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門,見到的是羅曼的老臉。
這張老臉此時的表情有些有趣,明明是交織着激動與錯愕,還帶着一些不安,卻非要裝成平靜的樣子。
“出什麼事了?”那十問。“不是聯邦警察找上門了吧。”
“別亂猜。”羅曼搖頭,“是有人慕名而來,想跟你見上一面。”
“慕名?”那十問:“我有什麼名可讓別人慕?”
“對方的來頭不小。”羅曼終於流露出一絲緊張,“你……我覺得你最好還是見一見。見一見又沒有壞處。”
“可以。”那十點頭,“我給會長面子。請他來吧。”
“這裡不大方便吧?”羅曼看了看凌亂的牀。
“工會裡有的是會客室。”他說,“我已經安排好了,客人正在等。”
“我似乎沒有商量的餘地了吧?”那十問。
羅曼尷尬地笑。
“等我換件衣服。”那十轉身進去。
羅曼一直守在門口等着,像個忠誠的老僕人。
換了一套還算得體的衣服後,那十跟他一起離開。羅曼將他帶到了整個魔法工會最不起眼的一處角落裡,做賊似地鑽進了走廊,將他帶到了一扇門前。
門外站着四個黑衣人,一個個戴着墨鏡,神情嚴肅,面無表情。
那十打量四人,挨個地看。
羅曼擦了把汗,擺了擺手,示意那十進去。
“您不進去?”那十問。
“我在外面守着。”羅曼說。
那十推門而入,羅曼急忙搶上來,幫着關好了門。
會客室裡,有一個男人負着手,臨窗而立,正在透過窗子打量魔法工會的院子。
他的身材挺拔,健壯結實,很標準,像一個戰士。
聽到門聲,他慢慢地轉過身子,回過頭,看到那十後,眼中略微閃過一抹訝色,隨即微笑:“您就是那十場長?”
“是我。”那十走向前,“您又是哪位大人物?”
“我叫安德萊。”對方說,“現任瀚星聯邦總理之職。”
那十吃了一驚。
“總理先生親自來見我,是要興師問罪嗎?”他問。
中年男人笑了。
“我早知道您很年輕,但親眼見到時,還是感覺驚訝。”他說,“您太年輕了。”
“年輕是一種罪嗎?”那十問,“我見過的很多人,都對我這麼感嘆,好像我不應該年輕似的。”
“是因爲您的所做所爲太過驚人的緣故。”安德萊說。
那十笑笑:“也許。”
他走到沙發邊坐了下來,問:“總理先生不會只是爲了見見我,就移駕魔法工會吧?”
“當然不是。”安德萊搖頭,搬了一把椅子走過來,在沙發對面坐下。
他看着那十,十分真誠地說:“我要爲昨夜的事,以及之前非優族羣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向您道歉。”
“我接受。”那十說,“雖然非優的事細想起來應該與你無關。”
“在我成爲總理之前,確實與我無關。”安德萊說,“但坐上了這個位子,就要承擔這個位子上的責任與義務,還有黑鍋。”
“這話說的好。”那十點頭,“有些人只想接受權力,卻不願接受隨之而來的負面內容,這不對。總理先生能有這樣的見識,我覺得應該算是聯邦人民之福吧。”
“聯邦確實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安德萊說,“但這並不意味着它可以決定整個世界的命運。強國林立,五國大戰剛剛平息,任何有腦子的人都明白,聯邦再強,也有被別人推翻踩在腳下的可能。我要做的,就是完全斷絕這種可能,讓聯邦更加強大。”
“然後呢?”那十問,“是吞併還是鎮壓?”
