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是嫉妒與不甘的化身,武曌已經不是第一次因爲唐冠出手打罵自己,現在他死了,疼愛自己的母親竟然寧願護着一個死人也看不願看見活着的她。
這是嫉妒,至於不甘,那是因爲唐冠是一個不受她控制的“男寵”,她與武曌一般潛伏着極強的控制慾望,更可惡的是他不僅分走了武曌的寵愛,還對她沒有一絲尊敬。
此時的她,撒嬌與淚水是她強而有力的武器,往往能打動武曌,可是這一日,她駭然發現就算自己繼續哭下去,武曌還是會無動於衷。
太平公主對武曌而言是一個出於利益才誕生的產物,是她拿身體博取一切的“副作用”。
良久後,武曌終究還是伸手撫了一下女兒的秀髮,望着身下的女兒,她不由產生了錯覺,而後便是無盡自嘲。
自己女兒都比唐冠年齡大,可笑自己竟然會變成如今模樣,她與唐冠年齡差距之大,自己想來都啼笑皆非,這也是武曌一直從唐冠身上看到安慰,卻從不面對的原因。
太平公主感受到撫摸以後,也見好就收,她現在其實興奮還是佔據大部分的,唐冠死了,就沒有人能撼動自己的地位,就算武曌有男寵,也應該是受她干涉控制的人。
武曌輕輕撫摸着太平公主秀髮,她必須面對現實。
而就在這時,內監匆匆來報。
“陛下,張將軍回來了。”
武曌聞音呼吸一滯。一下僵在了椅上。
身下的太平公主感受到這一變化也識趣的站起身來,立即擦乾淚痕。隨即盈盈拜道:“母后恕罪,兒臣只是不想見您傷心,兒臣告退。”
說罷,她轉身的剎那嘴角挽起一絲詭異的弧度,而後款款走出殿外。
當她走出之時,發現殿前竟然擺着一口棺木,棺前兩名將領都是一副垂頭喪氣,欲哭無淚的模樣。
“哈哈。罪有應得。”太平公主望了一眼那口棺木後,心中大定,唐冠終究還是死了,現在屍體都搜到了,自己母后也該死心了。
心中大笑一聲過後,太平公主轉身離去,她纔不管唐冠是因何而死。也不管他有何功勞,死了就是死了,一個死人再也沒了什麼威脅。
說來可笑,恐怕唐冠都從來沒想到此女心眼竟然小到了這個份上。
“陛下,臣等無能!”
“唐...唐相公..已經..已經...”
太平公主走後,殿門轟然大開。那兩名將領見狀立即涌進,而後便跪伏在地,哽咽出聲。
武曌端坐椅上,面無表情,她不能在其他人面前顯露出一絲不對勁。這是她的大明宮,這是她的帝位。
她只是癡癡望着殿外那口黑漆漆的棺木。據張遠輝來報,當他被打撈上來時已經被河水沖刷的面目全非。
想來也是,能留全屍,還能找到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張遠輝與其副將跪伏在地,哽咽片刻後,趁武曌下神間偷偷互望一眼,看來這個謊比想象中好圓的多。
“愛卿辛苦了,你們下去吧。”
良久後,武曌淡淡出聲,語氣中聽不出是喜是悲,二人聞音暗舒一口氣的同時心中暗道:“看來也不是那麼重要。”
武曌平淡的表現讓他們慶幸之餘,又有些後悔冒險做這種事,早知道如此輕描淡寫就能糊弄,一月前便這麼做了。
當即二人暗暗互望一眼後,起身告退。
一時間殿中只剩下武曌一人端坐龍椅之上癡癡盯着望着。
陽光灑進殿中,武曌的心卻越來越涼。
金燦燦的龍椅與殿外那口黑漆漆的長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如今她終於能明目張膽,自然而然的坐在這龍椅上,而他卻長眠在了黑棺中。
武曌腦海一片空白,似乎什麼都沒有了,她並不明白這種感覺是什麼,愛也好,可惜也罷,不甘也說得過去,但是心痛了。
“陛下,臣累了,臣想回家。”
“臣是讀書人,書的多了,懂的就多了。”
“嘿嘿,陛下,去病來了。”
“陛下,我看你這還缺一樣東西。”
“皈依佛,皈依僧,皈依法。”
“那皈依朕呢?”
