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做起古董生意
高繼成又扮成古董商,拎着那個不大的提包;侯小喜跟班,戴一頂半舊不新的草帽。兩人帶着四個弟兄,快到梅河城,高繼成把幾個弟兄留在城外,要他們隨時待命。
守城門的鬼子班長看到高繼成,哇哇的叫着撲過來,在高繼成的提包裡摸了一把,取走高繼成事先包好的五塊銀元,裝作很兇的樣子砸了高繼成一槍托,不痛不癢的。高繼成心裡罵了一句,拉着侯小喜,快步進了城。
吳勇看着這情形,抿嘴低頭,想笑不敢笑出來。
高繼成在城裡兜了個圈子,卻沒看到平時街市上閒逛的僞軍,便覺有異。周用生昨天說要搶糧,今天就出發了?
高繼成向侯小喜遞個眼色,侯小喜掃見不遠處有個茶館,便走到對面的街道口,買了一包瓜子,坐在石級上嗑起來,半低着頭,眼睛四下睃巡。
高繼成大搖大擺走進茶館裡。
茶館裡此時客人不多。高繼成喊來茶館老闆,掏出幾個銅板,要了一壺茶,挑了個偏僻的位置坐下來。
茶館老闆很快端來茶,放在高繼成面前正要離開,高繼成喊住他。
“老闆,今天城裡怎麼沒看到那些兵哪?”
茶館老闆嚇了一跳,趕緊輕噓一聲:“客官,喝茶,喝茶,少問政事。”
高繼成微微一笑,低聲說:“我在寶店喝過不少茶,看老闆是實誠人,所以纔敢問。”
茶館老闆笑了笑:“我也是看你熟客。你想打聽什麼?”
高繼成湊近茶館老闆,輕聲道:“我是做古董生意的,昨天和週會長談好了生意,怎麼今天找不到他?”
茶館老闆一怔:“他是替……皇軍做事的,你一個商人,敢和他做生意?”
高繼成暗暗好笑。這茶館老闆差點叫出鬼子二字,卻又怕有眼線盯上,轉了口。高繼成淡淡地說:“無利不起早。週會長也是養家的人,好事上門,他能放過?”
茶館老闆哦了一聲,溜了一眼店堂,見沒人注意,小聲說:“那你來得不是時候。週會長和羅團長天剛亮就出了城,帶着大隊人馬,好象是去徵糧。”
高繼成暗暗吃驚,卻不敢露聲色,漠然的說:“徵糧?現在哪裡去徵糧。”
茶館老闆冷哼一聲:“什麼徵糧?說得好聽而已,只怕是搶。”
話纔出口,茶館老闆凜然一驚,不安地望了高繼成一眼,深悔言多有失,忙搖手扭頭走開。
高繼成忍俊不禁,卻也有些着急。周用生和羅佑福出城,山寨沒得到消息,估計游擊隊也沒摸清方向,那麼周用生此次搶糧一定會得手。
一壺茶喝了一半,高繼成放下茶碗走出茶館。侯小喜還象個頑童一樣坐在石級上,瓜子已經嗑完了。看到高繼成過來,侯小喜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侯小喜漫不經心地跟在高繼成後面,兩人轉過街角,高繼成小聲道:“派一個弟兄回山寨送信。周用生帶兵出城了。”
侯小喜沒吭聲,溜見沒人注意,便往城外走。
高繼成不敢在街上招搖,穿弄過巷,看到寬敞的大院就往裡面鑽。很多次被人攆出來。高繼成並不氣餒。他又不是真收古董,不過要在城中滯留,只有往深宅大戶鑽才安全。如今城裡的有錢人,都和鬼子有些交往。
轉到街市中心,忽見一座高院。高繼成吆喝一聲,探上前推開半敞的門。
這所宅子是姜伯鈞的,正好姜伯鈞今天在家,聽到吆喝,走出大堂,剛好看到高繼成推門進院。
姜伯鈞有些詫異,盯着高繼成問:“是你收古董?“
高繼成不認識姜伯鈞,但看他這副派頭,便知是宅子的主人。
