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將女孩圍了起來。
“那麼,你都記得些什麼?”那十再次問。
“什麼也不記得。”女孩認真地說。
那十再次腦袋疼。
肖婷有些驚訝,問:“小妹妹,你是說你什麼都不記得了?包括你自己的名字,你的家?”
“嗯。”小女孩認真地點頭。“都不記得。”
那十呆住。
“醫學上有一種病,叫失憶症。”肖婷說,“其大致可以分爲兩類,一類是心因性失憶,一類是解離性失憶。她應該是一位解離性失憶症患者。”
“這都是啥跟啥?”那九一臉茫然。
“簡單地說,她過去已經形成的語言、思維、技能都不受影響,但她對於過去的經歷則完全成了一片空白,這就是解離性失憶症。”肖婷解釋。
三人一起看着女孩。
女孩環顧三人,大眼睛眨巴眨巴的,也不知應該說什麼好。
“也許是昨天的事,給了她太大刺激。”肖婷說。
“把她帶到那林子裡讓她看看,說不定就能記起來了吧?”那九指向遠處。
“那太殘忍了。”肖婷搖頭。
“也是。”那九嘀咕着。
別說去看親人血淋淋的屍體,就是看陌生人的屍體,對這麼大的小女孩而言也是一次足以摧毀其心靈的衝擊。
“你看這個。”那十折斷一截樹枝,在地上畫出了那個日出高山的族徽圖案。“有沒有印象?”
女孩茫然地搖頭。
“你叫芝芝。”那十說,“對這個名字,你有沒有印象?”
女孩依然茫然地搖頭。
“完了。”那十丟掉樹枝,眉頭深鎖。“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了。”
“總之不能將她一個人丟在這裡。”肖婷說。
“我們把她送到甘水城吧。”那九說,“交給憲兵……”
“那些東西,能信得過?”肖婷搖頭。
她看着一臉無辜的女孩,卻不由想起了自己。
也是貴族出身,也是中途失去了親人,孑然一身。
兩人的經歷,何其相似?
相同的經歷,令肖婷越看她越有同病相憐之感。
“帶上她吧。”肖婷對那十說,“既然知道她的家族徽章,應該可以打聽到這個家族的消息。”
“現在也只能如此了。”那十點頭。
芝芝看着三人,半晌後問:“那……你們都是誰呀?”
這件令人頭疼的工作,交給了肖婷。
肖婷很耐心地對她解釋着——我是肖婷,他是那十,這個是那九,他們是兄妹。我們是過路人,遇到強盜把你劫走,那十勇敢地衝上去救了你。
芝芝看着那十,一臉崇拜:“你是我的英雄!”
說着竟然上去抱着那十,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好勇敢的姑娘!”那九驚呼,然後衝肖婷說:“小婷姐,你瞎矜持結果下手晚了吧?這下可好,被個小丫頭捷足先登了。”
肖婷紅着臉瞪她,芝芝開心地笑。
雖然不知她的真實年齡,但看起來她差不多隻有八九歲,就是一個天真爛漫心思單純的孩子。
“你叫芝芝。”那九對她說。
“嗯。”芝芝點頭,“記住了。”
“小老鼠怎麼叫?”那九問。
“吱吱!”芝芝答。
那九笑:“那你就是小老鼠啦!”
芝芝開心地跟着傻笑,與擁有毀來大能的那個她大相徑庭。
那十找了個地方將那個大箱子埋了起來,然後帶上芝芝上了車。
車裡亂七八糟的東西太多,根本沒有地方能再坐下,那十藉着芝芝的事發了一通雷霆,最後肖婷主動將一部分看似缺一不可但實際毫無用處的雜物清理了出來,直接丟掉,這才把後排座的空間騰出了一部分。
肖婷是想到後面陪芝芝,但芝芝死活摟着那十的胳膊不鬆手,搞得兩個人都很無奈,只得嘆息着各安其位。
不知是不是因爲知道自己是被那十所救的原因,芝芝根本不離開那十,一路都要抱着他的胳膊,就算睡着也是如此。
看着沉睡中的女孩,那十突然覺得這失憶症其實也是好事。
否則,這小小女孩如何能承受得了痛失親人的打擊?
那十還記得自己父母離世時,那九哭得如何撕心裂肺。
他的眼圈不由也有些發紅。
車子一路開了回去,那十在搖晃中睡着,又在剎車中驚醒。
“出了什麼事?”他問。
那九指指前邊:“熟人。”
那十看到路中央有一截枯木,很是眼熟。
有四個強盜提着砍刀從路旁跳了出來,前邊的一個手裡提着火槍。
“給老子下車!把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他大吼。
旁邊的一個耳朵上包着紗布,瞪大眼睛看着那車,低聲說:“這輛車,怎麼有點……眼熟呢?”
拿槍的那個瞪大眼睛盯住,然後打了個哆嗦。
那十沒下車。
前排兩個姑娘,一個舉起左輪手槍,一個舉起防身手槍,各自把手伸出車外晃了晃。
拿火槍的強盜一臉謙恭溫馴的笑,急忙收了火槍,衝着汽車鞠躬。
“原來是少爺和小姐們呀!咱們可真是有緣分。你們兩個,在車後傻站着幹什麼?還不快過來把木頭搬走!?”
