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軍事委員會。
蔣介石面對接踵而至的厚厚一疊電報,驚怒交加,連心愛的蘭花茶杯都在不慎之下跌落地面摔破,整個作戰室裡沉默一片。
白崇禧、陳誠等將領此前都力主主動出擊,收復冀東非武裝區,進而威脅東北,以此來緩解淞滬及沿海地區的壓力,以戰促和,迫使日本政府重新回到談判桌前。可是在突然出現的危機面前,他們均意識到自己犯了輕敵冒進的錯誤,對於急劇惡化的華北戰局,一時間有些束手無策。
第一份電報來自薊縣第二集團軍司令部,劉峙急電,上午九點四十五分,日軍派出無數戰機,對第二集團軍玉田至薊縣一線呈一字長蛇陣展開的部隊進行狂轟濫炸,第二集團軍各部損失慘重,隨後日軍又以近百輛坦克爲前驅,集結大量兵力,猛烈衝擊第一軍團還未構築完畢之防禦陣地,孫連仲部不支,迅速潰敗,下轄四個師一個旅,已經退出玉田縣城,向薊縣方向敗退。
第二份電報依舊是劉峙的急電,這一份電報比上一份晚半個小時,這次是向軍委求救的。十點十五分,在薊縣以南三岔口地區,向寶坻縣城進軍的曾萬鍾第三軍,遭遇日軍優勢兵力打擊,日軍出動了大量坦克,加上天上戰機配合,曾萬鍾部一觸即潰,逃兵衝擊拱衛集團軍司令部後翼安全之鄭洞國第二師防線,日軍趁勢掩殺,一舉拿下冀東交通重鎮邦均鎮,隨即佈置嚴密的防線,截斷了第二集團軍之退路。同時,冀東北遵化方向發現日軍主力,正在積極向南運動,預計數小時內即兵臨薊縣城下。
至此,整個第二集團軍已經被日軍從東西南北四面合圍。劉峙在電文中表示,已經命令關麟徵第五十二軍回師攻擊邦均鎮,如不能儘快打通與後方的交通線,則第二集團軍將有成建制被消滅之危險。同時,劉峙請求軍事委員會迅速調動援軍,攻擊邦均鎮,與第五十二軍東西呼應,一舉打通集團軍西撤之道路。
第三份電報來自中央空軍司令部周至柔中將。上午九點五十分,中央空軍駐太原機場第九大隊,遭遇日本空軍之突然襲擊。該大隊配備的二十五架購自敘府飛機廠的a25、a26戰機還未來得及升空,便被日軍上百架戰機狂轟濫炸,機場上停靠的戰鬥機、轟炸機和偵察機,無一倖免。
得到第九大隊的求救電報,自石家莊、保定、開封機場起飛前往助戰的空軍第三大隊、第四大隊、第五大隊共三個大隊的戰機,與日軍回撤之戰機羣發生激烈空戰,取得擊落日機四十五架、自身僅損失十二架戰機的優秀戰績,但已經於事無補,集結於天津機場的日本空軍突然出動,空襲了戰機抽調一空後防御極度空虛的石家莊和開封機場,致使機場油庫被炸、跑道被毀,同時停留於兩機場的四十餘架轟炸機、二十餘架偵察機付之一炬。
受此連續打擊,中央空軍實力嚴重削弱,自開戰以來所取得的成績,全部付諸流水。
第四份電報是第一戰區司令部程潛和第一集團軍副總司令商震的聯名急電,上午十點三十分,在經過一刻鐘的猛烈炮擊後,天津日軍出動兩個師團兵力,向天津城南靜海一線發起猛攻,日軍的坦克和輕重火力,對琉璃河南岸防線構成了巨大威脅。若不是剛剛補充到各部的三七戰防炮發揮了巨大作用,及時摧毀日軍二十餘輛坦克,估計這會兒防線已經不保。如今靜海戰事呈膠着狀態,連新近補充了新兵的第五十三軍和第四十軍也開始投入一線作戰,商震懇請及時調派援兵,否則一旦靜海防線被突破,津浦鐵路將直接暴露於日軍的鐵蹄之下。
第五份電報來自北平宋哲元第二十九集團軍司令部。上午十一點整,古北口方向之日軍突然出現在潮白河北岸,十餘分鐘炮擊後,在坦克的掩護下,日軍渡過潮白河,擊潰第六十九軍一八二、一八三師的防守,攻向密雲縣城。密雲爲平津重要門戶,若是淪陷,懷柔、順義、高麗營等地區將直接置於日軍的攻擊之下。目前密雲縣城僅有改編自冀東保安隊的一八一師和一八二、一八三師殘部兩萬餘人,戰鬥力不強,宋哲元已經緊急調遣集團軍直屬警衛師和張自忠第五十九軍教導師北上支援,請求軍事委員會隨時做好調派兵力北上援助之準備。
