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捧着桃木劍,看着那十,一陣發呆。
所謂的東方乙木,找的就是花果之木。
天干對應五行,再對方方位,東方之木便有甲乙之分,常有人說“東方甲乙木”,其實是個統稱,甲爲棟樑之木,乙爲花果之木,兩者是有分別的。
道士手裡的桃木劍,正是花果之木製成,按理說應該沒錯。
但,那其實只是青玉子佈下的誘餌,爲了吸引那十上當而已。
他說是不知那九去向,但他一身本領何其強大,跟蹤那九還不是輕而易舉之事?
他早取好了桃木劍跟着那九來到這裡,等那九藏好後,纔將桃木劍藏進了樓裡。
爲怕那十不上當,他還故意在其上加持了自己的道法之力,使桃木劍的氣息更強,經久不衰,很容易被找到。
卻沒想到,竟然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那道士雖然不信自己找錯了東西,但見那九跟在那十身後,卻也只能垂頭喪氣地認輸。
既然東西是那九藏的,那麼法器所在處,必也是那九所在處。自己一心搶第一,卻忘了這一點。
青玉子恨得牙根發發癢,心裡暗罵:蠢貨!我明明已經提醒你,是東方乙木之尾!什麼叫“之尾”?拂塵一半由木頭制,一半是馬尾製成,這個之尾的意思這麼明顯,你怎麼就不明白?
桃木劍有個屁的“之尾”啊!
那十隻是學徒,可能都沒有見過拂塵,但你不同啊!
怎麼就不動腦子?
蠢材,真是蠢材!
青雲子看了他一眼,低聲說:“但憑本事就好,使手段,反而容易使自己陷入手段之中。”
青玉子滿心恨恨,羞怒點頭。
那十搖着拂塵,心裡道了聲好險。
其實一開始時,他確實是奔着這拂塵而來,但到了近處卻又開始猶豫,因爲那桃木劍的氣息太過明顯。
正因爲猶豫,他纔在院裡站了半晌,直到對方趕來。
平房裡有微弱的氣息並不斷衰弱,而樓中卻有強烈的氣息起伏,很難說哪個纔是法器。
所以最終讓那十做出正確判斷的,卻不是這二者的氣息。
他突然想起那九已經開始學習練氣術,對氣自然有所感應,於是他故意擴散內氣,讓那九感應。但那九是否會迴應,他也沒把握。
可沒想到一試之下,那九便立刻運起內氣呼應。
於是這一刻裡,他才明白了那九強烈要求自己去藏法器的目的。
這丫頭,一開始就打定了作弊的主意啊!
兩人內氣遙遙生出感應,這才使那十最終確定正確的位置。
其實他到最後不是在尋法器,而是在找妹妹,於是就勝了。
但老實說,確實勝得極險,差一點就功虧一簣。
那十微笑向前,將拂塵交還給臉色極是難看的青玉子。
這時,那十已經猜出是青玉子動了手腳,一想到對方聰明反被聰明誤,他就不由覺得好笑,忍不住認真地對青玉子說:“道尊大人,承讓,多謝。”
青玉子氣得臉色發青,但偏又沒辦法發作,憋得胸膛起伏。
唐黃看出了些端倪,覺得好玩,忍不住搖頭髮笑,這讓青玉子更感到憋屈,怒喝一聲:“急什麼急?還有十九場比試在後,那十,你先別太早得意!”
這話讓那十這邊的人心又忍不住揪了起來。
是啊,還有十九場,那十還能一直這樣勝下去嗎?
諸人重回到大殿前的廣場上,那十望着那些對手,再次發出挑戰。
有人向前,擡手行功,道術起時,便是道道狂風吹拂。
那十以飛騰術向前,欺入其近身,以凝霜術將其半身封凍,迫其認輸。
有人向前,口中唸唸有詞,轉眼之間,重重幻象生成,那十一時不辨方向,找不到對方所在。
那十內氣運轉,使出望氣術,向着氣息繚亂處而去,以凝霜術封凍對手,一時幻象全消。
有人擡手施展道術,一時飛沙走石,迷人雙眼,結果那十閉眼向前,憑着聽覺辨清他的位置,擡手封凍。
……
一場場比下去,那十以飛騰術飛掠移動,不被對方所困,以望氣術觀察周圍天地之氣的變化,或捕獲敵蹤,或體辨認其道術強弱與原理,再以凝霜術破敵。
一個個道士一身冰霜地被擡了下去,青玉子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天一觀羣道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無人說話,只是陰沉着臉,靜靜地面對着這一場場的失敗。
最後一位道士立在那十對面,想了半晌,不知應該比些什麼,只好硬着頭皮衝了上來,揮拳就打。
“犯規,這是犯規了!”那九大叫。
那十不以爲意,側身閃過,依然以凝霜術將對方凍傷,使之失去戰鬥之力。
終於,二十三場道術較量全數比完。
那十立於廣場中央,如同一座高山,而他面前原本如峰林立的對手,卻紛紛倒下,化成瓦礫廢墟。
他終以一己之力,戰勝了天一觀中與他同級的全數道士!
一個個道士驚愕地看着他,許多人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
這是何等強悍的本領!
