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五一 一槍
聖彼得堡。
明媚的春光終於從城市上空探出了頭，大街變得川流不息，馬車來回奔走，滿眼望去似乎揮別了寒冬的俄國心臟正在復甦。
趁着這個禮拜天，市民們紛紛走出家門，男人們拿着布袋腳步匆匆的趕往糧食救濟站，女人和孩子們大都前往了位於各處的教堂。
一路上，大家不時會遇上穿着藍色工作服，打扮像工人一樣的激進黨人，他們從街角，從小巷裡竄出來，將一本本小冊子塞入你的手心，然後壓低聲音說一句：“俄國需要你。”
突然，一陣尖銳的口哨聲打破了寧靜，無數的警察，士兵出現在了大街上，很多人嚇得連忙將還沒看的小冊子扔在地上，也有一些將它藏進了衣兜，或者塞進鼓鼓的胸脯中間。
男人們好不容易躲過了秘密警察的盤查，抵達了救濟站後才發現，因爲和那些傢伙多聊了一句，所以長龍早已排過了幾條街道，女人帶着孩子走進教堂後，也顧不上和平曰裡的姐妹打招呼，便坐在位子上虔誠的祈禱起來。
可只有當你走近，聽到內容才明白，她們不是爲這個國家，而是爲身在前線正戰火中煎熬的親人們祈禱。
在虔誠的祈禱背後，還有越來越響亮的詛咒！
戰爭已經過了兩年，被認爲驕傲龐大的俄國卻從始至終都沒獲得過一場像樣的勝利，每天傳回來的都是失敗，失敗，還是失敗！
俄國怎麼了？
人們開始尋找原因，當所有人的目光都開始轉向沙皇，轉到他身邊的人時，失敗似乎有了答案。
都因爲那個來自德國的蕩婦，她嫁給了沙皇陛下，成爲了皇后後卻在戰爭開始時出賣了俄國，她在戰前要求俄國不要向德國宣戰，戰後又屢次向德國發電報出賣這個國家，使得對德國戰爭連續失敗，付出了數百萬生命，最終還導致了無力再應對遙遠東方的挑戰。
雖然沒有任何證據說歷山德拉皇后是間諜，但面對無休止的失敗和死亡，人們已經開始麻木，他們需要一個出氣筒，他們甚至不需要理由。
可讓人憤恨的是，那個蕩婦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迷惑了被俄國稱爲“小父親”的沙皇陛下，受到了他的袒護，甚至幾位說壞話的大臣還被他的走狗關進了監獄。
所有人都能感覺到，在春天來到之時，這個城市，這個國家卻已經暗潮涌動。
普利什凱維奇望了眼遠處奢華的皇宮，心底有着說不出的厭惡，可當目光落到腳邊的小冊子上時，臉色逐漸冰冷起來。
翻開手冊後的內容並沒有出乎他預料，列寧和他的布爾什維克把自己打造成了工人們的朋友和引路者，他們幾乎全盤否定了俄國資產階級在國家發展中的作用！
他用一個畫出來的麪包在引誘着飢餓和沉靜在戰爭傷痛中的人們，卻忘記了這個國家最核心的一羣人，試圖讓那些工人和農民來取代自己。
這種事情不可饒恕！
“謝謝您，議員先生。”
警察接過普利什凱維奇扔來的手冊點頭道謝，大家都知道，即使他拿着革命黨的手冊，他也絕不會支持這些傢伙，因爲他是一位擁有資產的貴族，還是國家杜馬重要議員。
普利什凱維奇和警察們打了個招呼後重新坐上了馬車，滴答的馬蹄聲向德米特里大公家駛去，一路上又有幾輛同行的馬車加入了進來。
“大公閣下，大事不好了！”
親衛隊長滿臉慌張的衝進了會客廳，繞過伴隨着舞曲翩翩起舞的賓客，走到了德米特里-巴甫洛維奇-羅曼諾夫大公身邊急促的說道：“昨天開始，中國人對西西伯利亞發動了全面進攻，雅裡奇中將和他的21集團軍已經全部投降了！”
“什麼！”身旁的蘇波夫親王不顧禮儀失聲叫了出來他的侄子在陸軍部做事，所以他知道一些東方的部署，21集團軍是最東面的一道屏障，現在21軍投降了，位於中間的第11、15集團軍就會暴露在敵人炮口下，而高加索集團軍和22集團軍又遲遲沒有奪回託木斯克要塞，這樣的話，西西伯利亞這片開闊得近乎沒有阻擋的地區，軍隊將面臨屠殺！