第六份電報來自於第二戰區第七集團軍司令官傅作義上將。上午十一點十五分,日本關東軍察哈爾兵團下轄之第七師團和二十三師團六十四聯隊,突然打破在察北一線的長期僵持狀況,迅速進逼赤城縣城,第七集團軍之第十七軍二十一師、八十四師駐守城池,與日軍展開激戰,但日軍輕重火力強大,加之有空軍助戰,第十七軍已漸呈不支之勢。一旦赤城失守,延慶、懷來、遵化即處於日軍威脅之下,冀北形勢將急轉直下,八達嶺、居庸關和南口一線也將出現危機,進而威脅整個華北戰局。
第七份電報來自二十九集團軍之第六十八軍軍長劉汝明,關東軍察哈爾兵團第一師團和第二十一師團六十二聯隊,向張家口發動猛攻,第六十八軍各師旅已經全部派上長城關隘,戰事異常慘烈,短短數小時該軍已戰死兩千餘人,急需援軍支持。
第八份電報剛剛收到,依然是第七集團軍司令官傅作義上將的急電,關東軍察哈爾軍團派出一部,在飛機坦克大炮的掩護下,進擊南壕塹,試圖從側翼迂迴,將劉汝明第六十八軍合圍於張家口地區,若不緊急派出援軍,六十八軍在退路被斷的情況下,有可能突然崩潰。傅作義明確表示,必須從第一戰區抽調兵力,否則冀北和察哈爾將不保。同時,中央軍事委員會應立即明確戰區權責,第二戰區司令長官閻錫山長官也必須切實地肩負起抗戰全責,指揮晉綏軍主力北上,抵禦日軍有可能發起的更大規模的突襲。
看着這八分讓人觸目驚心的電報,蔣介石心急如焚,可是內心卻告訴他,這個時候必須保持冷靜,否則一着不慎,滿盤皆輸。
馮玉祥神色嚴肅:“我們中鬼子的毒計了日軍先後在察北、冀北、冀東、天津一線發起大規模進攻,肯定是早有預謀,尤其是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日軍便集結如此多的戰機,實在是出人意料。如今我中央空軍已失去至爲寶貴之制空權,供戰機起降的機場,也只有保定清苑機場,對我地面部隊之支持必將大幅減少。當務之急,是立刻派人搶修各個機場,同時加強對日軍戰機的監控,避免重蹈覆轍。”
暫時代替安毅參謀軍機的陸軍大學教育長楊傑上將站了起來:“這個時候,不是追究責任和自我檢討的時候,我們應該立即拿出解決問題的實質性方案來。馮副委員長的提議很好,空軍對我地面部隊的支持極爲重要,但是維修機場加強保護這可以放到以後再討論,目前華北戰局全面被動,我們必須明確第一戰區和第二戰區的權責,充分調動兩個戰區的力量,以度過目前面臨的危機。此外,按照各部當前面臨的實際困難,我們應該及時的、有針對性地派出援軍,避免全局的崩壞。”
“娘希匹,到處都要我派遣援軍,我又不會玩大變活人,一時間去哪裡去找那麼多援軍?”蔣介石有些生氣地說道。
楊傑道:“目前日軍從各個方向向我發動全面進攻,以危急論,察北長城一線所面臨的壓力的確很重,還有就是冀東陷入日軍合圍的第二集團軍,日軍來勢洶洶,若不及時及時派出援軍,後果不堪設想。軍委可根據就近派遣的原則,衛俊如將軍的第十四集團軍目前已經分成兩部,一部由俊如將軍帶着集團軍主力進駐通縣,另一部則由湯克勤將軍率領,進駐延慶縣城。按照目前的情況,應將湯克勤之第十三軍劃撥傅宜生將軍之第七集團軍,由傅將軍統一指揮,以應對目前冀北察北之戰事,同時,劉汝明將軍的第六十八軍,也需按照當前之實際,劃歸第七集團軍,否則湯克勤、劉汝明兩位將軍事事上稟集團軍司令部,再由集團軍司令部上呈戰區司令部,燃火再由兩個戰區進行協調,太耽誤時間了。
“至於劉經扶所部,我們至今爲止,還不知道他們所面對的日軍是哪幾個師團,具體各師團的配置又是怎麼樣的,還有他們的武器裝備,均是一團謎。再加上日軍飛機大炮的優勢,可以說,此去救援,九死一生,非得請安家軍出馬纔可以解救當前之危局。一下子在冀東丟失二十餘萬軍隊,對軍心士氣的打擊之大難以想象,尤其是丟掉了第二集團軍這股有生力量,平津戰局勢將不能維持,我們在座各位誰也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至於靜海之危機,可交由衛俊如將軍率駐防通縣之第十四集團軍主力前往救援,而密雲之圍,第二十九集團軍不是還有張自忠將軍的第五十九軍沒有動用嗎?有了衛俊如將軍南下,第五十九軍可以抽出手來,北上懷柔、順義一線,與密雲守軍相互呼應,如此佈置則北平無憂也”
