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道口事變(2)
28.道口事變(2)
接待他們的一名姓周的工隊領工員十分專業地歷陳了道口修建的技術數據要求和難度,讓人如墜雲霧。
在保持了良久滿臉佩服的燦爛笑容後,劉子翔終於忍不住打斷了他喋喋不休的技術講解:“周領工,你說的這些東西,技術含量太高。呵呵,隔行如隔山,我聽不懂。我想知道的是,你們什麼時候開始動工修建道口?”周領工略有不快地說:“價格沒敲定,錢沒有到位,怎麼動工呀?”“你們的報價是不是……嘿嘿。”劉子翔不好再說下去,涉及鐵路的路外基建工程只能由鐵路有關單位『操』作,如此不爭的格局,使得工務部門在報價問題上表現出居高臨下的強勢態度,是不難理解的。問題是,道口修建本是永寧煤礦心不甘情不願的,當然不肯輕易就範,這樣膠着不知要拖到何時?
“嘿嘿。”周領工心照不宣地笑了:“這個嘛,不好說,你們車站有辦法可以向貨主收這樣那樣的費用,我們可沒有你們那麼好的條件。”“那也用不着一口吃個胖子嘛。”劉子翔道。
“既然你們那麼着急,你們可以向永寧煤礦施加壓力嘛,讓他們同意我們的方案,早日開工。”周領工似乎很善解人意,但卻令人啼笑皆非。
“我們費老大的勁,才讓人家同意修建道口,你們撿個現成的便宜不知足,還拿着大刀狠狠地宰人家。”劉子翔一針見血:“要我們出面施加壓力?是不是有一點爲虎作倀的味道。”“哈哈。”周領工打着哈哈,一副悠然樣。永寧煤礦道口根本不符合安全要求,對此,他們工務部門也上門找過。幾個回合下來,人家礦裡的關係硬扎,拿不下來,只好不了了之。這次,車站做了惡人,他們正好打蛇隨棍上,坐享其成,還不忘狠狠敲一棒子。這種整修是計劃外作業,收入存在小金庫,多多益善。
廖副科長道:“周領工,道口的事還請你們抓緊,別再拖下去了,萬一出了什麼紕漏,我們兩個部門都不好交差。你看……”劉子翔的手機響了,打開,是雷宇貴氣急敗壞、語無倫次的聲音:“站長,不好了,出……出事了……”“什麼?你說清楚一點。”劉子翔騰然站起,臉『色』發白,惡狠狠地瞪着周領工:“你們,渾蛋!”說完,拽起廖副科長就走,留下被罵的周領工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大爲惱火。
劉子翔攔了一輛“的士”同廖副科長趕到永寧煤礦時,李春平已被送往市第一人民醫院進行搶救。
事故現場一塌糊塗:一輛東風大卡車面目全非地斜在道口上,內燃機車的後部被撞得變形,撞落的汽車和機車零件散了一地,地上的斑斑血跡已經變暗……
守在現場的駐站民警廖烈偉將勘察結果和有關當事人及目擊者的口供,簡單地向遲科長和劉子翔進行了彙報。
事故的原因是汽車司機在調車作業沒有完畢的情況下,擅自指使隨車副手打開道口上的簡易欄杆,將汽車開進道口,撞上正在退出的調車機車後部,將登乘在機車後部一側的連接員李春平軋傷,登乘在機車另一側的調車長彭小春和隨車監督作業的副站長雷宇貴被撞擊時產生的劇烈震動震下後摔傷,機車司機和另一名連接員也被磕傷,幸無大恙。
雷宇貴和彭小春此時在礦醫院接受治療。礦醫院裡外都站滿了人。病房裡,躺在病牀上的雷宇貴和彭小春見到劉子翔,倆人眼圈一紅,淚水止不住流了下來。彭小春哽咽着道:“站長,我……我們……”劉子翔心頭一酸,拍着他的肩膀,啞然無語。頭上扎着紗布的雷宇貴,從牀上欲爬起,腿上的傷痛得他直吸氣。劉子翔連忙過去握着他的手:“別動,腿怎麼樣?”“只是骨折,沒多大的事。”雷宇貴羞愧地說:“站長,我真沒用,沒有保證安全。我給你惹麻煩了。”“不怪你,要怪只能怪我,我沒有……”廖副科長湊近輕輕地對劉子翔說:“段領導正在路上,馬上就要到了。段長髮話說,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把人保住。”待車務段主管安全的陳副段長等人趕來後,永寧煤礦立即組織召開緊急會議,雙方就事故責任和有關善後工作進行界定、磋商。
開完會,雷宇貴和彭小春轉入原鐵路醫院接受進一步治療。
李春平終於保住了『性』命,但左腿齊膝鋸下,落下終身殘疾。劉子翔爲此深深自責,一連幾天,他都陰沉着臉,職工和貨主看到他都繞道走,生怕惹上麻煩。就連段裡按例下來的檢查組,也是匆匆忙忙蜻蜓點水般看了看,飯也沒吃,就趕緊走了。
雷宇貴和彭小春轉入鐵路醫院住院的第三天,就傳出彭小春病危的消息,急得劉子翔忙不迭地乘車去鐵路醫院,後面還跟着一大幫職工。到了醫院,看醫生、護士手忙腳『亂』地施救,劉子翔忙詢問病情。醫生、護士都吞吞吐吐,閃爍其辭,好半天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只道是糖『尿』病犯了。
