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鍾小飛領着幾個幹部要走的時候,卻猛然聽到身後一個聲音說道:“你們站住……”鍾小飛扭回頭,這纔看到在自己的身後站着幾個人,褲腳挽的高高的,腳上穿的迷彩軍工鞋沾滿了泥濘。
在這些人的身後,還有兩臺越野車停在村口。
這些人有的穿着雨衣有的打着雨傘,但身上的衣服估計也都已經溼透了。縣裡的幹部鍾小飛大都認識,一看這些人的陣勢,憑他的直覺,這些人可能是市裡的。於是,鍾小飛就迎了上來,笑着問了一聲:“我是鳳仙鎮鎮長鍾小飛,請問你們是……”
站在趙建輝身後的那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是鳳城市副市長鍾曉忠,一聽眼前的這個人也姓鍾,本家相惜的念頭轉了一下,不等趙建輝說話,就對鍾小飛說道:“這是省裡的趙書記,我是鳳城市副市長鍾曉忠,你們這是幹什麼?怎麼到現在羣衆還在這個山窩子裡頭?”
鍾小飛一聽過來的居然是趙書記,神情頓時就是一愣,趕緊走過來解釋說:“趙書記,從接到省市的命令之後,我就開始動員居住在低窪地帶的羣衆搬遷到地勢較高的安置點去住。可是這個村子裡面的人思想比較守舊,他們說在這裡活了大半輩子了,從來就沒見過這地方能夠下大雨淹了的。我們動員了半天,羣衆都不願意走,一直到現在,才搬過去了二十幾戶,還有三四十戶人家不願意走……”
趙建輝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問道:“所以你們就打算放棄了?你們就是這樣落實上級指示精神的?”
“趙書記……不是我們不想搬啊,實在是這些羣衆非要把雞鴨鵝狗都帶上才肯走,我們的車子也不夠,只有鎮政府的兩臺客貨車……”鍾小飛的話沒有說完,趙建輝就哼了一聲,扭頭道:“鍾市長,你現在馬上打電話,讓鳳山縣的人組織車輛過來。……你們,其他的人繼續動員羣衆,利用現有的資源,讓老百姓趕緊地走,瓶瓶罐罐丟了到時候還可以買回來,命丟了就什麼都沒有了。你們就沒有看到這雨是越下越大麼,等一會兒停了風,大雨頃刻就至,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大家在加把勁兒……”
現在,就連批評人的時間都沒有了。一邊說着,趙建輝就指着那個鍾鎮長說道:“鍾鎮長,你帶我到你們選定的安置點去看看。”
別把老百姓搬到安置點之後再出了事情,那才被人罵娘呢。
他說完之後往回走,讓鍾小飛坐進了越野車的前面指揮老王往安置點開去。車到安置點,趙建輝舉着傘下了車,一陣風過來,雨傘就被風吹成了蓮葉的形狀,傘骨全都翻了上去。看見安置房在一片山坡上面,一共三排,中間的空地上停着一輛小巴,幾個村民正從小巴上往下搬東西。那些帳篷都是帆布的那種,裡面是細鋼管做的支撐。帳篷隨着風變換着形狀,裡面支撐的鋼管子發出咯吱…吱吱扭扭的響聲。
趙建輝一把扔了手裡的雨傘,回頭怒視着鍾小飛說道:“我給你了你們三天的時間,你們就給羣衆搭建了這麼幾頂什麼都起不了作用的帳篷?這種東西風再大一點都會被捲走了,你讓羣衆怎麼住?再說了,你們還有沒有一點點腦子?這地方緊靠着山坡,要是山洪暴發,引發泥石流,這個地方還能剩的下麼?你們這簡直就是那羣衆的生命再開玩笑……你馬上過去,讓那些人不要卸車了,我來的時候在三四公里外發現路邊有一所小學校,現在學生都放假了,學校裡面也沒有人,現在就組織人把羣衆都轉移到那個小學校裡面去……”
一邊說着,他一邊看了看錶,上面的時間顯示,這個時候已經到了下午的六點鐘,天上的雲層很厚,看上去卻好像已經是晚上一樣了。
趙建輝不等鍾小飛回答,緊跟着又說了一句:“晚上十點之前,一定要把人員全部轉移走。”
“趙書記,我們這麼樣的兩輛車,實在是很難完成啊?”一聽到他這個話,趙建輝瞬間怒不可遏,扭頭等着他怒聲道:“實在是搬不走的話,就動員羣衆自己走過去,把一切都丟掉,也要保住老百姓的命。你給我記住,要是出現一人傷亡的話,到時候我送你到該去的地方去……”