“小施主命犯貪狼,好自爲之。”
“功名富貴若長在,漢水亦應西北流。”
“朕到底做錯了什麼?”
這個女人的淚水早已乾涸,留給了故人,留給了敵人,留給了天下人。
偏偏,沒有留給她自己和她所愛的人。
其實,她什麼錯都沒有,錯只錯在她是武曌......
長安,河渠畔。
一名少年與一漢子佇立在此,少年身着朝服,以至於周圍人等退避三尺。
兩人均是默默不語,這些日子以來似乎沒有人笑過,他們懷着一線希望,希望那個面對什麼事總能逢凶化吉的人這一次還保持着他的好運氣。
唐樑君擡首望着那越駛越近的大船,緩緩閉上了眼睛。
兄長日思夜想之人偏偏在這個時候來了長安。
老天總愛捉弄唐冠,似乎對他跨越千年而來非常不滿,不斷的去刁難他,當他在一方馬上便要立足,又馬上讓他一無所有,甚至連命都不再。
“小七!”
突然一聲興奮的呼喊,打破了沉默的氣氛,原來是大船靠岸了,從船上下來一名高大少年,比起常鷹都不遣多讓,一下船便望到了唐樑君。
唐樑君聞音竟然不敢睜開眼睛,似乎不敢去看。
“小郎君,是他們嗎?”
常鷹聲音有些低啞,但還是不忘警惕的出聲提醒,唐樑君聞音終究睜開了雙眼,而來人已經近前。
“哈哈!小七,想死我了!咦?你這穿的是小郎君的衣服?”
來人上來就給唐樑君一個熊抱,而後才聽到身後一興奮女聲:“臭小七。”
一旁常鷹默不作聲望着下來的三個少年人,這些都是唐冠的家人,其中一個還是唐冠經常掛在嘴邊之人,當即他望向走在最後的那名少女,當看清之後眼中不由閃過一絲驚豔。
常鷹曾任職宮中,佳麗也曾見過些許,上官婉兒已經足夠驚豔,沒想到唐冠經常掛在嘴邊的妹妹竟與其有不相伯仲之感。
只見那名少女很安靜,在陽光下嬌嫩皮膚泛着和煦光芒,看五官不是那種乍一看便驚爲天人的類型,而是極爲柔和精緻,讓人一眼便陷入進去,想要挑出些瑕疵卻又找不到的那種。
這與上官婉兒,武曌等女恰恰相反,她們都是那種一眼便個性鮮明,讓人極爲驚豔,而林雨薰卻是讓人怎麼看都不會感到厭倦的柔婉。
她是典型的江南女子,一言一行都透露着安靜,似乎寵辱不驚,只是在一旁安安靜靜的微笑望着周遭的一切。
唐樑君努力擠出一絲微笑道:“牛郎哥,小花。”
“讓你注意乾淨,現在也是在長安的人了,還得穿小郎君的衣服,嘿嘿,你啊一點都沒變!”
唐牛自然識的這是官服,但他不通曆法,還以爲小七這是借穿,其實官袍哪能亂穿,唐樑君見狀也不敢多說,只是默默不語。
但奇怪的是林雨薰出身士人家庭,站在一旁看的真真切切卻沒有任何反應。
唐樑君良久後纔對林雨薰道:“薰兒姐姐。”
林雨薰聞言對其微笑點點頭,露出兩個好看的酒窩。
可是她笑得越加好看,唐樑君便越不安,只好提議上車,先回到住處再說,唐牛等人乍見小七高興不已,正打算上車時才意識到什麼,唐牛皺眉道:“小郎君呢?”
終於,唐樑君面色一變,卻不支聲,只是說道:“在家裡,先回去吧。”
“這麼忙啊。”唐牛聞言嘟囔一句,以爲唐冠是無暇來接,難免讓他頗有些不滿,當即也不再多說隨衆人一道蹬上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