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虎子停下來不再說話,神情有些哀傷。
楊辰遠聽得心裡也有些發堵,但他知道林虎子的話還沒有說完,所以並未開口。
林虎子停了有小片刻兒,再次開口說道:“俺有一事想拜託楊小郎君。”
楊辰遠道:“林大叔莫要客氣,但凡小子能做到的,一定竭盡所能”。
林虎子又道:“那伍長死的時候兒,他有一子,年僅三歲,留在平城家中,由年邁的老母親照顧着。俺這些年去了很多次平城,始終找不到他們祖孫二人的下落。”
言罷,他看向尉遲杏香說道。
“看楊夫人不像是普通人家出身,具體俺也不便過問。只是想懇求二位賢伉儷,在回到平城後,能代俺找到那苦命的娘倆”。
尉遲杏香微不可察的蹙了下眉頭:“奴家和相公但能安然返回平城,定竭盡所能尋找她們二人的下落”。
林虎子起身作揖道:“俺先行謝過二位,俺那戰友名叫劉意隆,他兒子叫劉威,算算今年也應該有二十三歲了”。
楊辰遠拱手道:“林大叔請放寬心,在下義不容辭”。
這時,林母已經做好飯食端了上來,很簡單。一盆煮肉,一鍋煮黃豆,一大碗醃製的大蒜。林滿棟和林滿倉也都落座在自己的矮几前,林母和林蓮兒並未落座。那時的女性地位還是很低的,有外人在場的情況下,她們是不便上桌吃飯的。尉遲杏香因爲是客人,所以勉強陪坐在楊辰遠的下手,也有服侍自己夫君進餐的意思。
林母將食物分發給在座的五個人,每人一碗煮狼肉,一碟醃蒜,一碗煮黃豆。那時,吃飯還是分食的,直到後世唐宋時期,纔開始有少量聚在一個大桌子上吃飯的。楊辰遠感覺有點像後世吃法國菜的意思,不禁有些好笑。
楊辰遠給林母道了聲謝,輕輕挪動了一下有些麻木的小腿。他沒有長時間跪坐的習慣,上一世沒有,這一世的李二崽更沒有,李二崽吃飯都是端着個大碗蹲在門檻上的。
尉遲杏香發覺到他的異樣,然後回過身給他揉捏小腿。楊辰遠唬了一跳,讓一個郡主給自己揉腳,這不是開玩笑嘛。他趕緊衝她擺擺手兒,示意自己沒事。
這時候,林母把最後一道菜也端了上來,是一大塊狼裡脊肉,居然是生的。用刀切開後,分給每人一塊,放到面前的盤子中。楊辰遠看着這零分熟的狼排,嘬了嘬牙花子。
林虎子衝小兒子說道:“滿倉兒,把後倉裡去年釀的那罈子酒取來”。
不多時,林滿倉捧着一個大罐子走了進來,林虎子衝楊辰遠笑道:“楊小郎君,嚐嚐這山野人家自釀的酒如何?”
林滿倉先給楊辰遠滿了一碗酒,而後,給林虎子和林滿棟分別倒滿酒,然後才入席。這酒水呈淡黃色,有不少的懸濁物,微微有些渾濁。林虎子又道:“這酒就是這大青山上的杏子釀造而成的,楊小郎君別嫌棄,勝飲。”說罷他舉起酒碗,遙遙的衝楊辰遠示意了一下。
楊辰遠忙也舉起酒碗,學着他的樣子,高舉過頂的示意了一下,就要送入口中。這時,突然感覺大腿有些異樣,他低頭看去,發現尉遲杏香正用手捅自己。立即明白,她是怕酒有問題。
略一遲疑,對面的林虎子已經一飲而盡,正疑惑的看着自己。楊辰遠尷尬的笑笑,柔聲的對尉遲杏香說道:“少飲些兒,不會誤事的。”
林虎子哈哈大笑道:“楊夫人,且放寬心,農家自釀的酒,柔得很,喝不醉的”。
林滿棟也哈哈一笑,舉起酒碗道:“楊公子,請酒”。
楊辰遠再次舉起酒碗道:“請酒”,說罷一飲而盡。這果酒入口微澀,有股子爛杏的味道,不像是酒,反倒是更像楊辰遠兒時喝的廉價的香檳酒。
林虎子看楊辰遠喝完酒後,又道:“嘗一嘗今天剛剛殺的狼肉味道如何。”他從肉碗裡拿出煮熟的狼肉丟到嘴裡,大嚼起來。
楊辰遠也拿了一小塊狼肉,放入口中細細咀嚼,他兩世爲人,第一次吃狼肉。上一世就甭說,上哪吃保護動物去,這一世更慘,基本上沒吃過什麼肉。這狼肉談不上什麼好吃,只有微微的鹹味,鹹中帶苦,估計用得不是精鹽。入口濃濃的土腥味,口感類似狗肉,但比狗肉有嚼勁兒。
他吃了兩三塊狼肉,就不再多食。一是,這味道實在不怎樣,二是,這具身體也受不了突然攝入大量肉食。是以,他開始吃煮黃豆,配着醃蒜。黃豆煮的軟糯,醃蒜估計也是醃製多日,已經很入味兒了,還是很合楊辰遠的胃口。
尉遲杏香由自己的鹿皮袋中,掏出一把三寸來長的小巧彎刀,刀柄和刀鞘上,鑲嵌着若干黃豆般大小的紅寶石。將面前的生狼肉,切成寸餘長的肉片,小刀極其鋒利,片刻間,便將盤中的狼肉全部分解,撒上鹽巴後,推到楊辰遠面前,然後自顧自的分割自己那份兒。
楊辰遠唬了一跳,他連熟肉都不敢多食,哪裡敢吃生肉。上一世吃牛排都得吃全熟的,更何況是純生的狼肉。這時,他突然想起,據說曹操就是食多了生肉,而生肉中的寄生蟲入腦,害了頭疾而死。看這意思,這時期的人也是習慣了吃生肉的。
再者說,他也不好理所當然的把郡主當侍女使啊。他將生肉盤推回到尉遲杏香面前,對她耳語道:“郡主,你身體還未痊癒,該多補充些能量纔是,我的這份肉食你也都吃了吧”。
尉遲杏香心中一暖,雖然不知道“能量”是個什麼意思,還是甜甜地衝楊辰遠一笑,開始大口的吃起生狼肉來。
看着在座的其他四人,大口的吃着生狼肉,並且一副很是香甜的樣子,不禁有些好笑。他站了起來想給林虎子父子三人倒一碗酒,卻忘了因長時間跪坐,雙腿早已經麻木,險些摔倒。多虧夷族少女扶了她一把,纔沒當場社死。
林滿棟有些疑惑的看着楊辰遠,又看了看他和尉遲杏香矮几上的吃食,露出深思之色。
略緩片刻,他捧着酒罐,給林家父子和自己倒滿酒。舉碗過頂道:“在下借花獻佛,敬賢父子一碗酒,多謝今日救命之恩!”
尉遲杏香眼睛一亮,林虎子道:“好個借花獻佛,楊小郎君高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