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90 入城式
南京聚寶門,城牆上彩旗招展,士兵盔明甲亮,城門兩旁萬民涌動,爭相觀瞻監國大人的風采。
昨天夜裡的時候,應天府就派人把城裡的主要道路打掃的乾乾淨淨,用籃子盛着石灰在路邊印了一個個的圓印子,樹上用綵綢裝飾着,地保們頭天就敲着鑼打過招呼了,家家戶戶把孩子、狗都看好了,別亂竄,想去觀看監國大人進城的必須穿新衣裳,也別想着什麼馬前告狀的事兒,有啥冤屈以後再說,無論如何不能讓監國大人這個進城儀式搞得不痛快。
鍾壽勇帶着一隊人馬早已接管了京城防務,他以前就是幹五城兵馬司指揮使的,搞這個自然是得心應手,眼下天啓皇帝不知所蹤,劉宗敏已經被擒,人心思定,斷不會有什麼人跳出來搗亂,但是爲了以防萬一,他還是在高處安排了狙擊手,動員了應天府的所有衙役和兵馬司官兵上街執勤。
從常州到南京的鐵路沿線,每隔五十步就站了一個兵,當監國大人的專列經過的時候,舉起兵器敬禮,劉子光站在專列車廂的側門旁,不時向外面揮手致意,那些執勤的士兵自然是巋然不動,只有目光隨着火車的行進行注目禮,但是心裡卻是心潮澎湃,暗道終於見到了監國大人,這輩子沒白活啊。
到了城南火車站,火車還沒停穩,外面圍觀的百姓就激動起來,喊什麼的都有,有喊國公爺的,有喊劉大帥的,有喊監國大人的,總之是熱情似火,連負責維持秩序的衙役們都有點扛不住了。
劉子光在火車上也是感慨不已,他想到自己五年前平定江南之後的那次返京,當時自己還是侯爵的身份,天啓帝親自來迎接,也是如今天這般熱鬧,可是斗轉星移,皇帝已經不知所蹤,而自己便變成這個國家實際上的掌控者,回想起來令人唏噓。
火車終於停穩,外面紅地毯也鋪好了,劉子光在衆將的簇擁下走下火車,頓時外邊又是一陣陣歡呼,劉子光依然是一副艱苦樸素的做派,一身半舊戰袍,看起來和普通老軍差不多,但是舉手投足之間的風度,卻讓身後那些蟒袍玉帶的文臣武將們黯淡無光。
隨着一聲“敬禮”的口令,早已等候的儀仗隊一起舉起火銃敬禮,鍍鉻的火銃管上裝着寒光閃閃的刺刀,一起動作起來令人眼花繚亂,真是威武雄壯,這些兵是從徐州調來的親衛隊,劉子光的嫡系人馬,南京初定,還是帶點自己人心裡踏實些。
檢閱完儀仗隊,劉子光正要上馬,忽然聽到有人高呼一聲:“國公爺慢走。”轉頭一看原來是幾個花甲老人捧着一塊牌匾走過來,劉子光一看就笑了,不知道是誰搞得這一出,分明是哄自己開心,不過效果挺好,他也就配合着走上去接匾。
老人們顫巍巍地要跪下,卻被劉子光攙住:“老人家使不得。”
牌匾上蒙着紅綢子,劉子光親手接過,讓兩個親兵幫着舉起來,一手扯下紅綢布,露出四個剛勁有力的金字:
安邦定國
這個評語很恰當,大明朝危在旦夕之時,唯有鎮國公劉子光能扶危定難,匡扶明室,還黎民百姓一個朗朗乾坤。
牌匾高高舉起,向四面八方的百姓展示,一時間掌聲雷動,劉子光讓人把牌匾放在車上,又賞了幾位獻匾的老人,這才上馬進城。
進城的隊伍很龐大,動用了皇帝的全套儀仗,現在劉子光可是監國,那是國字號的領導,就算使用皇帝儀仗也不算僭越,更何況這個時候誰還敢較這個真。劉子光本人則楞了一下,隨即笑笑也就沒說什麼。
一路走過去,道路兩邊的百姓無不下拜行禮,真可謂萬民敬仰,劉子光一邊走一邊向兩旁拱手致敬,在進入聚寶門的那一刻,他忽然覺得有些好笑,腦子裡不自覺地就想到了當初上學時候歷史課本上的一幅插圖:李自成進北京。
剛剛進入城門,就看到前面空蕩蕩的大路上跪了兩個人,**着上身,揹負着荊條,仔細一瞧還是故人,一個是前南廠提督孫綱,一個是前錦衣衛副指揮使許三皮。
這兩個人可謂功過參半,四月事變中他們是倒劉的主力,可是以後卻又多次幫助了劉子光系統的人,尤其孫綱,自打受了重傷以後就不知所蹤,其實暗地裡收攏舊部掩護紅衫軍的人逃亡海外,不知道救了多少人的性命。這次南京不戰而降,也是此二人的功勞。
今天是個皆大歡喜的日子,即使劉子光對此二人心存不滿也只能順應民意,換上笑容演一出盡釋前嫌的大戲。
劉子光下馬將二人攙起,親手拿掉他們身上的荊條,語重心長的說道:“浪子回頭金不換啊。”
道路兩旁圍觀羣衆雖然沒聽清劉子光說的話,但是看的卻清楚,只見孫綱和許三皮兩人再次拜倒,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然後孫綱跪在地上權當馬凳,讓劉子光踩着他的脊背上馬,劉子光也不客氣,踩着孫綱,在許三皮的攙扶下上馬,然後孫許二人牽馬墜蹬,服侍兩旁,大隊繼續前行,羣衆們則一起歡呼起來。
到了前面岔路口,劉子光想往自己家方向拐呢,可是前導隊卻徑直往皇宮方向去了,劉子光立刻叫停,將管事的官員叫過來,和顏悅色問道:“你這是往哪去呢。”
“回監國大人,自然是去大內。”
“大膽,你這是讓本公僭越麼,皇宮是皇上、太后住的地方,本公如何住得,回鎮國公府!”