鍾小飛被罵的臉色通紅,滿臉雨水也顧不得擦一下,連忙大聲說道:“趙書記,我們是在今天上午接到的通知,這也是臨時做的安排,鎮政府就這兩輛小巴車,主要是羣衆捨不得都下一點東西,他們的財物大部分不能淋雨……我…我這不是強調理由,請您放心,我就算是死在這裡,也絕對不會讓一個來百姓出事兒的……”
說完了這幾句話,鍾小飛就像是被打了雞血一樣,轉身就往小巴車那邊跑去,一邊跑着,一邊扯着嗓子大喊:“不要卸車了,把東西再裝上,把羣衆轉移到山下面的學校裡去……”
來的時候,剛纔那一段不長的路,車子開的極爲艱難。趙建輝也知道鍾小飛說的是實際情況,單憑他鎮裡這幾個人,這兩臺車,根本就不可能把羣衆轉移出去。再聯想到鍾小飛剛纔說的話,他是在今天上午才接到的通知,而省裡的通知卻是三天前就已經下發了的,這個環節肯定是哪裡出現了錯誤。再想想一直到現在,自己也沒有見到縣裡的一個人,趙建輝越想心裡越努,心說在這種地方安置老百姓,肯定是鳳山縣不捨得花錢的緣故。
“劉明,你立刻打電話給鍾市長,讓他立刻抽調車子過來,要是實在是找不到車,就聯繫公交公司的中巴,如果他們派不來車的話,就讓他通知鳳山縣委,把他們的車子全都開過來……”
就在他說話的工夫,風雨突然變得急促起來,今天這個雨還真的是怪了,一個雷電都沒有,就只能大雨夾着大風呼啦啦的往下灌,趙建輝置身與風雨中,身上早就已經都溼透了,有雨傘沒雨傘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了分別。
看起來,這個地方轉移的重點還是在下面的村子裡面。這種小盆地似得地形,如果真的碰上像石玉章說的那種大雨,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被山洪把整個村子灌滿的。
劉明“好心”的勸了一句:“書記,您還是回車裡去吧,小心淋感冒了……”
趙建輝搖了搖頭,伸手一指風雨中已經蒼茫一片的鳳窩窩村:“他們都轉了,我才能放心。你就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你給老王說,這臺車子也去幫羣衆幫東西,破家值萬貫,老百姓心裡捨不得,不給他們把東西帶走,他們是捨不得走的……走,咱們再到下面看看……”
他走回村子裡面的時候,鍾曉忠正站在屋檐下,對着電話火氣格外大的喊:樑道光,你不想幹這個書記了是不是?我警告你,我不管你那邊現在是什麼情況,現在省委趙書記就在鳳窩窩村呢,要不要過來,你自己看着辦……”
實在是沒辦法啊,這個樑道光是何兆紅的人,平時一向就不把自己這個分管科教文衛、氣象、地震等冷淡部門的非常委的副市長放在眼裡的。
這個村子不大,一共就只有五六十戶人家,大部分的年輕人都外出打工了,留下的也都是一些老軟病殘,需要搬走的人不多,但是東西多啊。幾十戶人家的家當,越是老年人越知道過日子,這些人什麼也不捨的扔。
放下電話之後,鍾曉忠滿臉陰沉的擡起頭來,這才猛然看到趙建輝已經佔到自己跟前了。張了張嘴,想說什麼的,卻什麼都沒有說。
趙建輝身看了看他,低聲問道:“怎麼回事?”
“沒什麼的趙書記,鳳山縣的梁書記現在正在酒店裡面陪一個重要的客戶吃飯,喝的有點高了說過不來,我說您在這裡呢,估計他很快就能過來……”
鍾曉忠心裡也是憋屈得很,但是爲了顧全大局,他還是很‘委婉’的把樑道光的事情說了一下,既不想煽風點火讓趙建輝發脾氣,也不想輕饒了那位敢於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的梁書記。但是,上升到市一級的事情,自己還是能不提起就不提是最好的,免得到時候有人說自己打小報告落井下石。
趙建輝只是臉色微微的變了變,淡淡的說道:“知道了,你別在這裡呆着。帶幾個人到村裡面去動員一下,老百姓還是比較相信大官說的話的,咱們分頭動員,有什麼情況隨時通報,千萬不能亂……”
他一邊說着,一邊喊了一聲劉明,大步走進了風雨之中。
雨下的越發的大了,一陣風吹來,趙建輝臉上滿是雨水,可是他的神情看上去卻更加的堅毅。趙建輝擡起手,輕輕的擦了一下臉上的雨水,默默的祈禱着,但願暴雨來得更夠晚一些。
但是,不管怎麼樣,只要有自己在這裡,就不容許一個老百姓出現閃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