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危機 152啞謎
爬出牀底的人,正是高繼成。
姜伯鈞微微一怔,暗暗叫絕,看不出胡賢弟如此心思敏捷,精於應對。
高繼成見姜伯鈞錯愕的神情,嘻嘻輕笑:“大哥,沒嚇着你吧?”
姜伯鈞捫着胸口說:“倒不是賢弟嚇壞了我,是鬼子三木,比獵狗嗅覺還靈!賢弟,你怎麼知道三木要進來?”
高繼成淡淡一笑:“我哪裡知道他會進來!”
姜伯鈞咦了一聲:“不知道,那你怎麼做得天衣無縫?”
高繼成呵呵地笑:“是麼?”
姜伯鈞佩服地點頭,指着牀說:“三木伸手摸牀,當時真的把我嚇了一跳。後來我也摸了一把,涼的,你沒睡?”
高繼成怎麼沒睡覺?只是聽到鬼子的聲音,有了警惕之心。
高繼成何許人也!宗濤委以大任,當然不是等閒。他雖料不到三木會進客房,但防範之心一刻沒有鬆懈,連忙起牀,把被單抖得一絲暖氣全無,熄了燈,佇立房中。後來腳步聲近,高繼成鑽進牀底。
其實三木也想趴下去看看牀底,只因房裡沒有異樣,再則在姜伯鈞面前有此動作,如沒有發現,臉上也不光彩。
高繼成怕姜伯鈞疑心,認真地說:“大哥,我知道三木老是打你的主意,今天你一定沒敢透口風說我上門。三木如知道我在這裡,還不索要寶物?當場撞上,大哥難堪。”
姜伯鈞頻頻點頭。高繼成機警過人,讓他鬆了口氣,叮囑兩句,出了房門。
姜伯鈞回到座位,看到山口一夫帶笑不笑地看他,不時溜上三木一眼。
三木懷裡抱着一個大花瓶,顯得很滑稽。
中村永志和鬆井臉上一絲輕蔑的怪笑,三木似乎渾然不覺。
臺上的人演得很投入,身段唱功,博得臺下陣陣喝采。
幾個鬼子也來了點興越,正看得專注,忽然一個鬼子兵跑到山口一夫面前,耳語幾句,山口一夫蹭地站起,對三木等說:“回去的有!”
周用生和羅佑福也趕緊站起來,山口一夫擺擺手:“你們的,看戲的沒關係。”
山口一夫和三木、中村永志及鬆井匆匆離場。
周用生看了羅佑福一眼,弄不清發生什麼事,回視姜伯鈞道:“姜老弟,太君什麼事匆匆離開?”
姜伯鈞搖搖頭,苦笑道:“你們尚且不知,我哪些裡知道。”
周用生和羅佑福料知姜伯鈞說的是實話,相視一眼,有些忐忑,無心看戲,卻也不好離開。
山口一夫一行轉出姜府,走到大街,來到一堵牆壁前。
幾個巡城的鬼子還在這裡。原來巡城的鬼子發現牆上有異樣,迅速通知山口一夫的親隨。
看到山口一夫近前,巡城的鬼子舉起手電筒,一束明亮的光線投在牆上。
牆上沒有文字,卻是兩個圖案,象木炭畫的。一幅象貓不是貓,尾巴挺長,一幅卻是老虎頭像,額上一個大大的王字。
畫工不好,不過能讓人揣測。
中村永志叨咕一聲:“什麼玩意,小孩亂塗而已,值得大驚小怪!”
山口一夫的口角卻現出詭異的笑,看了三木和鬆井一眼。
鬆井擰起眉頭,斷定不是小孩子隨手塗鴉。
三木若有所思:“黑狐進城了?”
“黑狐?什麼黑狐?”
中村永志剛進梅河,不知山口一夫設下的眼線。
山口一夫嘿嘿一笑:“黑狐是我埋在大王山的臥底。”
中村永志瞪大眼:“山口君,大王山的你有臥底,爲什麼還會敗得這麼慘?”
一言甫出,中村永志後悔不迭,這不是捅上山口一夫的痛處麼?
孰料山口一夫並沒生氣,揮揮手吩咐鬼子抹去圖案,沿街道轉了一圈,又發現一處,離鬼子指揮部近了一點,圖案仍差不多。
山口一夫嚷道:“擦掉的有!”
山口一夫帶着三木等人回到指揮部,進入一間暗室。
“黑狐突然進城,各位有什麼高見?”
三木說:“黑狐進城,不敢親自面見山口君,說明他不是單獨進來的,身邊一定跟了人,不便行動。”
山口一夫點點頭,目光投向鬆井。
鬆井有點窘迫,這種諜戰模式,他從不感興趣。
“山口君,全城戒嚴的有,立即搜捕!”
山口一夫搖搖頭。三木說:“山口君費盡心思佈下的眼線,不能這樣無功而返。現在黑狐進城了,說明她開始有了活動的機會。以後會提供很多的情報。”
“那爲什麼不留下情報?”鬆井不服氣。
三木說:“鬆井君,這隻能說黑狐剛得到大王山的信任,欲速則不達,黑狐如果操之過及,可能前功盡棄。”
山口一夫哈哈一笑,讚賞地點頭。
中村永志忍不住問:“山口君,這個黑狐,你對他了解多少?”
山口一夫看到三木等人也用同樣的目光看他,微微一笑。
“黑狐是大和民族的優等生,剛大學畢業,是我朋友的孩子。我的朋友身殘,不能參加聖戰,很遺憾,因此把他的孩子交給我。”
三木有點詫異:“山口君,這麼說她沒有經過嚴格的諜報訓練?”
