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入夜。
白日唐冠聽常鷹所言種種,除了驚訝於李元嘉心理素質過硬,竟然不自我了結以外,其他均沒有出乎意料。
可各地諸王押送入京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不過唐冠倒是隱約有點休假結束的預感。
諸王之事對武曌而言本就是一場笑話,可卻爲唐冠敲響了警鐘,試想一個與自己肝膽相照之人,轉瞬變臉,突然對自己橫刀相向,這是多麼嘲諷,要殺一個人不可怕,可怕的恰恰是如此嘲諷的死法。
入夜時分,唐冠暫且將諸事再次拋之腦後,能閒一日是一日,他本就是一步登天之人,與常人一般兢兢業業反而不妥,想辦法如何再次登天才是正題。
此時飽舍中場面倒成了唐冠來此間久居以來最熱鬧的一次,只見唐冠特意增設的晚宴席間人數不少,不再是他與常鷹和小七大貓小貓三兩隻,碗筷添了幾幅,諸如老王,何棄療,甚至護院唐二,唐三都被拉來湊熱鬧。
正所謂好事多磨,唐冠的城外宅邸早已修葺完畢,可卻因爲意外一拖再拖,直至現在還在這裡佔着公家的地方,不過唐冠倒是住的心安理得,這將近一年以來,飽舍再無官員敢來入塌,此處赫然如他私宅一般。
漢人自古喜熱鬧,這話說的一點也不假,早間設宴稱席,午間設宴稱膳,一般小門小戶吃飽便可,普遍一日兩餐,而這晚宴纔是真正被稱爲宴,這也就是我們常發現無論王公貴族,甚至是皇帝設宴。都喜歡在夜間來擺的原因。
這說的是時辰之分,不過唐冠一直習慣了一日三餐,少一頓他都覺得彆扭,是以起初何棄療初來乍到時,見晚間還有下人來送飯食也大感詫異。如今才知道唐冠的特殊習慣。
不過他比起唐冠的胡吃海喝更講究節福惜身,也就一一推辭了,可今夜又有不同,唐冠差人來傳的是宴,這宴便是主人邀請了,那不去也不行。
席間場面熱鬧。唐冠身邊也多出一人兒,自然是形影不離,猶如再度短暫蜜月一般的上官婉兒,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與唐冠一起同席用食,唐冠之前對其之刻薄,雖然口上不說她是奴隸。其實也沒什麼差別,以往都是唐冠在吃,她立其身側等待,每日隨便用些也就過了。
可如今兩人頓時來了個大逆轉,讓席上衆人啞口無言的同時,上官婉兒也有些哭笑不得。
“婉兒,吃這個。”
“這個。”
“這個看起來也不錯。”
“這個是我在家最愛吃的。”
“還有這個。”
唐冠手中箸夾個不停。不一會功夫便在她碗中摞起一堆,她雖然身體日漸好轉,已經可以下牀走動,但習慣了寡淡的她當然吃不下如此多的肥膩。
席間衆人見狀面色尷尬,猶豫着是走還是不走,何棄療卻微笑起來,反正她又不是他能奢求的,與其悶悶不樂,看自己敬佩之人對其呵護有加心中也就放心了。
只能說世間癡情種子多可憐,何棄療此情難得。只是沒有遇到對的人與世間,一時間何棄療默默吃着。
唐冠擡頭見衆人尷尬,後知後覺道:“吃啊,小七。”
“啊,哦。”小七聞音纔回過神來。心中暗暗搖頭,在他印象中林雨薰都沒曾受過唐冠如此呵護有加,心中不由有些排斥起來。
老王看在眼裡,也是暗自搖頭,他厭惡情緒自然不會和小七一般顯露在面上,但心中牴觸性質卻是相同,都是先人爲主的概念,林雨薰在家中乖巧懂事,也能看出唐冠對其甚是喜愛,本來兩人青梅竹馬,在長輩看來也是天作之合。
再加上唐夫人在家中那是實打實的“一家獨大”,唐維喜懼內的性格老王自然非常瞭解,可是其子唐冠卻截然相反,很難想象他一個少年郎便與美貌娘子打的火熱,今後官運亨通之下那還了得。
一時間衆人心思各異,悶頭吃飯,只有唐冠在那邊不時噓寒問暖,聽的衆人頭皮發麻。
就連上官婉兒也有些尷尬起來,唐冠這種冰火兩重天的轉變着實讓人招架不住,而唐冠對此自然一點思想覺悟都沒有,在他想來對一個人好,那就要好的面面俱到,對一個人狠,那就要不擇手段。
衆人吃到一半,唐冠見上官婉兒食量有限,也不再硬逼,心中卻想起了一事,對老王出聲道:“王伯,我爹有沒有說薰兒什麼時候能來?”
