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四貝勒府
玉寧在風離墨房外,暗自躊躇了半刻,花盆底兒磨蹭在鵝卵石的地面上,輕輕的“咯咯”響着,眼眸中抖出一抹黯然。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條縫隙,小六子自房中閃出身子,快步走到玉寧跟前兒規規矩矩的打了個千兒,說道:“福晉,風離墨讓您進去呢”
玉寧頓了頓身子,片刻之後纔開口說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伸手整了整衣衫,玉寧沉着心思,跨步走進了房門。
轉進暖閣,卻見到風離墨靜靜趴在牀上,玉寧剛忙來到牀前,爲風離墨扯了扯錦被,說道:“爺覺着怎麼樣?”
風離墨半闔着的眼眸猛的睜開,僅拿餘光在玉寧面上掃了掃,緩緩說道:“顧小婉,顧府嫡出的小姐,何時輪到你在她面前放肆?”
玉寧怔了怔,吶吶不敢看風離墨的眸子,只是說道:“爺這是那兒的話兒……妾身”
“我之前是怎麼吩咐的,若是顧小姐到了,即刻請進來便可!玉寧……你可聽到了?”風離墨冷着眸子,說道。
玉寧心頭顫了顫,膝蓋一軟,跪在地上垂首說道:“爺……妾身,妾身只是,只是與顧小婉小姐多說了幾句,並無其他的意思,爺萬萬莫要動怒,切不可傷了身子”
風離墨垂了垂眼眸,說道:“記住,以後顧小姐過府,你無須出面,吩咐下人直接帶來見我即可!今日之事,不可再犯!
這話中帶着濃濃的冰冷與疏離,甚至夾雜這一絲惱怒。玉寧狠狠抖了抖身子,自她嫁與風離墨做福晉以來,雖然稱不上恩愛有加,卻也算是相敬如賓。
如今風離墨卻爲了自個兒與顧小婉的幾句口角兒兒責備她,她是風離墨的嫡福晉,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他卻爲了一個外人,聲色俱厲的責備自個兒的不是?
見玉寧垂首不語,風離墨冷冷一哼,說道:“你既是我的福晉,也該知道安分守己纔是你該盡的本份,這福晉的位置也才坐的安穩!其他的事兒,只需按我的吩咐去辦即可!”
這番恩威並施之下,玉寧縱然還有話說,這隻得暗自翻轉在心頭,身子深深俯下,說道:“爺,妾身明白了!”
風離墨闔上眼眸,說道:“退下吧”
玉寧緩緩站起身子,福了一福,黯然轉身退出了暖閣。
心中總是千般不願,萬般無奈……卻也只得如此,玉寧自嘲的笑了笑,不過寥寥數語之間,她已然明白,這顧小婉在風離墨心中地位超然遠勝於己。
她能如何,面對着風離墨她能如何?風離墨是他的夫君,便一生都是她的夫君,夫君是天,三從四德乃是倫理,是綱常,違不得,亂不得。
悠然走到迴廊處,望了望朗月星空,心中鬱結難解,這府上在不久的將來,是否會迎來一位新的側福晉?
顧小婉俏麗生姿的影子浮現在她的眼中,印在她的心裡,不只是伶牙俐齒,心思敏捷,還如此受爺的喜歡,她還未進府就如此盛氣凌人,絲毫不將她這個嫡福晉放在眼裡。
有朝一日若這顧小婉若是真進得這府裡來,那她玉寧的日子……怕是沒這麼好過了!爲今之計,也只有儀仗着孃家的勢力,盡力阻止皇上將顧小婉指給風離墨!
房中的安息香燃得正濃,風離墨模糊之際剛要入睡,只聽得房門輕叩,小六子輕聲說道:“爺可是睡了?”
風離墨迷迷糊糊的應着:“何事?”
“回爺的話兒,十風離墨過府來了,您可要見?”小六子輕聲說道。
風離墨睜開眼眸,這個時辰……他居然過來了?沉聲說道:“請進來便是”
十風離墨急匆匆的走進暖閣,攜着一股冷風,引得風離墨蹙了蹙眉頭。
“四哥,這傷勢可曾好了些?”十風離墨隨意坐在牀榻邊兒的凳子上,開口說道。
“還好”風離墨淡淡的說道。
聽出風離墨語氣中的冷漠,竟好似與顧小婉同出一轍,十風離墨挑了挑眉,狀似無意的說道:“無礙就好,剛剛過府的時候,碰到小婉了!”
這“小婉”二字特意說得重了些,擡眸看向風離墨,卻見他臉上並無多大變化,怎知風離墨錦被下的手掌,卻是緊緊握着。
“嗯,她確實剛剛來過”風離墨垂着眸子,說道。
“四哥就不想知道,我與小婉說了什麼?”十風離墨淡淡一笑,說道。
“十四弟你與小婉說了什麼……你若是想說,自然會說,你若是不想說,我問了又有何用?”風離墨淡然說道。
十風離墨沉了沉眸子,說道:“風離墨想得倒是通透……我也不瞞四哥,我今個兒與小婉說,讓請皇爹爹賜婚,將她許給我做嫡福晉”
此話一說出口,饒是風離墨平日裡再如何從容若定,波瀾不驚,臉色也是狠狠的一沉,冷着眸子說道:“哦?十四弟怎會忽然有此想法?”
