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距離,金屬巨人沒有時間打開肩頭的圓罩。
於是,它再度揮拳。
那十使用飛騰術,靈活躲閃,但金屬巨人雖然高大,速度卻不慢,不給那十欺入內圍攻擊自己身體的機會。
雙方鬥了半晌,金屬巨人的拳腳摧毀了一片林子,那十被擊飛數次。
鐵巖符已經用光,堅皮術的效果也早已消失,那十爬了起來,吐出一口血唾沫。
金屬巨人冷笑擡手,那十感覺頭皮發麻,立刻飛身就跑。
轟隆巨響中,金屬巨人掌心射出炮彈,在那十身後幾米處爆炸,巨大的氣浪把那十直接掀飛。
無數碎片刺進那十身體,那十全身浴血,摔在遠處。
金屬巨人大步走過來,見那十掙扎着勉強才能爬起,搖了搖頭:“差得太遠。”
然後就這麼走了。
“混賬!”那十大罵,“你到底想幹什麼?”
金屬巨人並不回答,身影漸漸消失在林海中。
那十咬牙爬了起來,用內力逼出一枚枚炮彈碎片,然後掠奪周圍草木的生氣,用傷害轉移術治療自己。
半個小時後,他蹣跚走回了小木屋這邊,藍優優老遠看到,就急忙過去扶他。
“你傷得很重?”她紅着眼問。
“沒事。”那十擺手,“不到明天,就能全好了。”
藍優優小心地將他扶進了屋裡。
“我採到了一些蘑菇,但咱們沒有廚具。”她說。
“沒事。”那十又站了起來。
“你幹什麼?”藍優優很擔心。
“我去找點生活用品過來。”那十說。
“可是你的傷……”
“不要緊。”
那十離開小屋,並沒有去食素者的寨子。他一邊運功療傷,一邊向着食肉者寨子的廢墟走去。他在那一片廢墟之中找到了許多可用的東西,砍下樹枝編成了大筐,一氣背了回來。
晚上的時候,藍優優燒了蘑菇湯,煮扮了野麥,就是兩人的晚飯。
“得弄一點糧食種子來。”藍優優邊吃邊說,“光靠這些吃不飽的。”
“你會種?”那十問。
藍優優紅着臉搖頭:“不過我常看他們耕種,應該也不難吧。”
那十望向遠方。
得想辦法離開這裡才行。
羅覺,你什麼時候親自來一趟呢?
第二天一早,金屬巨人又邁着咚咚的腳步來到小屋前,約戰那十。
雙方再度來到昨天的戰場,又打了一場,最後以那十身受重傷告終。
那十一邊咒罵,一邊用傷害轉移術醫治自己。
這樣的日子一連過了十來天,那十每天都是重傷而歸,但第二天又生龍活虎。這樣的醫術和體格,讓藍優優讚歎不已,驚爲天人。
這天,金屬巨人又來到木屋前,那十皺眉走了出來,擡頭看着它,說:“下次你直接到比武場那邊等我就好了,時間一到,我就會過去應戰。”
“你跟我來。”金屬巨人轉過身。
“就不用換地方了吧?”那十說。“可着那一片林子折騰就好了,你非得把整個島都打成荒地?”
“帶上她。”金屬巨人頭也不回地說。
那十一怔。
金屬巨人所行的方向,正是海島的另一邊——神殿的方向。這讓那十隱約有所期待,想了想後,還是叫上了藍優優。
雖然不知羅覺有什麼打算,但放藍優優一個人在這裡,他不放心。
僞善者的面具一旦撕開,就會變得比惡魔更可怕。如果沒有純潔的人來襯托他們的醜惡,他們心理上還能過得去,但如果有一朵花,膽敢不沾染一身污泥地玉立在這些骯髒狗尾巴草中央,他們是不憚用最惡毒的手段摧毀她,以保持自己心理上的“正義”感的。
藍優優有些害怕,忍不住問:“它要帶我們去哪裡?”
“可能是帶我們去神殿。”那十說。
“見神?”藍優優嚇了一跳。
“什麼神。”那十搖頭,“他不過就是一個強大的人類而已。不用怕。”
藍優優點頭,但心裡還是害怕。
跟着金屬巨人一路向前,很久之後,兩人來到了巖山附近。
山下有一條金屬路,直通山上的宮殿。藍優優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道路,一時十分驚訝,忍不住小聲說:“我的天,除了神,什麼人能造得出這樣的路?都是鋼鐵呢!”