蔣介石聽了連連點頭,白崇禧和陳誠也深以爲然,只有何應欽不陰不陽地補了一句:
“安毅將軍曾經極力反對冀東開戰,表示以目前中日間的實力對比,固守平津一線即是勝利,只要日軍忍耐不住,主動向我發起進攻,我軍即可根據日軍之兵力部署,從容應對,利用我軍提前修築之永固工事,與日軍對峙,藉機再打幾個勝仗,在華北儘可能地消耗日本之國力。
“如今戰局的進展印證了安毅將軍的判斷,胡家林乃軍中宿將,自然明白冀東之兇險,在當前安毅將軍專機失事的情況下,第五軍團是否與中央保持一條心,奉命前往,還是一個疑團啊”
衆人聽了一片沉默,就連一向對安家軍極有信心的馮玉祥、陳誠、楊傑等人也不敢貿然保證。
蔣介石看了何應欽一眼,又看看低頭不語的衆將,想了想道:“敬之,安毅已於兩個多小時前,由路程光將軍的水警部隊在微山湖的一個小島上找到,不過他現在依舊處於昏迷之中,病情還不明朗,所以我沒有向大家公佈這個消息。
“但是,不管安毅有沒有出事,我始終相信,安家軍一定會聽從我、聽從軍事委員會的召喚,因爲他們的建軍誓言,便是國之利刃、鐵血之師。我聽到這句莊嚴誓詞的時候,安毅還只是個小小的營長,安家軍也還只是第二師的工兵營,雖然當時它有一個響亮的名字:模範營北伐攻擊南昌失敗,我親眼目睹工兵營的將士,包括安毅在內,主動跳下洶涌的贛江,用自己的肩頭,撐起部隊撤退的橋樑,他們用自己的實際行動,捍衛了自己的誓言,當時給我的觸動很大。敬之,你說這樣一支有着鮮明安毅烙印的軍隊,會在國家和民族需要他們的時候,主動退卻嗎?”
何應欽吶吶地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纔是,臉色一片羞紅。
白崇禧幽幽一嘆:“對此我感受至深,說實話,在軍中若說我白健生最佩服誰,我首先會說是介石兄,其次是我兄長李德鄰,第三個就要數安毅了。當年南昌之戰,我是親歷者,其時安毅昏迷,我驚歎於模範營驚人的戰力,曾經詢問尹繼南這樣的虎狼之師是如何練就的,他當時就是回答我‘國之利刃、鐵血之師’八個字。後來北伐,安家軍越打越大,安毅官越做越高,但安家軍始終保持着這種可貴的品質,所以我纔會把安家軍視爲平生之勁敵,在攻打徐州時特意設置陷阱,陷安家軍於絕地。沒想到,安毅硬是帶着他的‘鐵血之師’,從直魯聯軍數十萬大軍中殺開一條血路,迴歸南京,當時給我的震撼,無雲倫比。
“雖然我知道說出這些沉痛的往事,會勾起介石兄對我的怨恨,但我不得不提,爲了安家軍這一份足以使天地動容的精神,我就不得不說一聲:安毅,了不起再後來,安家軍在一二八淞滬抗戰和長城抗戰中,均打出了我們民族的精氣神,在盧溝橋事變後,更是主導了平津戰事,我們所熟知的幾乎所有大捷,都是安家軍取得的。
“這樣一支忠心耿耿一心爲國的軍隊,如果我們還要去猜忌,去懷疑,我都不知道我們是否還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對得起我們的國家民族,得對起我們的列祖列宗。”
何應欽被羞辱得差點兒起身離開,但他到底還是忍住了,坐在座位上低着頭,一語不發,心裡卻把白崇禧的祖宗都操遍了。
蔣介石再次勾起對安毅的懷念,鼻子一陣酸楚,眼睛也紅紅的,他連忙站起,故作瀟灑地向前揮了揮手,毅然下達命令:
“就這樣決定吧,各部按照耿光將軍所言調動,第五軍團立即進擊邦均,和第二集團軍東西夾擊,一舉打破日軍的嚴密封鎖。這個危難時刻,是他們這把‘國之利刃’出鞘揚威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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