“都不是。”安德萊搖頭,“我理想中的狀態是這樣——聯邦保持着第一強者的身份,守護世界,不讓任何國家被別的強國侵略與吞併,也不讓別的強國有機會崛起,成爲能與聯邦正面對抗的敵人。”
“說起來,還是當老大。”那十說。
“通俗地說,就是這樣吧。”安德萊說。“但人類就是如此奇妙的東西,古話說‘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不同造就了壁壘,相同壁壘內的人有認同感,不同壁壘之間的人互相敵視。誰都想讓自己的壁壘成爲主導,所以人類之間的爭鬥,永遠不可能止息。除非建立一種相對穩定的體系。於一國而言,那就是政府與司法,但於整個世界而言,目前還沒有人能建立起什麼真正有效的體系來。”
“所以您想成爲強權者,用最強的國家之力,讓所有人不得不服從某一體系?”那十問。
“不能簡單歸納成這樣。”安德萊說,“但請相信,我所做的一切,爲的是世界和平穩定,人類能最大限度地遠離戰爭。”
“您做得到嗎?”那十問。
“或許能,或許不能。”安德萊說。
“實話實說總是能博得別人的好感。”那十笑笑,“我雖然不懂政治,不懂治國,也想不明白你的主張是對是錯,但你的開誠佈公,確實讓我覺得你人不錯。”
“政治家裡沒有年輕人,因爲年輕人的熱血與衝動總會讓他們失去理智。”安德萊說,“但英雄裡也難有幾個政治家,因爲他們的老謀深算,總會讓他們失去激情與熱血。”
他認真地說:“人類需要老謀深算的冷酷智慧,也需要熱血衝動的激情燃燒。沒有誰高誰低,只有當時當世,誰更合適之別。”
“您果然是個真正的人物。”那十感嘆。
“您不也是?”安德萊說。
“不。”那十搖頭,“我只是一個小人物,雖然有心幫助別人,但至多也只能做一些路見不平拔刀殺人的事而已。”
“您這就是謙虛了。”安德萊說,“據我所知,哈莫里的局勢變化,全是由您一手推動而成。”
“我只是殺了兩個人而已。”那十說。
“手段不重要。”安德萊說,“結果很重要。”
他指着自己,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比如說現在,如果您動手殺了我,整個聯邦的局勢就都會變化,無數人的命運將被改寫。甚至……國際局勢也會因此而生變,整個世界都會受到影響。”
那十看着他,認真地說:“我並沒有殺您的理由,您也不用特意向我強調。我不大喜歡這個世界不假,但不至於瘋狂到通過這種手段把它推向不可知的境地。”
安德萊笑了:“您多心了。”
“您也多心了。”那十說。
“三年的任期太短。不足以做成什麼事,所以我需要更長的時間。”安德萊突然跳開話題。
那十知道,這纔是正題。
“但選民就那麼多,現在支持我的也許會在這三年期內改變主意。想將我拉下馬的人,會不遺餘力地找我的失誤,將之擴大化,最後成爲攻擊我的武器。”安德萊說,“爲此,我需要大量的新血液,大批的忠誠選民。非優聯合會,無疑能給我提供這種力量。”
“前提是您得廢除聯邦的人種分類制度,還要給非優族羣以選舉權。”那十說。
“我會全力推動這件事。”安德萊說,“但我需要人幫我。”
“在這件事上,我可以幫忙。”那十點頭。“但這爲的不是你的政治理想和聯邦在國際上的地位,而是爲了許多遭受不公平對待的人。如此而已。”
“您的一個選擇,就會影響無數人的命運。”安德萊說,“還敢說自己不是大人物?”
“您這麼說讓我覺得自己是個挺可怕的存在。”那十說。
“道門的事也好,約城警署的事也好,我都可以將之壓下。”安德萊說,“我也可以幫助魔法工會崛起,使之成爲與道門相當的組織。”
“魔法工會的事與我無關。”那十說,“您想拉它成爲自己忠實的夥伴,自去和羅曼會長商談就好。您需要我配合做些什麼,請直說。”
“我希望您能在軍中任職。”安德萊說。
這個要求,令那十很是意外。
“我沒聽錯吧?”那十問。
“這是推進非優族羣地位的第一步。”安德萊說,“一個族羣想要崛起,呼籲和表態並沒有用,必須要有精英帶頭,做出成績讓世人看到。身爲其中的傑出代表,您責無旁貸。得了別人好處,就不好意思再給別人難堪,當您在軍中有所建樹,讓聯邦人民受惠後,他們會接納您,而您則可以通過努力,讓他們進而接納整個非優族羣。然後,我纔有機會推動立法,廢除種族分類制,將權利交給非優族羣。”
“聽起來像是個陷阱。”那十皺眉,“好像是您爲了利用我達成什麼目的,而在誘惑我。”
安德萊笑了:“說到利用,倒是真的。聯邦很快要有一次軍事行動,放心,不是侵略,而是打擊侵略者。這次行動能爲聯邦人民帶來看得見的好處,您如果能在這次行動中有所建樹,就會成爲聯邦的英雄,甚至還會是別國人民熱愛的英雄,一舉好幾得。”
“具體來說?”那十問。
“您先得接受我的任命。”安德萊說。
“什麼職務?”那十問。
“一支獨立團的團長,直接授上校銜。”安德萊說。
“憑我的本事,怎麼也應該是少將吧?”那十不滿。
安德萊一時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