十風離墨抖了抖嘴角兒,說道:“四哥,明人不說暗話,這屋子裡此時就咱們兄弟兩個,也不必事事都藏着掖着,這話兒還是挑明瞭的好!”
“十四弟到底想說什麼?”風離墨睜大了眼眸,冷冷的看着十風離墨,緩緩開口說道。
十風離墨沉聲說道:“顧小婉,我喜歡她,定要她做我的嫡福晉不可!“
十風離墨盯着風離墨的眼眸,一字一句的說道:“四哥以爲如何?”
“十四弟不該問我以爲如何,你該問的是小婉”風離墨說道。籠在被子裡的手掌,握得更緊,冰冷的戒指,刺痛了手掌心。
“四哥怎知我沒問?”十風離墨說道。
“小婉,是個值得男人用一生去守候,呵護的女子。她有着不同於一般女子的心思,十四弟若是用皇爹爹來壓她,用皇家的規矩來困着她,想必是問不出你所希望的”風離墨淡淡的說道。
十風離墨猛的站起身子,“蹬蹬”兩步走到風離墨的牀榻前,狠狠的說道:“你知她,懂她,呵護她,守着她,是否也想着要娶她?”
風離墨淡淡一笑,眼眸中卻透着無比的堅定,說道:“不錯!我就是想要娶她!”
兩人就這樣一個站在牀邊兒,一個在牀上,四目交鋒,均是默然無語。
暖閣內的爐火欲燃欲旺,燒得通紅的火炭噼啪作響,室內想必該是溫暖入春,但此刻四周的空氣卻似乎冰冷刺骨。
“四哥,顧小婉本就是皇爹爹爲我挑選的嫡福晉!孃親對她也極爲滿意,四哥就真的不肯退一步?”十風離墨說道。
風離墨闔了闔眼眸,再睜開時,已然精光四射,冷冷說道:“十四弟,自小娘親的心裡就只有你,我這個哥哥對你也是事事謙讓,即便是在皇爹爹面前,也是讓你三分……如今,顧小婉我絕不會讓”
頓了頓又接着說道:“十四弟,皇爹爹不止只有你一個兒子!我若去求,也不一定沒有機會!只是,皇爹爹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你我若同時去求,那等着顧小婉的就只有一個結局!”
十風離墨心中一動,不管他承不承認,風離墨說的都是在情在理,若是他們兄弟倆同時去求,皇爹爹爲了不偏不倚,同時也爲了不傷了兄弟之間的情誼,那麼顧小婉就只能有一個結局,那就是……遠嫁番邦!
只有遠離京城,皇爹爹纔不會擔憂他們兄弟爲了一個女子而傷了和氣……十風離墨想到此處,心中一寒,竟是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風離墨看了看十風離墨,說道:“十四弟,今日咱們兄弟之間既然將話兒已挑明,若是小婉願意嫁我,我自然會去找皇爹爹求他賜婚,若是不願……我定不會勉強!”
錦被下的手掌攥得更緊,掌心的刺痛,痛入心窩……風離墨縱然面上毫無表情,心中卻是一片慌亂,他在賭……賭十風離墨的驕傲,賭十風離墨不服輸,賭十風離墨是真心喜歡顧小婉!
若他帶着一身的驕傲,若他在他這個哥哥面前依舊是不服輸,若他真心想要呵護着小婉,他就不會貿然請皇爹爹賜婚,而是先想方設法得到小婉的真心。
而小婉……他信她,絕不會因爲十風離墨而動搖,最終他自然會想辦法,讓皇爹爹將小婉指給他做側福晉,那時候塵埃落定。想必十風離墨也說不出什麼。
“四哥,你小婉的心意真的如此篤定?”十風離墨說道。似有些咄咄逼人!
風離墨絲毫不讓,說道:“自然篤定!”
十風離墨冷冷一笑,說道:“四哥,弟弟我就和你賭這一場!這……不正是四哥你一直希望的嗎?”
風離墨心底沉了沉,原來十四弟竟已然在不知不覺之中,察覺到了他的心思,他這個弟弟如此觀人於微,倒真是不可小覷。
想到此處,風離墨沉聲說道:“十四弟,你我便一言爲定!”
十風離墨眼眸中精光一閃,正色說道:“一言爲定!”
紫禁城乾清宮
嘉明慢慢端起茶杯,輕輕吹着茶水,淡淡的抿了一口,擡眸深深的看了站在當下的金凡一眼,開口說道:“老四的傷勢如何?”
金凡也沒有想到,三更時分剛剛回宮,嘉明便傳旨過來說要見他,如此深夜,他竟還未就寢,而是等着他的回稟?
作爲一個日理萬機的帝王,有十幾個皇子,他竟會如此擔心其中一個皇子的傷勢,以至於深夜未眠,一直在寢殿中苦苦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