高繼成拱手道:“正是,敢問東家高姓大名?“
姜伯鈞微微一笑:“我一個商人而已,姓姜名伯鈞。“
“原來是姜老闆。“
高繼成心裡一動。姜伯鈞不趨炎附勢,聽說加入維持會也是無奈之舉。這個人應該不會是危險人物。如果和此人套上關係,以後城裡所爲,倒是找到一個很好的避身之地。
主意打定,高繼成一陣輕鬆。
姜伯鈞本想責備高繼成不請自入,但看到人已進來了,又一團和氣,便打了個手勢。
“請進。“
高繼成進了大堂。大堂很闊,擺了不少的傢俱,古色古香,靠南牆的窗臺下有一張茶几。姜伯鈞把高繼成引過去,請高繼成坐下,高繼成把提包小心地放在旁邊的桌子上。姜伯鈞喊了聲上茶,橫頭陪高繼成坐下,不住地打量高繼成。
高繼成也把目光盯上姜伯鈞。四十多歲,略顯肥胖,國字臉,虎目劍眉,鼻挺口闊。上身藍底團花湖綢袍,腳下一雙千層底布鞋。整個人特別有精神。
姜伯鈞是梅河城有名的三迷:戲迷、古董迷、茶道迷。
面前這套茶具,就是姜伯鈞南下時帶回的功夫茶擺設。一個精緻的釉瓷茶壺,旁邊擺了一圈小茶盅,這茶盅尋常酒盅大小。還有一把鋥光發亮的鑷子,姜伯鈞不停地夾着茶盅在開水裡泡洗。
這時下人提來沏茶的專用開水,姜伯鈞示意放在桌旁,提起水壺往茶壺裡續水。泡了幾分鐘,便把小茶盅都斟滿了。
高繼成想周用生一衆出城,返回沒那麼快,也不急於一時,所以坐得心安。
功夫茶講究細品慢嚥。高繼成不懂此道,端起茶盅一飲而盡。姜伯鈞微微一笑。
喝了兩盅茶,姜伯鈞盯着高繼成的提包,笑道:“尚不知客官高姓大名,客官做的是什麼古董生意?”
高繼成抱拳一笑:“我姓胡,單名一個成字。在下做的是瓷器類的古董生意,當然如遇上別的珍品,也會順手做上幾單。”
“原來是胡老闆,久仰!不過胡老闆來敝府,我沒有古董出手,倒是想看看胡老闆的寶物。”
姜伯鈞的意思是他只買古董,不賣古董。
這個倒是在高繼成預料之中。姜伯鈞財大氣粗,哪裡在乎幾個小錢?
高繼成故作驚訝:“姜老闆,我是收古董的,沒打算出手。”
姜伯鈞呵呵一笑:“胡老闆這話見外了是不是?你只是古董商,又不是收藏。無非你的買家價錢出得高一點。這個錢麼,不是問題。”
高繼成忙說:“姜老闆見怪了,不過我的東西,可是與客人有約的。”
姜伯鈞有點失望:“是不是你們簽了合約?”
高繼成搖搖頭:“那倒沒有。”
姜伯鈞大喜:“沒簽合約,那只是口頭約定,不算失信。我家的收藏原偏重書畫,瓷器類倒是不多。胡老闆,能否讓我開開眼界?”
高繼成知道姜伯鈞是個鑑賞大家,不過高繼成心裡有底。前些年山寨兄弟偶然發掘出古墓,倒是獲得不少的古玩。這個瓷碗,確是正宗的定窯之物。
見姜伯鈞急於一飽眼福,高繼成打開提包,小心捧出瓷碗,放在茶桌上。
姜伯鈞掃上一眼,立即瞪圓眼睛。這個古色古香的瓷碗,釉彩極有光澤,花紋細膩,很有觀賞價值。
姜伯鈞觸手輕輕撫摸一下,滿臉是笑。
“胡老闆,你要多少銀子?”
這一問倒是把高繼成問住了。他原沒想到出手,對古董行情也不是很懂,得來時分文未耗。如果換上別人,高繼成大可胡亂報個價錢,但是姜伯鈞面前卻是不敢。如果露了餡,身份必令他起疑。姜伯鈞雖然和鬼子走得不是很近,但未必站在山寨這邊。
高繼成腦子裡飛快地轉了一圈,哈哈一笑道:“姜老闆見過大世面的人,我一個遊方古董商,能結識姜老闆,三生有幸,就按收購價給你吧。”
姜伯鈞淡淡一笑:“胡老闆上手多少錢?”