他真的只是一個還沒得到入門資格的道家學徒?
此時,那十胸膛起伏,眼裡的光芒黯淡,其實也已經支撐不住。
二十三場比試,場場都要消耗他大量的內力,到了最後,他其實已經無力爲濟,接近油盡燈枯。
他感覺自己全身乏力,眼前發黑,金星亂蹦,但咬了咬牙,硬挺住。
他轉身面對青雲子,微微一笑:“觀主,我勝了。”
青雲子目視那十,目光有些複雜,但還是緩緩點頭:“不錯,這一場比試,是你勝了。”
此言出,全場道士譁然。
“真的就這麼算他贏了?”
“那咱們天一觀的面子……往哪裡放?”
“不過想想,他用的也是咱們的道術,教他的也是咱們天一觀,咱們倒不算丟人。”
“可是……這怎麼可能?他連道士籍都還沒入……”
青玉子在旁低聲問:“真的就讓他……”
青雲子緩緩點頭,說:“去吧,將孤雲帶來,不要再使任何手段,將他交給他,讓他們走吧。”
說完,轉身進了大殿。
青玉子滿心不甘,但最終只能重重哼了一聲,轉身而去。
“喂,交人啊?”那九大叫,“你們不會輸了之後不認賬吧?”
“不要亂叫!”青玉子停步,惱火地說:“我這就去給你帶人來!”
“有勞。”那十微笑點頭,轉頭望向那九,連使眼色。
“啊?”那九沒明白。
明新雨卻立刻走了過去,不動聲色的扶住那十,肖婷這時才明白那十已經脫力,急忙也走了過來,扶住他另一隻胳膊。
“逞強。”唐黃搖頭嘀咕了一句。
“真沒默契。”天秋嘲笑那九。
那九臉色一紅,爭辯說:“我那是爲了給她們機會!”
十名反叛軍軍官從開始到現在,除了中間那十尋找法器時隨大家離開外,一直負手排成一排,站在諸人身後。
此時,他們還是如同鐵壁一般地立着,臉上也沒有表情,但眼裡卻充滿了驕傲自豪。
那是他們的將軍。
雖然年輕,但卻真的很了不起的將軍。
道士們望着那十,心情複雜。
有人看出他已經耗盡了力量,心中有些想法,忍不住蠢蠢欲動。
這時,在黃明的帶領下,十位反叛軍軍官大步向前,來到前方,擋在那十與羣道之間,冰冷的目光掃向羣道。
道人們中有人畏縮向後,有人微微垂首。
但也有人兇悍地瞪眼挑釁。
這時,青雲子的聲音自殿中傳出:“大家各自散了吧。你們已經爲這件事耽誤了太多時間,今天的功課荒廢大半,更要珍惜剩下的時間,好好努力。你們已經看到了自己的不足,知恥而後勇,希望你們能明白這一戰對你們的意義。去吧,大道無邊,能走多遠,要看你們有多努力。”
“是!”羣道不敢再亂動心思,向着大殿施禮之後,漸漸散去。
只有那十多位道長,依然守在殿前。
許久之後,青玉子大步而來,孤雲道人低垂着頭,跟在他身後。
到了近前,青玉子瞪了那十一眼,重重哼了一聲,對孤雲道人說:“你的好徒弟就在那裡,你去吧!今後,天一觀再沒有你這個人,你也不要對別人說你跟天一觀有什麼關係!”
說着,揮袖轉身進了大殿。
“師父!”那十一時激動,大聲呼喚。
孤雲道人擡頭看他,一時間,淚眼朦朧。
他疾步迎了上來,顫聲說:“你這傻孩子,怎麼這麼莽撞?”
他拉住那十的雙手,看着那十疲憊的面容,不住搖頭嘆息。
“您沒事吧?”那十笑問。
孤雲道人搖頭:“我不值得你這樣,不值得……”
“什麼值得不值得。”那十說,“老實說吧,在觀裡時,您對我的那些教導,我其實並沒怎麼放在心上,只覺得那不過是您職責所在,您不過是在履行職責。但到了風家之後……師父,我確實很感動。”
孤雲道人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走吧。”那十說。
孤雲道人點頭,一衆人轉身而去。
天一觀裡所有道人見了他們,都立刻遠遠躲開,看着那十的背影,心情極是複雜。
是的,他是天一觀的敵人。
可不知爲什麼,許多道士卻忍不住覺得那十很了不起。
大殿之內,青雲子緩步拾階而上,向樓上而去。
青玉子追了上來,低聲問:“就這麼讓他們走了?”
“那十口中的那位唐叔叔,你怎麼看?”青雲子問。
“此人……很是厲害,如果動手,怕要費些周折。”青玉子想了想後答。
“與他交手,我沒半點把握。”青雲子說,“所以,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面子雖然重要,但如果裡子都沒了,面子又要往哪裡貼?退一步是生;進一步是死。是進是退,其實不難選擇。對方已經給我們留了面子,順階下臺,何樂不爲?孤雲不過尋常道人而已,生死無關緊要。師弟,今後爲人,要學得更智慧一些。”
青玉子無奈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