驚呼聲，讓四周的賓客們紛紛停下了動作，德米特里大公連忙假裝微笑着對大家擺擺手示意沒事後，舞曲纔再次響了起來。
可優雅的舞曲，卻沒有讓這位皇室家族成員臉色變好，沉聲道：“皇帝陛下知道這件事情了嗎？”
“知道了，不過陛下沒有立即召開軍事會議，而是去了皇后那裡，因爲明天就是皇后的生曰了，他不希望在這個時候。”
“這個婊子。”尤蘇波夫親王咬着牙，一口喝完杯中的酒，但剛說到一半就被身後的好友蘇霍金拉住了，可他似乎還意猶未盡，冷笑着撥開尤蘇霍金的手，道：“怎麼，我說錯了嗎？”
普利什凱維奇端着酒杯，輕輕搖晃了一下：“親王，沒有人說您說錯了，但我們正在參加舞會，而且皇帝陛下是在爲皇后準備生曰宴會，我們。”
“我纔不在乎什麼生曰宴會。”尤蘇波夫親王氣道：“皇帝陛下現在應該儘快拿出辦法拯救西西伯利亞，如果東方軍團失敗，中國人會一直推進到鄂木斯克甚至是烏拉爾山，那和亡國有什麼區別？！”
“可是我麼沒有軍隊了。”蘇霍金嘆了口氣，雖然他是禁衛軍軍團長，但弟弟在烏拉爾軍區前線任職，所以也很清楚目前俄國的窘境，說道：“駐守在烏拉爾的軍隊有一半已經奉命前往高加索和巴庫防禦美索不達米亞的中國和奧斯曼軍隊，剩下的軍隊也都被德國、奧匈和保加利亞拖在了西面無法調動。”
“國內不是還有軍隊嗎？那些婦女不是也被武裝起來了嗎？現在已經不是冬天了，完全可以把她們派去西西伯利亞作戰！”尤蘇波夫親王不依不饒道。
“婦女軍隊？”面對這位什麼都不懂的親王，普利什凱維奇心底哭笑不得，俄國的確組織起了近百萬婦女加入軍隊，讓她們拿起了槍，可派這些連槍都不會用的人去有什麼用？給中國士兵當晚上暖牀的工具嗎？
“都怪那個該死的娼婦，如果不是她通風報信，或許我們已經和法國一起打敗了德國，怎麼會到現在這個地步！”蘇波夫親王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再次把責任套在了那個女人身上大聲斥責着，正當他準備再罵幾句出出氣時，身後一個陰測測的聲音響了起來。
“親王閣下，請注意您的用詞，皇后殿下和德國沒有一點關係，她在全心全意的幫助俄國，而且還變賣了自己的首飾籌集軍費。”
衆人都沒想到討論的話題會被旁人聽到，驚駭中紛紛扭過頭，只見身後出現了一位四十多歲，留着一把大鬍子，把自己打扮得像個牧師般，有着一雙令人難忘淡藍色的眼睛男人。
見到這個男人，德米特里大公等人立刻握緊了拳頭，心臟猛的往下沉去。
格里高利-葉菲莫維奇-拉斯普京，一個奇蹟般醫好皇子，依靠神秘預言術，猛然躍升爲寵臣，成了“沙皇神燈掌燈官”，甚至在這些年沙皇陛下屢屢親征，將國內權利交給亞歷山德羅皇后的情況下，因爲得寵悄然掌握了國家大權的無賴！
一瞬間，幾人的臉色都不好，誰也沒想到這個傢伙會混在今天的賓客中間，而且還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如果剛纔那些話，尤其是針對皇后的辱罵被他傳到皇宮裡，那就是一場軒然大波！
“我至今覺得，皇后殿下做的很多！”面對呆若木雞的幾人，拉斯普京顯得很滿意，一挑眉毛說道：“我們不應該和德國開戰，那是法國和英國的戰爭，不應該是俄國的，可惜有些人不喜歡聽皇后的話，還總是找些莫須有的言辭傷害她！這不可原諒！”
拉斯普京掃了眼衆人，嘴角得意洋洋：“作爲皇帝陛下和皇后的最忠實奴僕，我覺得有必要將今晚發生的一些事情告訴她，或許，明天皇后殿下的生曰會更加精彩。”
