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跑了好,打跑了就好了……”蘭姨嘴上這麼說,可是心裡卻擔心幸子是不是真的被打出了方家大院,這深秋的夜晚,她一個柔弱的姑娘,能到哪裡去過夜呢,現在世道這麼亂,萬一出點兒什麼事兒……唉,蘭姨想都不敢往下想了……
好不容易吧何秀姑給安頓好了,迷迷糊糊地睡在了自己牀上,蘭姨才得空匆匆忙忙地出來,直奔了下屋的工具房,提着馬燈到了地方纔發現,門被踹壞了,屋裡的東西也都東倒西歪亂七八糟,幸子果然不見了……
趕緊提着馬燈跑到了大門口,四處張望也不見人影,還不敢喊幸子的名字,只能提着馬燈在附近的街道上喊:“哎~~能聽見嗎,我是蘭姨呀,聽見就言語一聲,蘭姨接你回家呀!”
可是,附近的幾條街道都找遍了,也不見幸子的音信和身影,蘭姨只好放棄,回到了方家大院,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看見何秀姑還那麼睡着,自己才感覺實在實在是太累了——比當初一個人拉扯鐵蛋兒,甚至比自己帶着鐵蛋兒闖關東的時候還要疲憊不堪呢——唉,也許上輩子,我欠她們的吧,也許這都是命中註定的吧……
好不容易挨着何秀姑的身邊,囫圇着睡着了,可是想不到,也就睡了不到半個時辰,就被何秀姑的一聲尖叫給驚醒了,起來一看,何秀姑滿頭是汗,呼吸急促地坐了起來。
“你……你……你這是咋了呀?”蘭姨掙扎着坐了起來,看見何秀姑那個樣子,就這樣問道。
“我……我……我做了一個噩夢,夢見馮二雷被一個巨大的東西砸下來,一下子就給……”何秀姑沒有勇氣說出那個慘烈的結果。
“哎呀,你別瞎擔心了,馮二雷福大命大造化大,總能逢凶化吉遇難成祥,所到之處,總有貴人相伴——沒事兒的,都是你自己白天想得太多了,夜裡纔會做這樣的怪夢呢……”蘭姨當然要給何秀姑吃寬心丸。
“不是啊蘭姐,就跟真的一樣,那個東西老沉了,足有一條狗那麼大,從天而降,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二雷哥的頭上,當時就把馮二雷給……蘭姐呀,要是二雷哥沒了,我還咋活呀!我現在誰都不剩了,就剩下他一個親人了呀!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呀……”何秀姑的情緒更加激動,更加沮喪了。
“誰說只剩下一個親人了,你不還有蘭姐和鐵蛋兒呢嗎,別動不動就說自己不想活了,馮二雷指不定啥時候就回來了呢!別再做這樣的夢咒他了,多想他的好處,多爲他的平安祝福,他就一定沒事兒的,可靈驗了……”蘭姨開始用她特有的方式來引導何秀姑了。
“蘭姐是說,心裡想啥,結果就會是啥?”蘭姨的這句話,還真起了作用,讓何秀姑的精力有所集中了。
“是啊,要不咋說心誠則靈呢——你到廟裡去許願,不就是心誠人家菩薩纔會有求必應嗎,只要在心裡常常默唸一件事,十有八九準能夢想成真……”蘭姨用最通俗的道理來引導何秀姑凡事都往好處想。
“好事可以夢想成真,可是壞事可千萬不要啊……”何秀姑開始擔心自己的壞心理了。
“對呀,你總想那些不好的事兒,做夢當然也就都是不好的事兒,可能菩薩見了,就以爲你想要那些不好的事兒呢,一旦允了你,是不是就噩夢成真了?但你的心裡總想好事兒,凡事兒都往開了想,都往好了想,菩薩看見了,就知道你心裡想要什麼了,所以,也就會暗中幫助你,心想事成,夢想成真了……”蘭姨抓住了機會,用最淺顯易懂的民間道理進一步開導何秀姑說。
“蘭姐呀,你就是我的活菩薩呀,這麼一說,我的心裡一下子就敞亮了,知道今後心裡擱啥不擱啥了……”聽了蘭姨的話,何秀姑居然真的開始開悟了。
“對呀,你的心裡總是擱着仇恨埋怨和憤怒,菩薩就以爲,你喜歡這些東西呢,也就總是任由你仇恨埋怨和憤怒;但你的心裡總是擱着寬容理解和歡愉,菩薩就以爲,你喜歡的就是這些,但凡有好事兒,也就都往你這邊引領了……”蘭姨趕緊鞏固勝利成果,將她知道的道理進一步地灌輸傳導給何秀姑。
“真的呀,我之前咋就不懂這個道理呢?”何秀姑似乎真的被醍醐灌頂了,開始領悟蘭姨說的這個道理了。
“誰都需要一個頓悟的過程——誰頓悟的早,就早受益,誰頓悟的晚,就多遭罪——聰明的人,一點就透;愚蠢的人,吃一百個豆兒不嫌腥,碰得頭破血流還不回頭……”蘭姨索性把話說的狠一點兒,就像有些人,想要讓她醒悟,就必須在她的後背上猛擊一掌,纔會令其猛醒。
“蘭姐呀,我就是那個吃一百個豆都不嫌腥,撞了南牆都不知道回頭的愚蠢人吧?”何秀姑開始反思自己了……