劉子翔非常納悶:從沒聽說彭小春有糖『尿』病,前不久在這個醫院進行“高危工種”體檢時也沒檢查出什麼。即使是糖『尿』病初發,也不至於病危啊!況且住院也要檢查。嗅出了味道的劉子翔立即找到主治醫生,索要彭小春的病歷,但主治醫生死活不給。劉子翔頓生疑『惑』:“住院病歷又不是什麼機密文件,爲什麼不能看?”“你憑什麼看呀?病歷是病人的隱私,不是什麼人都可以看的。”主治醫生底氣十足地說。
“他的家人可以看嗎?”“可以。”話畢,彭小春的妻子滿面愁容道:“我是病人的妻子,我要看。”主治醫生磨蹭了良久,在衆人的『逼』視下,好不容易纔把病歷拿出。
劉子翔從彭小春的妻子手上接過病歷,似懂非懂地看着。他看了入院的血樣和『尿』樣檢驗單,沒有血糖值偏高的顯示,那就說明他入院時沒有糖『尿』病。他問主治醫生:“他現在幾個‘+’?”“四個。”主治醫生極不情願地回答。
劉子翔冷笑道:“那就是說,他在住院的三天裡從一個正常人突然成爲四個‘+’的糖『尿』病人?如此簡單的醫療常識,請你幫我解釋下。”“這個,這個問題嘛,不是一下子可以說清楚的。”主治醫生顧左右而言他,“我們正在對他進行搶救,使他儘快把血糖降下來。”劉子翔舉着手中的處方,勃然大怒道:“你們是怎麼檢查的?上次體檢沒查出有糖『尿』病,這次也沒檢查出來,還每天給他吊幾瓶10%的葡萄糖加能量的輸『液』。他媽的!這樣低級的醫療錯誤你們也敢犯?”劉子翔把病歷揣在身上:“我找院長去。”劉子翔一腳踹開院長室的門,把正在辦公的院長嚇出一身冷汗,哆嗦道:“你……你……你要幹什麼?你是誰?”“你是院長吧?我是外科412牀病人的站長,我有事找你。”“哦,站長同志,你請坐!”院長明白來者不善,趕忙和顏悅『色』地招呼。“有什麼事請坐下慢慢說。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有三件事:第一,412牀的病人是工傷,你清楚工傷意味着什麼;第二,請你立即組織並督促對412牀病人進行搶救,採取一切辦法;第三……”氣紅了臉的曾萍急急衝進來。“子翔,你在這兒胡鬧什麼?走!”上前拽起劉子翔就走。
劉子翔一甩手掙脫,道:“曾萍,我不是在胡鬧,我是以病人領導的身份在這裡說話,這個病人是工傷,我不能坐視不理。”“曾萍,他是……”院長指着劉子翔問。
“他是我愛人。”曾萍惶恐地說:“院長,對不起!”“哈哈,沒什麼,你愛人很不錯呀!”院長言不由衷地說:“年輕有爲!年輕有爲!”“走呀!你看你,都成什麼樣子了,凶神惡煞的,哪像當站長的樣子,簡直跟地痞流氓一樣。”曾萍埋怨:“這影響多壞,你讓我以後怎麼做人呀?”劉子翔『摸』『摸』自己這些日子無暇顧及而鬍子拉碴的臉,道:“曾萍,我不是無理取鬧,我的職工就一點小傷被治療成病危。你說,我應該怎麼辦?”轉過臉對院長一吼:“你還坐得住?告訴你,這個病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的破烏紗帽不保,你的也保不住!”這一吼把院長唬得一愣一愣的,再也坐不住了,慌忙奔了出去。曾萍惱羞成怒地瞪了劉子翔一眼,跺着腳恨恨地走了。
劉子翔剛出院長室的門,就被主治醫生帶來的兩個保安不由分說一左一右地抓住臂膀。保安一用勁,劉子翔就單膝着地跪下了,他叫嚷着:“你們要幹什麼?”“幹什麼?哼,醫院豈容你胡作非爲。”主治醫生憤然地對保安道:“把他身上的病歷搜出來,把他扭送到派出所去。”倆保安抓着劉子翔就走,劉子翔一犟,道:“我數三聲,你們若不放手,就別怪我不客氣了。一——二、三。”前面“一”和“二”之間拖得較長,兩個保安嚴陣以待,只等他數到“三”就用勁。沒想到,劉子翔耍賴,後面的“三”是接着“二”的,沒有停頓,倆人還沒回過神兒,就被他掙脫了。掙脫了的劉子翔一個轉身,一雙鐵鉗般有力的手拽住一個保安的頭就往另一個頭上撞去,頓時將倆人撞了個天昏地暗,聞聲趕來的一大羣車站職工見狀,也撲上來好一頓拳打腳踢……
“住手!”有人大喝一聲。大家定睛一看,是朱段長,這才紛紛停手罷腳。
面『色』鐵青的朱段長來到劉子翔跟前,揚手就欲一記耳光,想想又停住了,但仍不解恨地踢了踢他的腿:“站好。你還得理不饒人哩!鬧夠沒有?”“段長!”劉子翔哽咽着:“我的職工一個鋸了腿,一個又快……快死了啊……嗚嗚……”素來剛強的劉子翔突然失聲痛哭,猶如一隻四處碰壁的困獸。
靜得出奇,在場的人都不言語,朱段長眼圈兒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