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生命將終時,腦海裡會有許多昔日記憶的閃現。
但當那十冷靜地在迎接死亡降臨時,他卻只是單純地渴望自己仍能活下去。
無關世界的美麗與否,無關妹妹的未來,無關別的任何什麼。
他只是想能活着。
然後,他真的就活了下來。
工業酒精的味道很濃重,隨着風飄了過來,刺激着他的嗅覺細胞。他驚愕地轉過頭,然後就看到提着酒壺緩步走來的那個中年男人。
本在疾衝的無涯子停了下來,警惕地盯住那個人。
老酒鬼緩步向前,看着那十,搖頭而笑:“怎麼搞得這麼狼狽?”
“你來幹什麼?”那十大怒,“走,快走!”
老酒鬼微微愕然:“臭小子,我是來救你的,你怎麼要趕我走?”
“我不需要你救!”那十大叫,“你快走!”
老酒鬼看着他,半晌後笑了:“原來你早知道了。”
觀復子衝過來,護在自己師父的面前,看着老酒鬼,有些緊張。
那些用來埋伏那十的殺手也都衝了過來,並沒有形成包圍圈,而是立在無涯子師徒的身後,一個個緊張得與觀復子一般無二。
“走啊!”那十衝着老酒鬼吼。
“你終究還是來了。”無涯子看着老酒鬼,發出一陣冷笑。
“嗯。”老酒鬼點頭,“我在這人間,也只剩下這一個朋友,總不能眼看着他死於你們手中。”
“既然來了,那就別走了。”無涯子說。
“這恐怕不由你作主。”老酒鬼喝了一口酒。
無涯子冷笑,身上突然閃起無數的符篆之光。緊接着,整個街區的所有房屋、所有街道上,便都閃起了一樣的光。
整整一座街區,竟然早都佈下了符篆的陷阱。
那十紅着眼睛,猛地咬牙,掙扎着站了起來。
“你快走!”他低聲說着,突然運起爲數不多的內力。
他用盡全力呼吸吐納,影響着遠近的天地之氣。一時間,天地之氣生出變化,一道道符篆因爲失去了與天地之氣的聯繫而失去了力量,由光明四射,變爲黯淡無光,最終消散。
無涯子冷哼一聲:“你倒真是我道家的天敵!”
“早說你們道家的這些本事,根本沒有魔法高級。”有人冷笑着現身,出現在不遠處一座小樓的陽臺上。
那人一身魔法師的黑袍,肩膀上裝飾着明亮如星的鑽石,頭戴着黃金鑲嵌的額帶。
“喲,是格里迪大人啊。”老酒鬼看着那人笑。
“魔法如何比得了道家至聖之術?”有人冷哼一聲,出現在另一個方向的一座塔樓上。他一身明黃道袍,長鬚風中微動。
“常明子常真人也來了?”老酒鬼笑。
常明子看着老酒鬼,微微一禮。
“比不得嗎?那道家至聖之術爲什麼會失效?”又有一個一頭灰白頭髮的黑袍魔法師出現在另一個方位的屋頂。
“菲洛大人也來了?”老酒鬼又轉向他。
那人望向老酒鬼,緩緩點頭:“洛先生是有史以來最強大的天才,也是帝國最強大的敵人,我們不敢大意。”
“可是……我們先前曾有約定的吧?”老酒鬼說。
“是啊,我們是約定,不會直接出手對付你。”常明子點頭,“但前提是你不再出現,不再做干擾帝國運轉的一切事。”
“這次你不但回到了帝都,甚至還要出手阻撓大元帥清除帝國叛徒,我們出手,就並不算違約。”格里迪說。
那十恨恨地瞪着老酒鬼。
老酒鬼衝他笑笑:“你爲什麼知道我是我?”
“廢話。”那十說,“像你這樣的天才人物,世界上很多嗎?年齡對得上,本事對得上,帝國的態度也對得上。”
“也是。”老酒鬼點頭,“知道是我,還敢跟我糾纏不清?”
“我們是朋友。”那十說。
“可不是?”老酒鬼笑了。
是的,他並不是一個普通的酒鬼,而是帝國有史以來,甚至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天才。
二十年前,他還是一個年輕人,就已經在科技領域做出了前人不及,後人可能也無法超越的貢獻。
帝國因他的存在,而有了一次科技大飛躍,稱——工業革命。
“既然已經走了,又回來幹什麼?”那十生氣地問。
“當然是爲了救你。”老酒鬼說。
“這明顯是一個陷阱。”那十說。
“是啊。”老酒鬼點頭,“但如果因爲知道這是一個針對我的陷阱,就眼看着作爲餌的你陷於其中,那我是不是太不夠意思了?”