“是很神奇。”那十點頭。
不得不承認,就算是帝國,也沒有能力造出這樣的鋼鐵宮殿來。
這不僅是財力的問題,還有難度的問題。
在某個轉角處,金屬巨人走到角落中的架子上站定,明亮的目光很快黯淡了下來。
“它怎麼了?”藍優優好奇地問。
“不用理它。”那十牽着她的手,一路向前而去。
這裡的路他很熟悉,不用任何人引導,徑自帶着藍優優一路來到了那座最高處的宮殿門前。
金屬的大門已經打開,兩人走過長廊,來到了大殿內。
藍優優看什麼都好奇,又緊張,又覺得新鮮刺激。
大殿內,平臺上的寶座上,羅覺斜倚着身子。
“你來了?”他問。
“廢話。”那十氣哼哼地說。
藍優優驚訝地打量着這個人,心裡滿滿的好奇。
“他就是神呀?”她小聲問那十。
羅覺還是聽到了,於是笑:“是的,我就是神。”
“你是個鬼。”那十哼了一聲,“不過就是個強大的改造人,好意思自稱爲神?”
“可什麼是神?”羅覺問。“不就是遠遠超出普通人的強者嗎?不就是可以降下災禍毀滅一切的力量嗎?從這種意義上來說,我當然就是神。”
“自我感覺不要太良好。”那十說。
“對那些人,你怎麼看?”羅覺問。
“你是故意讓我和他們接觸?”那十愣了一會兒,然後動怒。
羅覺點頭:“我想讓你仔細看一看這個世界的真相。”
“別逗了。”那十笑,“這世界的真相我遠比你看得更清楚——我是從社會最底層掙扎着活下來的小人物,你這種高高在上者不曾看過的東西,我都看過、都經歷過。”
“我承認。所以你才能達觀。”羅覺說,“不過……在那些人忘恩負義地背叛你後,你也能坦然?”
“一切不過是常情。”那十說,“世間沒有那麼多英雄,更少有聖人。最多的只是普通人。普通人的心裡,最重要的事是活着,然後是活得更好。”
他認真地說:“所以我也只是個普通人,因此,可以理解普通人。”
“你能原諒他們?”羅覺好奇地問。
“不。”那十搖頭,“我只是說,我能理解他們。”
“那你會怎麼做?”羅覺問。
“不怎麼做。”那十說,“如果他們都像優優一樣,我可以拼死保護他們,但現在,我只能冷眼旁觀,再發生什麼災難的話,他們的事就與我無關,我不會再幫忙。如果他們不來加害我,我也可以與他們和平相處。但如果他們想害我……”
他一笑:“殺了就是。”
“這就是你的原則?”羅覺問。
“我沒想過什麼原則不原則的問題。”那十搖頭。
“你覺得他們今後會如何?”羅覺問。
“當然是就這樣活下去。”那十說。
“可以想象,在這些食素者後來一代代的傳說中,你會是一個惡魔,一個壞人,比食肉者還要壞的傢伙。”羅覺說。
“爲什麼?”藍優優不甘心地問。
“因爲唯有如此,他們才能在內心深處覺得自己沒有罪,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義的。”羅覺說。“而他,理應受到他們的排斥和敵視。”
“這……這太可惡了!”藍優優氣憤地說。
“歷史上許多惡名昭着者,其實都是那十這樣曾救了無數人的英雄。”羅覺說。
藍優優氣得說不出話來,眼圈發紅。
“無所謂。”那十一聳肩。“我最初殺食肉者的目的,就是讓這些人過上真正安寧和平的生活。現在目的已經達到了,這就和我的初衷相符。”
“不。”羅覺搖頭,“沒有了食肉者,他們反而會墜落得更快。”
那十看着羅覺,冷冷地說:“是你把他們推到了墜落的路上——以死爲威脅時,沒有幾人可以堅守原來的道德。”
“不。”羅覺再度搖頭,“我所指的並不是這件事。”
他笑笑說:“當有強大的外敵時,這些人當然可以空前團結,因爲他們只有團結,才能抗衡那些強壯的食肉者。可當食肉者消失,維繫他們團結的那道繩子也就消失了。”
“被繩子束縛,感覺當然不可能好。可人們往往忘了,正是因爲繩子的束縛,他們才能被緊密團結在一起,不會渙散、崩潰。一旦繩子消失,他們很快就會分崩離析。”
“食素者中,就沒有渴望權力、渴望享受、渴望統治他人的人嗎?當然有。沒有了食肉者的威脅,他們會變成新的食肉者——雖然也許他們還會堅持住不吃肉。”
羅覺說:“這就是這個世界——墜落的世界的真相。過去我雖然已經看清,但沒有佐證。現在,已發生的現實就是我的佐證。”
“然而你讓我經歷這一切,又是爲什麼?只爲什麼狗屁佐證?你要把這證據給誰看?”那十問。
“給我自己。那十,這一切只是一個實驗而已。”羅覺說,“你是一個特殊的人,一個可以讓我借之進行實驗的人。其他人不成——改造人一眼就會被他們視爲另類而不敢收容,普通人又沒有那種力量可以完成這一切。許多年了,我一直想搞這樣的實驗,證實這世間的人心人性,你終於讓我如願了。很好。”
那十氣憤至極。
但卻笑着問:“那麼作爲獎勵,你是不是能讓我離開這了呢?我保證什麼都不說出去。”
羅覺笑笑:“還不行。”
那十大怒:“我殺了你,一樣能出去!”
說着向寶座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