山口一夫抱着指揮刀,點點頭,又搖搖頭。
“他沒有經過嚴格的諜報訓練,但是卻非常聰明。我親自督導他做了不少功課,認爲他能勝任諜報這個角色。”
鬆井恍然大悟:“難怪他的工作開展得這麼不順利。”
山口一夫哼了一聲:“他不過就是個學生,一個大和民族的後裔而已,就算他有什麼閃失,我們只是丟了一個人。正因爲他是璞玉未琢,也許更能見到成效。”
中村永志忍不住叫了一聲:“山口君,你太冒險了。“山口一夫哼哼一笑:“天皇驅兵百萬,圖謀整個支那,走的也是險棋。任何事有得有失,後果如何,靠他自己的造化。”
這番冷血的話,令在座的人身上都起了雞皮疙瘩。
“那麼還是想想怎麼接應黑狐吧。”三木打破尷尬的局面。
“對,我們好好預料黑狐現在身居何處。”
這是個有趣的命題,幾個人面面相覷,撓着後腦勺。
中村永志說:“是不是大王山派他進城蒐集情報?”
山口一夫哈哈大笑。中村永志對黑狐完全不知情,山口一夫並不怪他。
鬆井說:“也許,他有好奇心,纏着大王山的奸細帶進城來,所以行動不便?”
山口一夫筆直地坐着,眼珠一瞬不瞬,不置可否。
三木突然一拍大腿:“是不是隨着戲班下山的?”
衆人一凜,山口一夫眼睛一亮,盯着三木。
“三木君,說說你的理由。”
三木沉吟着說:“黑狐長相不一般,如果本來面目進城,必在城中引起騷亂。”
山口一夫微微一笑,這一點他比較認同。他的手下,沒幾個是安分守己的人。
“那麼他不會喬妝改扮?”中村永志似有所悟,說了一句。
三木嘿嘿一笑:“對,喬妝改扮。而善於喬妝的人,戲班的妙手大大的有。”
鬆井瞪大眼:“你懷疑黑狐就在戲班裡?可是我們並沒發現形跡可疑的人。”
山口一夫也笑了:“鬆井君,如果這麼輕易發現,那就不是喬妝的高手。”
鬆井還是不相信:“戲班只是行走江湖的,他們會是大王山的人?”
三木冷笑道:“戲班也許以前不是大王山的,現在很難說。”
“爲什麼?”
“前段時間大王山和鄂豫皖聯手救人,戲班也隨同銷聲匿跡,好一段時間沒見他們露面,現在突然出現,你不覺得可疑?”
三木的辨駁令鬆井無話可說。鬆井突然叫道:“姜伯鈞良心大大的壞,通匪的有!”
山口一夫咦了一聲:“鬆井君,你怎麼有這個想法?”
“上次攻城,戲班從他家消失,這次戲班又找上他的門,他通匪的證據確鑿!”
山口一夫哈哈大笑,連連擺手。
“鬆井君,你的分析大大的錯誤。姜伯鈞如果通匪,憑着他的地位,大王山必不肯這樣輕易暴露他的身份額,如果這點都不防備,宗濤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
山口一夫一矢中的,鬆井也覺得剛纔的分析毫無道理。
黑狐留下的啞謎,讓一羣鬼子絞盡了腦汁。
中村永志說:“既然可以肯定黑狐就在戲班裡,我們何不把他們全部抓起來逐一審訊?當然這只是表面文章,主要是與黑狐見上一面,瞭解大王山的情報。”
山口一夫緩緩道:“中村君說得不無道理,但是現在用這個方式不妥。一來黑狐剛有行動自由,如果真在戲班裡,他才進城,戲班就被查,必引起大王山警惕,很容易暴露黑狐身份,不妥。”
是啊,戲班無端被審查,大王山豈有不察,此計實爲不妥。
“那麼就眼睜睜看着黑狐近在咫尺,不能相見?”鬆井有些遺憾。
山口一夫笑道:“中國人有句老話,放長線釣大魚,不急一時,大日本聖戰,這纔是開頭。黑狐作用大大的有!”
三木提議道:“我們不抓戲班的人行,但是派人盯梢。”
“派誰?”山口一夫叮問一句。
鬼子盯梢顯然目標太大,容易引起戲班的警覺,驚動他們,會很快出城。
三木想起一人:“劉其山的可以一試。”
山口一夫唔了一聲,細細思量,這人貪功心切,也許真的有所收穫。
三木見山口一夫沉吟,更進一言:“我料戲班即使加入山寨,也不過是個名義。山寨想通過戲班特殊的身份,渾水摸魚。真正戲班的人並不可怕,就怕戲班裡安插山寨的人。那倒是防不勝防。”
山口一夫的憂慮被三木一語點破,頓覺輕鬆,哈哈大笑站起來。
“三木君,你的計策大大的妙,我們來一個欲擒故縱,讓宗濤的自以爲得計!”
三木等也站起來。
“三木君,你的,安排劉其山的幹活!讓他們便裝的打扮。”
“嗨!”
“姜伯鈞的,好言撫慰,暗示他可以把戲班留得更長一點,皇軍犒賞的有!”
山口一夫想通過姜伯鈞留住戲班,讓黑狐多在城裡活動,以便取得更多的情報。
“嗨!”
山口一夫最後掃上衆人一眼,重重地說:“你們,不許姜府騷擾的有!對手下約束要嚴!”
這個舉措非常重要,如果鬼子隨時騷擾,戲班想留也不敢。
“嗨,山口君請放心。”
鬆井和中村永志明白山口一夫的用意,齊聲應答。
看着三木等都出了門,山口一夫得意地狂笑。黑狐總算不辱使命,待機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