哼喲哼喲的運動之後,四個強盜排成一排立在道邊,拿槍的那個帶頭鞠躬,目送汽車遠去。
“少爺小姐慢走,祝一路順風!”四人異口同聲。
“好傢伙!”車子走遠後,拿槍的那個抹了把汗,嘀咕着:“天下還真是沒有好乾的工作啊!”
在岔路口重新選擇了正確的路,一個小時後,汽車就開到了甘水城。
甘水城比荒蕪城大了至少一倍有餘,但不同的是大小,相同的是環境。這裡的城外也有如山的垃圾堆,工業城區中也是大煙囪林立,籠罩天空,空氣嗆人。
汽車向內開,走上大道,問了路後,很快開到了商業區。
這裡住的多是中產階級,汽車這種東西對衣服華麗、頗有幾個錢在口袋的他們來說,也是奢侈品,所以車子開在街上,很是吸引了一些人的目光。
“呸,有錢了不起?跑到這裡來炫耀什麼?”
“在中心區富人堆裡找不到自我價值,就跑到咱們這裡來尋找優越感唄。”
“最討厭的就是不老實呆在中心區的這些炫富敗類,和不老實呆在貧民區的那些骯髒窮鬼!”
打聽清楚路線後,那九開到了煤晶商鋪,買了一箱煤晶。
作爲高效的能源,由煤炭壓縮而成的煤晶,晶瑩如玉,堅硬如鑽石,是車子遠行必須要備足的動力源,必須時時補充,以防半途用光。
那十向商裡的夥計要了來紙筆,畫出了日出高山的族徽,詢問過後,卻沒有任何人認得。
“如果是古老的大家族,城裡的學者應該會認得。”一個夥計說,“您可以去圖書館問問。”
問清了圖書館的位置,那十將幾個姑娘留在了商業街,自己乘一輛出租馬車來到了城中的圖書館。
圖書館很是破舊,不比貧民窟裡的房子好多少,看門的是一個老頭子,一臉皺紋,眼神也不好使,愣是把那十看成了大姑娘。
進入圖書館,到處都是帶着黴味的空氣,讓人呼吸不暢。
館裡差不多都是戴眼鏡的老人家,五十多歲的人在這裡都可以算是年輕力量。
說明來意後,有人將那十帶到了館長室。在那間破舊的房間裡,八十多歲的老館長從書堆裡爬了出來,扶着眼鏡看了那個徽章後,搖了搖頭。
“我們……都是……有學問的……長者……”他艱難地說,“這個族徽……應該是……新興的什麼……貴族……世家……不然,我們不可能……不知道……”
老館長說到此處,突然劇烈的喘息了半晌,嚇得那十以爲他要告別人間,急忙過去幫着捶胸揉背。
“沒有……關係……不要驚慌。年輪人,要學會……沉穩……這個,所謂族徽圖案……不過……或者宣揚祖先功績,或者……標明家族……組成……又或者……”
說到此處,又劇烈喘息,彷彿要告別人間。
那十急忙又一通捶背揉胸。
因爲生怕他在與自己對話的過程中突然壽終正寢,圖書館的老傢伙們再揪着自己索賠,所以那十匆忙結束了對話,奪門而出。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沒……有耐性……這樣的……習慣,不好……”老館長慢慢嘀咕着。
然後又是一陣劇烈喘息。
出了圖書館,那十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見沒有人追出來說館長死了自己得爲他負責,才長出了一口氣。
他往回走,思索着爲什麼圖書館裡的學者都是老頭子。
兩個姑娘帶着芝芝早已經採購好了一切路上應用之物,又買了比之前更詳細的地圖,算好路程與時間後,再次上路。
黃昏之前,他們到達了另一個城市,找了一家旅館住了下來。
旅館只是普通的小旅館,夥計見到有開汽車的客人到,兩眼直放光,伺候得殷勤周到。
那十看着窗外漸漸將暗的天,心裡十分擔憂,催着三個女孩趕快吃了晚飯,就把她們趕進了房間裡。
“我和芝芝住在一起就好。”肖婷說。
“我要和英雄哥哥在一起!”芝芝摟住了那十的胳膊。
“女孩怎麼能和男孩住在一起呢?”那九教育她,“被別人知道,長大你就嫁不出去了。”
“我嫁給英雄哥哥就好。”芝芝說。
那九攤手:“哥,那就只能指望你不是禽獸了。”
那十狠狠瞪了她一眼。
將芝芝帶進房間,望着窗外將西沉的夕陽,那十內心極是忐忑。
今晚……不會出什麼事吧?
他回過頭,然後驚訝地發現小女孩已經自己躺在牀上睡着了。
那十鬆了一口氣,但卻不敢跟着躺下,鎖好門,關好窗,靜靜地守在一旁,唯恐什麼聲音將芝芝驚醒,然後就大發雷霆天翻地覆。
這一晚,他基本沒睡。
好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