官員心裡這叫一個冤枉,原本以爲能拍個馬屁呢,哪知道拍到馬蹄上了,不過圍觀羣衆們心裡卻又是另外一個感受。
“都說國公爺要做曹操,那純粹是胡扯,沒看國公爺根本不住皇宮麼,這樣念舊的人怎麼會某朝篡位。”
昔日的鎮國公府現在已經成了著名的鬼宅,變得有些破敗了,門前冷落不堪,還貼着不少道士畫的符,事情是這樣的,劉子光倒臺之後就有那上位的官員搬進鎮國公府居住,沒幾天就暴亡了,緊接着家裡連續死了幾個人,嚇得他們趕緊請神驅鬼,結果連道士都掛了,從此無人敢住,劉宗敏打進來之後,一個不怕死的漢軍頭目又霸佔了這裡,結果還是暴病而亡,所以被人稱之爲鬼宅。
劉子光望着自己的家宅感慨萬千,問孫綱和許三皮道:“這事是你倆誰幹的?”
孫綱道:“回大哥的話,是我派人做的,大哥不在京城,誰也不能住這個宅子。”
劉子光笑笑,沒說什麼,下馬向大門走去,還沒走到門口,兩扇朱漆銅釘大門就慢慢的打開了,一名大腹便便的女子帶着七八個丫鬟家丁在裡面等着呢。
“妾身在此恭候老爺多時了。”那女子擡起頭來,兩眼含淚望着劉子光,不是董小宛還能是誰。
“小宛!”這回劉子光終於剋制不住情緒了,飛奔上去抱住了董小宛,多少離愁別緒,盡在不言中。
“小宛,你不是被……”劉子光狐疑地問道。
“是許大人救了我,他還殺了魏良卿爲我出氣呢。”董小宛說。
劉子光回頭,許三皮趕緊拱手道:“卑職應該做的。”
原來當日死在火海中的女屍並非董小宛,而是從城外找來的一具自殺的屍體,那女人因爲懷了私生子而懸樑自盡,正好充當了董小宛的替身,案發現場佈置成先被殺死後被火燒的樣子,所以氣管裡沒有灰燼也是正常,即便是欽密司的仵作也查不出紕漏。
聽了許三皮簡短的介紹,劉子光笑道:“你倒是個臥底的行家,從最初在我紫光車行裡臥底當車伕,到在魏忠賢手下臥底,也真難爲你了,不過現在也不好再當臥底了。”
許三皮的嘴角不爲人察覺的抽動了一下,道:“如今天下大定,三皮只想告老還鄉,還望大人應允。”
劉子光道:“那可不行,錦衣衛這一攤子你還得擔起來啊。”
劉子光好像又想起來一些什麼,問道:“我府上有個小妾叫韓雪兒的,你們可有線索?”
孫綱許三皮兩人皆道不清楚,當初也曾下力氣尋找,可是把南京城翻遍了也找不到。許是韓雪兒帶着女兒逃出京城也未可知。
劉子光嘆了一口氣,韓雪兒和自己的仇恨一直沒化解,或許藉着這次機會永遠離開了也很有可能,她是滿清軍機處培養出來的特務,倒也有些手段,至少不會餓死,只是可惜了那個女兒,連名字都沒給她取,甚至自己這個當爹的都沒抱過她一回,說來真是可嘆。
國公府收拾的還算乾淨,那些被搶走的寶貝都送了回來,陳設也恢復成原來的樣子,劉子光當晚就下榻在這裡,和董小宛盡訴離別之情。
電報已經發往徐州,皇太后、太后和那些宗室們不日即將啓程返京,屆時更會舉辦盛大的歡迎儀式,不過棘手的事情也將來臨,監國只是情急之下任命的,現在大勢已經初定,是該重新找個皇上出來坐天下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