一般說來,生意人所說的收購價,實則是謀劃已久的出手價。姜伯鈞對瓷碗極有興趣,想就是高出行情幾百塊大洋,也不能失了身份,一件古玩而已。
高繼成實在弄不懂這東西能值多少錢,看姜伯鈞的神情,必然價值不菲,略一沉吟笑道:“一百大洋。”
“什麼?”姜伯鈞睜大眼。這古玩怎麼才一百大洋上手?
高繼成嚇了一跳,莫非報價高了,露了馬腳?
看到高繼成尷尬的樣子,姜伯鈞哈哈大笑:“胡老闆,這個寶物,你可是白揀的啊。”
原來是出價太低了!高繼成寬下心來,也笑了一聲。
“不瞞姜老闆,這個寶物的主人,是個紈絝子弟,他一點不懂行,給我時只要五十大洋,我是不忍心,多給他一倍。”
姜伯鈞搖頭嘆道:“祖宗創業不易,卻不知後人竟是敗家子!胡老闆,你倒是個宅心仁厚之人。我也不能作賤你,就出你十倍的價吧。”
一千大洋?那可是要買很多的軍備之需!
高繼成連連搖頭:“胡老闆,做生意要講誠信,我說一百就是一百。以後還有寶物送來,那時再賺你的銀子不遲。”
姜伯鈞快活得大笑不止,拍着大腿說:“我也是說話算數之人。再說你收一件珍寶,只怕跑折了腿,這功夫也要花很多的,所以一千大洋,我還是佔了便宜。”
高繼成還要說,姜伯鈞擺手道:“就這麼定了,你要現銀還是要銀票?我這銀票可是國內最有信譽的銀莊的,隨處可兌現。”
高繼成看出姜伯鈞是豪爽之人,便篤定先前的念頭。
“姜老闆,我們行走江湖的人,就講一個義氣。你一定要付一千大洋,我也接下,不過暫時你只需付一百大洋,等日後我帶來上好古玩,你再付清這款子。”
姜伯鈞微微吃驚:“你不怕我賴帳?”
高繼成笑道:“梅河鼎鼎大名的富商,會貪這點小便宜?我不怕。”
姜伯鈞非常高興,拉着高繼成的手說:“兄弟,你與我脾氣相近,我們生意人,交一個真心朋友難。如果兄弟不棄,我們結義金蘭如何?”
這正是高繼成想得到的。
不過姜伯鈞爲什麼這麼輕率呢?
原來姜伯鈞看到高繼成爲人豪爽坦誠,想他遊歷各處,必交一些朋友。如今正逢亂世,如果有一個兜得轉的朋友,他可以託付心腹之事。所以他看好高繼成。
高繼成略顯難色:“姜老闆,只怕我高攀不上哪。”
姜伯鈞臉色一沉:“胡兄弟是不是嫌疑棄我的身份?”
加入維持會就是漢奸,國人對漢奸避之不及,也許這位胡老闆嫌棄他漢奸身份。想到這裡姜伯鈞一陣黯然。
高繼成察顏觀色,明白姜伯鈞心裡,忙說:“大哥在上,小弟有禮了!”
姜伯鈞回嗔作喜,攥住高繼成的胳膊:“好,我輩中人不拘虛禮,就這樣結拜!胡兄弟,年齡我癡長於你,就不恭忝爲兄長吧。兄弟今後如進城,一定來敝府坐坐。”
高繼成滿心歡喜,連忙應承。
“大哥,小弟還有幾個隨從,可能以後來的不止我一人。”
姜伯鈞爽朗一笑:“好說,好說,兄弟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姜伯鈞忙叫出家人,把高繼成介紹給他們,並囑咐 以後如高繼成上門,一定以兄弟之禮相待。
姜伯鈞喝令重續茶水,並端來時新果鮮。二人相談甚洽,忽然下人來報:“三木拜訪!”
高繼成吃了一驚。姜伯鈞也臉色不快,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