老王聞言一愣,唐冠這是真傻,還是裝傻,這個時候竟然在情人面前提另一個情人,不由乾咳一聲道:“老爺沒有具體吩咐。”
上官婉兒聽到這個名字暗暗放下碗筷,美眸閃過一絲凝重,未知的東西纔是最可怕的,想到林雨薰這個名字就讓她心中難受。
可是神經粗大的唐冠尤爲察覺,竟然再次出聲道:“我走時,薰兒也沒有送我,王伯,家中一切都好吧?”
“好,都好,少爺不要惦念了,吃飯吧。”老王似乎察覺到了上官婉兒的異樣,乾笑迴應一下後,暗暗對唐冠使了個眼色。
唐冠見狀一愣,這才發覺氣氛不大對,而後心中一突:“不會吧,好歹我也是穿越者,雖然是個三無的,王八之氣是沒有了,種馬一把也不枉此行纔是啊,婉兒不會狗血到和武曌一般對薰兒來個宮鬥吧。”
唐冠終於察覺到了隱隱的詭異,起初他下意識的覺得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他愛了也就愛了,既然接受了,那就要擔起責任,此時他卻發現好像不僅上官婉兒情況不對,就連極好相處的小七也從來不怎麼與上官婉兒接觸。
想到這,唐冠乾笑一聲,悶頭吃起飯來,此間除了何棄療這個外人聽的雲裡霧裡以外,各個都心知肚明,甚至與唐冠呆久了的常鷹也隱約猜想到了這個經常聽到的名字是什麼人。
一時間氣氛頓時有些詭異起來,就在唐冠心中暗暗叫苦,自己本來就是個無飛機,無大炮,無節操的穿越人士,現在連自然一點的後宮都沒了。
“可是早晚也要在一起啊,萬一以後住在了一個屋檐下,薰兒應該不會主動掐她,婉兒可不好說。”唐冠轉瞬間聯想到了很多,如今他已經能確定上官婉兒那些小心思和心機不會用在自己身上,可萬一矛頭一轉對準了林雨薰,那唐冠就不知道該如何處理了。
兩人就像是一個天平,一般沉,幸虧沒有第三人出現。
好在此時唐冠已經對太平公主完全沒了興趣,而且唐冠也知道上官婉兒之事因她而起,到底是應該感謝她的傷害,纔有了兩人的關係,還是應該想辦法針對此女,將她打入萬劫不復?
上官婉兒的反應倒是勾起了唐冠沉吟,只見他暗暗放下碗筷,想起太平公主,這個被唐冠暫時忽略了的女人,唐冠開始衡量起來。
“如今李家王公各個朝不保夕,宗室謀反一案卻沒有結束,料來李元嘉抱着最後心思周旋到底,這案子牽連甚廣,不出意外,武曌應該會把我拉進去。”
唐冠眸子閃動間暫時將兒女私情放在了一邊,從太平公主想到了宗室謀反案。
想到這,唐冠擡頭望了一眼依然再吃吃喝喝的衆人,他時時刻刻算計便是爲了能讓眼前這些人過得好一些,突然間唐冠似乎想到了什麼。
“宮中局勢複雜,武家牢牢掌握三省內外,掖庭北門興起,沒想到一個明堂竟然能造就一個政黨,我與北門大有淵源,往後大可連成一氣,可他們都是些文人,爲今之計,會審李家那夥逗比,武曌把他們一網打盡,自然不再急於一時,不過我若是能摻和進去,搶奪勝利果實,必然能得她歡心。”
唐冠已經多日不理政事,此時一想之下千頭萬緒,身邊上官婉兒也察覺到唐冠不對勁,以爲他這是在頭疼自己,不由更加默然。
“北門,李家,武承嗣,武曌,太平公主。”唐冠在千絲萬縷中策劃着下一步,心中喃喃着幾個關鍵詞。
“李家,太平公主!”
“對了!”唐冠猛然眼前一亮,
“太平公主也是李家之人,宗室謀反案雖然沒她什麼事,武曌也不可能動她分毫,但此女刁蠻任性,她傷婉兒之事,絕不能就此放過,藉此動盪挑撥她們母女間的關係也不失爲上策。”
不得不說唐冠有時確實陰險,宗室謀反一案自然沒太平公主什麼事,可是唐冠心中芥蒂難消,又苦無良策打擊此女,可是怎樣才能將此女拉入這場政治漩渦纔是關鍵。
想到這,唐冠也大感頭疼,此時的武曌自然不會相信自己那尚且青澀的女兒會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來,但武曌是個多疑之人,就如唐冠廢了那麼大的勁才搏得了一點點信任。
可見其多疑成性,她羽翼未豐時甚至不惜殺了自己的親生女兒保命,很難說她就不會對太平公主起疑心,哪怕只是疑心,也會讓兩人關係產生間隙。
就在唐冠眼睛微眯,不知如何才能顛倒黑白,打擊一下太平公主的氣焰時,院外一小廝突然跑了進來。
“小郎君,外面有一人說是國公府的人,有要事要見您。”
唐冠沉吟一下被打斷,擡頭皺眉道:“國公府?”
“讓他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