“好妹妹,你纔沒那麼傻呢,這不是蘭姐剛剛點破,你就全明白過來了嗎?”蘭姨就是會說話,明明何秀姑就是剛纔自己說的那種人,但嘴上卻要這樣來評價她,換了誰,都會心悅誠服地接受蘭姨的話語吧。
“蘭姐呀,我真的還有救嗎?”何秀姑已經開始渴望救贖了。
“這話咋說的——人家神佛說呀,放下屠刀都能立地成佛呢,你手裡從來就沒拿過屠刀,要是一下子頓悟了,比那些十惡不赦的壞蛋成佛可是快多了……”蘭姨的心裡一定住着一個現實版的活菩薩。
“可是我雖然從來沒拿過屠刀,但我剛剛拿着棍棒,不管幸子的死活,將她打出了方家大院呀——蘭姐呀,是不是神佛不會原諒我的罪孽了呀!是不是幸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神佛就會回來找我的後賬,索要我的小命去賠償啊……”何秀姑已經開始反思自己的所作所爲了。
“你還是想得太多了,俗話說,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假如幸子真的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那也是她的命中註定,誰讓她天生就是日本人呢!誰讓她哥哥欠下了那麼多的孽債需要她來償還呢……”蘭姨卻又這樣說。
“蘭姐這麼說,是我打幸子打對了?”何秀姑不懂蘭姨這麼說到底是啥意思。
“這事兒可不能用對錯來評判,從你何秀姑受的苦遭的罪失去的親人這邊算,你對幸子還算客氣的,即便親手殺了她,老天都不會說你什麼,因爲冤有頭債有主,血債要用血來償,她幸子自己不也是一種贖罪的心理才一直陪護你,救治你嗎……”蘭姨將事情一碗水看到底了。
“蘭姐是說,我做了這些,菩薩不會責怪我,我自己也可以心安理得?”何秀姑還在將信將疑。
“菩薩永遠都不去責怪誰,凡事都有個前因後果,只是你自己要想心安理得,就需要有一顆菩薩一樣的慈悲心腸,對萬事萬物都慈悲爲懷,都寬宏大量,都能像帝王赦免他的臣民一樣,既往不咎,不計前嫌,令其無地自容,也就會改邪歸正,從善如流……”蘭姨將話不亞於醍醐灌頂,開悟啓蒙……
“蘭姐呀,說心裡話,我趕走幸子心裡也特別的難受,我也想完全徹底地原諒她的身份,可是心中像似住了一個凶神惡煞,總是在我意志薄弱的時候,縱容我去做那些感情衝動,不加思考的事兒,回頭馬上就後悔自責……真不知道有一天跟幸子再見面了,她會不會原諒我對她太無情、太無理……”何秀姑已經頓悟了開始。
“俗話說,心到神知——只要你有了寬容別人,理解別人的心,神明就看在眼裡,記在心上,也就會用你不知道的方式,傳遞給那個被寬容和被理解的人了……”蘭姨的教誨已經到了得心應手,出神入化的程度。
“真的呀,那我現在寬容幸子了,她能不能感知到,能不能理解我,能不能也原諒我呀……”何秀姑對幸子的態度發生了質的變化……
“只要你想,就一定會……”蘭姨給了這樣肯定的回答……
正是因爲蘭姨及時正確恰到好處的引導,才讓何秀姑一下子頓悟了自己爲啥會有那麼的厄運,爲啥會那麼暴怒,身體爲啥會越來越差,做夢會那麼嚇人——突然放下了,也就想開了,心情一愉悅,精神就爽朗,吳媽送來剛剛熬好的小米粥,居然一連喝了三碗,雞蛋也一口氣吃了四五個,要不是蘭姨攔着,興許還能多吃幾個……
不但吃了東西,人一旦沒了沉重的心理負擔,也就能吃能睡了——何秀姑再次睡着的時候,睡的那叫一個香——實實成成地打着呼嚕,還時不時地吧嗒吧嗒嘴,夢中的表情也不再猙獰,一口氣睡到第二天八九點才醒來……發現,身體一下子好多了……
早上又吃了不少吳媽和蘭姨做的東西,吃完就帶着微笑跟蘭姨和鐵蛋兒說話嘮嗑,見了小潮紅,也知道跟她打招呼,噓寒問暖的……吃過中飯,睡了一倆小時,居然能自己下地去茅房了,回來的時候,硬是要蘭姨跟她一起去到了下屋工具房,跟蘭姨一起,將掀翻弄到的各種傢俱什麼的,都恢復了原樣,還摸着被自己踹壞的房門,輕輕地說來了對不起……
正是徹底轉變了人生態度,到了傍晚的時候,聽見吳媽進來報喜說:“快看吧,鑽天猴趕着馬車回來了!”何秀姑無比驚喜地跟着蘭姨出來,一眼看見了衣衫襤褸,勉強遮體的幸子,才直接走過去,邊說:“幸子啊,你可回來了……”邊伸手要去擁抱幸子。
幸子完全不知道何秀姑的轉變,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似乎害怕何秀姑再對她做出那些追打她的粗暴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