“你走!”那十說,“只要你能逃掉,他們自然會留着我……”
老酒鬼笑着搖頭:“不。我已經逃了小半生,不想再逃了。”
“愚蠢!”那十急了。
“人非聖賢,當然會有愚蠢的時候。”老酒鬼說,“正因人有時會愚蠢得不依利弊得失來算計規劃自己的行爲,所以才顯得可愛,纔有存在的價值。”
他突然動了起來,筆直地向着無涯子衝了過去。
“護衛!”觀復子大喝一聲。
兩個重甲人直接向着老酒鬼衝了過來,身上同時閃起魔法陣與符篆的光,一人身上涌起了一層火焰,另一人身上則纏上了道道疾風。
老酒鬼擡手向前,突破疾風,手掌貼在對方胸膛上,手臂一震,重甲人就旋轉着飛了出去,身上的疾風消散,重甲也四分五裂地解體,碎落一地。
失去重甲保護的人落在地上,一彈而起,再度摔落,就此不動。
此時,老酒鬼的手又已拍在另一個重甲人的側肋,重甲人全身的火焰突然向內而行,鑽入了鎧甲之中,轉眼將鎧甲內的肉身燒焦。
焦脆的身體承受不住鎧甲的重量,於是嘩啦啦地摔落一地。
觀復子顫抖着,想要向前,卻雙腿發軟。
無涯子怒吼一聲,大踏步向前。
“師父,您的手臂不成啊!”觀復子驚呼。
“這算什麼!?”無涯子厲喝着,突然一躍而起,連環三腳踢向老酒鬼。
有狂風纏在他的腳上,也纏在他的周身。那風凜冽凌厲,如同一把把鋼刀圍繞着他的身體和腳在疾轉。
老酒鬼後退,張手向前,小臂上無數細小的孔洞打開,上百道鋼鐵細線從裡面飛掠出來,繚亂漫天,將無涯子籠罩其中。
無涯子一時大驚,收腳旋身亂踢,以鋼刀般的疾風對抗這些細線,但轉眼之間,還是全身浴血。
“一起上!”常明子大喝一聲,一掠而來。
格里迪與菲洛兩人擡手,食指伸長化成了魔法棒,一揮之間,一同遠掠而來,自三面將老酒鬼包圍。
格里迪眼裡有冰霜之晶的幻影出現,揮手間,空中處處霜花飛舞。他身在空中時就念誦咒語,落地之後擡手一指,天地之氣驟然聚集,化成了一道冰箭射向老酒鬼。
菲洛比他技高一線,身在空中時就已經準備好了魔法,不及落地,已經擡手放出一道火箭,向老酒鬼射去。
而此時,常明子已經攻向老酒鬼,一張手,就丟出了八張巴掌大的金屬牌。
這些金屬牌上分別刻畫着八卦的八個圖形,一離常明子的手,其上的圖形就放出橙色的光芒,擴大了幾倍。它們圍住老酒鬼快速地旋轉起來,八卦之間,有無數光絲聯繫一起,如同一個牢籠,將老酒鬼困住。
此時,冰箭與火箭先後射來,輕易透過八卦之獄,射向老酒鬼。
老酒鬼張口吐出一道火焰,直接將冰箭融化於空中。
他另一隻手張開,掌心瞬間出現一個孔洞,擡手一擋,火箭刺在掌心,被那個孔洞吸了進去。
兩位魔導師並不意外,而是站在原地,口中唸唸有詞。
他們不似兩位真人一樣與老酒鬼近身作戰,而是站在了十幾米外。
八塊金屬牌上的八卦圖形中,放射出一道道力量,層層地疊加在老酒鬼身上。但這些力量並不能讓老酒鬼停止動作,因爲那十在旁,道家的某些力量便無從發揮。
這讓常明子感到驚訝。
但這些力量還是影響到了老酒鬼,讓他有一種被泥漿困住的感覺。
無涯子在那些鋼鐵細線之下浴血,發出一陣陣狂吼,驀然間周身狂風大作,扭曲了鋼鐵之線。
常明子大喝:“還不動用你們的魔導器!?”
兩位魔導師此時不約而同地行動,從背後取下兩隻金屬的圓盤。
圓盤上的機關打開,圓盤就不斷地展開、摺疊、延伸,轉眼之間變成了一紅一藍兩根魔法杖。
兩人一左一右,將魔法杖拄在地上,身上的魔法源源不斷地注入魔法杖中,剎那間,一冰一火兩個巨大的罩子當頭罩下,將老酒鬼籠罩其中。
常明子在那罩子將落的剎那,飛身衝入八卦陣中,意圖救下無涯子。
但老酒鬼手中的鋼鐵細線又向他纏去,險些將他也困在其中,他大驚之下急忙遁逃。
“真人,救我師父啊!”觀復子大叫。
常明子抹了把汗,卻不敢向前。
“你還不走?”老酒鬼回頭,望向罩外的那十。
“總不至於,要兩個都死吧?”他笑笑說。
剎那間,有一道金光飛掠而至,張手提起了那十,遠掠而去。
四位高手都不理突然出現的金甲少女,觀復子一心惦記着師父,但其他殺手卻盯住了金甲少女與那十。
“不能讓他們跑了!”他們大叫着追去。
那十在空中擡頭,看到金甲少女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你放心。”他沉聲說,“我一定會救他。”
金甲少女沉默無語。
冰與火的罩子裡,老酒鬼右手一揮,無數鋼鐵細線,將無涯子切割成了無數血肉塊,摔落一地。
“師父!”觀復子痛苦地跪倒在地,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