說完，拉斯普京丟下了幾個面色如土的親王和議員向門外走去，等他快到門口時普利什凱維奇才意識到了什麼，他只是議員，他接近親王和皇族，只是想利用這個機會爲自己謀奪更大的權利，可不想因爲幾句話被帶入監牢！
“等等，格里高利閣下。”普利什凱維奇匆匆喚住了準備離開的拉斯普京，後面幾位親王和大公也紛紛走了過去，此時此刻他們沒有別的選擇，他們知道這個傢伙的貪婪脾氣，或許幾根金條就可以讓他忘記今天的事情。
舞會的旋律忽然停了下來，所有目光都轉到了大門口，大家都沒發現，角落裡一位正在打掃的僕人嘴角忽然勾了起來。
他走到窗戶旁，捏着一塊白色餐巾，對着外面夜空揮舞了幾下後迅速收回，彷彿只是抖去上面的灰塵，然後翻腕掏出了一把左輪手槍，忽然獰笑着向那些追趕拉斯普京人俄國貴族走去。
夜色中，一個黑色寒眸慢慢貼上了瞄準鏡，十字準星中，拉斯普京的身影開始逐漸放大。
“格里高利閣下，我覺得。”普利什凱維奇追上了拉斯普京後，發現幾位親王和大公都來了，連忙改口道：“我覺得，我們應該好好談談。”
“不，沒什麼好談的，凡是侮辱皇后的人，我從不會將他們視爲朋友！”拉斯普京嘴角冷笑的大聲喊道，這是他的老花招了，只有先壓住對方，才能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
“侮辱皇后？”
這句話一出，宴會廳內所有人都嚥了口口水，沙皇陛下對皇后一支唯命是從，這段時間凡是說過皇后壞話的人都沒有好下場，所以拉斯普京的話幾乎宣判了這個客廳內所有人，都將面臨一場大風暴！
一些膽小的女人，甚至還捂住了嘴巴。
尤蘇波夫和德米特里大公等人都沒想到這個傢伙竟然會公開喊叫出來，這下悄悄解決就有問題了，而且即使能解決，也不是幾根金條就能打發的了！
這個貪婪無恥的混蛋！
咬牙聲中，普利什凱維奇拉住了他，擺出了政治家的笑容：“是嘛？我想您應該看看這個，或許。”
普利什凱維奇右手向兜裡兩塊金幣摸去，除了金幣外，哪裡還有支票本，他已經決定不惜代價也要壓下這件事來，但就在此時，他忽然覺得眼前一花，人影閃過後手裡被塞入了什麼東西。
茫然中，他只看到一個人影擦肩而過擠入了人羣，不過這時他可沒時間多想是那個冒失鬼，不過當他擡起手是整個人都呆住了，只見到右手不知何時握住了一支烏黑的左輪手槍。
“凱奇，不。”
還不等，還沒等大家明白過來，大家就覺得幾滴腥熱撲面而來，隨後所有人耳朵裡就猛然竄了一個聲音。
“砰！”
沒雙眼睛都看到，甚至外面的幾個侍衛都看到，沙皇陛下和皇后的最大寵臣，左右了朝政快兩年，任命過數十位大臣，還擁有神秘預言術的拉斯普京，腦袋彷彿西瓜般炸了開來，鮮血混着和腦漿濺滿了整個大廳！
“啊~！”
當女士們花容失色驚呼膽顫的時候，包括德米特里大公、尤蘇波夫親王在內的皇室成員，頓時如同被推入了冰窖！
再愚蠢的人都知道，這個傢伙被殺後會發生什麼！
何況還有個秘密別人不知道，但他們卻很清楚，這個傢伙還公開給尼古拉二世寫過一封信，信中預言了他將在1917年元月前被殺害，還警告沙皇陛下，說如果他是被民衆所殺，那麼沙皇陛下還可以尚可存活幾年，但如果是被貴族所殺，沙皇一家人將無法活過兩年！
所以對他迷信無比，甚至說他是天國送給俄國的使者的沙皇陛下還派遣了秘密侍衛起身保護他，還公開表示過誰殺了拉斯普京，就將是他和俄國的敵人！
現在，普利什凱維奇還握着槍！
旁邊，所有人都聽到了拉斯普京剛纔的話！
這裡，是德米特里大公和尤蘇波夫親王的舞會！
上帝！
一槍，一槍就毀掉了整個俄國的平靜！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