呢?你這是不忠不義之舉,你這是要掉腦袋要被抄家滅族的啊!郭業一陣汗顏,委屈道:老大人,我這不是被太上皇要挾了嗎?我總不能看着我的朋友被他們害了性命吧?再說了,這只是暫時的妥協,虛與委蛇罷了!放心吧,我跟李衛公有了全盤的計劃,不會危及到皇上和國本的。你跟李靖已有對策?孔穎達一聽完郭業的解釋之後,這才氣順了不少,狐疑道:當真只是虛與委蛇,而不是坑瀣一氣?當真啦!您老就放一百個心。郭業一邊保證着,一邊將自己與李靖的計劃又向孔穎達娓娓道了出來。說完之後,他又補充了一句:如果我上了他們的賊船,我還會故意唆使賀蘭楚石逃婚,又滿城謠傳風言風語,讓侯君集丟了好大的面子,藉此挑撥了賀蘭家和侯家的關係?我之所以要這麼做,就是要讓侯君集和賀蘭橋山反目成仇,削了他們舉事的一條臂膀。對於現如今長安城中風頭最勁的八卦新聞,孔穎達自然也是有所耳聞的,現在聽到郭業這麼說,立馬恍然大悟過來,驚歎道:原來這樁事竟然出自你的手筆?你小子可真是缺了大德,竟然想到這麼一個歪門邪招兒。不過想想侯君集這無恥之徒如今像過街老鼠一般不敢出門見人,老夫想想就過癮。郭業唔了一聲,道:那是當然,就衝這粧事情,侯君集和賀蘭家永遠都不能像以前那麼親密無間了,始終存在着一條無法癒合的裂痕。呵呵,這樣才能將賀蘭橋山和他麾下的兩萬左金吾衛兵馬爭取過來,不爲太上皇他們所用啊。孔穎達深思熟慮消化了一番郭業的話後,皺着眉頭問道:那照你這麼說,只要在三天後的大婚之日,賀蘭楚石不能及時出現,那麼賀蘭橋山就不會被侯君集拉攏過去,行大逆不道之事了?郭業搖搖頭,微笑道:哪有這麼簡單?現在還需要做一件事兒,那就是給賀蘭橋山另找一座靠山,讓他吃下顆定心丸。這樣,他才能徹底跟侯君集決裂。孔穎達問道:何解?郭業道:很簡單,賀蘭橋山是一個慣於耍小聰明的人。他現在很清楚,三天後只要賀蘭楚石無法出現在大婚之日,那麼他與侯君集就不可能回到原來那般親密無間的彼此信任。所以,他現在也很憂慮也很忐忑,一面是擔心侯君集以後會跟他清算總賬,一邊是擔心離開了侯君集,他就沒了背靠的大樹。所以,他現在是瞻前顧後,整個人處於患得患失的恐慌之中。明白了!孔穎達眯着眼睛看着郭業,徑直說道:這就是你今天來找老夫的原因吧?懂了,這事兒我可以替你辦了!孔穎達頓生一股自信,捻鬚朗聲道:憑老夫在朝中的資歷和威望,我若是願意照拂賀蘭橋山,侯君集肯定不敢拿他怎麼樣。郭業笑道:我堅信,賀蘭橋山也是這麼認爲的。孔穎達擺擺手,提起袍裾站起身來,說道:好了,事不宜遲,我這就去找賀蘭橋山,親自登門一番。郭業正要說一聲有勞,卻聽見房外跑來孔府的下人,進來通稟道:老爺,府外有一位自稱左金吾衛大將軍賀蘭橋山的人特來登門造訪,說是有要事與老爺相商。孔穎達聞言不由一愣,將目光轉向了郭業。郭業則是沒來由的一樂,笑道:倒是我高估了賀蘭橋山的耐性,沒想到他自己竟然患得患失的主動找上門來了。老大人,賀蘭橋山這兒就拜託你了。你家後門在哪兒?我從後門悄悄離去。孔穎達衝那小人指了指,吩咐道:你帶郭郡公從後門離開,老夫親自去迎迎這位賀蘭大將軍。說話的功夫,郭業已經跟着下人出了房間,繞着雜院廚房的那道後門,離開了孔府。同一時間,皇宮中。李靖從早上進宮到現在,與李二陛下一起呆在望北閣足足有兩個時辰了。此時的望北閣外,沒有侍衛把守,沒有宮女和內侍候着,統統都被李二陛下強行下令屏退出瞭望北閣所在的區域。望北閣的門,虛掩着隱約從閣中傳來李二陛下狂龍吟嘯的咆哮之聲,偶爾斷斷續續,偶爾此起彼伏,卻無不透着憤怒到了極致的戾氣。孽子,孽子,不當人子!他們這是要爲一己之私,葬送我大唐的萬世基業嗎?朕到底做錯了什麼?朕到底哪裡對不起他了?他爲何要如此對待朕?他到底要朕怎麼做纔會滿意?李靖,李靖,你告訴朕,朕到底是不是一個好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