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眼向窗外望去,整個大海,如同被點燃了一般。一道接一道地閃光透過舷窗,將艦艇內部映得透亮。
身後是一艘艘巨大的戰艦。
這些戰艦在炮火中穿行,或藍或紅的在夜空中閃耀着。艦船不時爆出主炮的白光,刺目而動魄。
一架架戰機如同蝙蝠一般,在夜空中上下跳躍,導彈,電子炸彈,防禦炮塔的炮火在空中縱橫交錯,不時有戰機被擊中,化作一團飛向大海深處地流星。也不時有戰艦在強烈的爆炸中,斷做幾截,拋灑出數不清的殘骸碎片和人體。
“艦長,旗艦來命令了,變圓形防禦陣,退入海霧,執行第五階段作戰方案。”氣喘吁吁的大副剛剛坐上控制檯就飛快地跳了起來,大聲報告道。
“執行!”戴曉馬疲憊地揮了揮手。
這一仗,已經打了整整四十五個小時了。
在這條狹窄的航道上,雙方都沒有太大的迂迴餘地。無論是爲了利益、爲了仇恨還是爲了榮譽,米國人都是華夏最在乎地敵人。
因此,戰鬥從一開始,就進入了白熱化。
爲了突破第四階段,米國艦隊被迫付出了3比1的戰損比。在漢弗雷地指揮下,飛翎艦隊甚至用他們的航母來做掩護,擋開埋伏於海霧中第十九艦隊分艦隊的偷襲,讓主力全速突破。
有近百艘米國戰艦,丟在了航段最擁擠處。不過,當米國後繼艦隊如同蝗蟲一般涌進這條航道,逐步向前擠壓時,第十九艦隊只能選擇撤退。
這一階段戰鬥,華夏和米國,再次打成了平局。
雖然米國地戰損比更高,可華夏艦隊,終究還是被迫丟棄了陣地。
沒有用之不竭的陣地。
再往後,十九集團艦隊將最終喪失對烏克紅前沿基地的威脅和對長弓海域的控制,向大海深處逃亡。
‘清明’號戰列艦優雅而雄壯的艦首,在寂靜的大海中傾斜,偏轉。尾部的主推進器和兩舷的轉向推進器,讓她如同貼在魚羣外側的一條魚,快速而靈活地遊動。
窗外,斷後的友艦還在和敵人交火,刺目的光芒越來越稀少,也越來越遙遠。隱約中,還能看見兩翼的驅逐艦和巡洋艦的混合編隊,如同深海中章魚的觸角,在逐步收縮。
渾身如同散了架般的戴曉馬,接過大副遞過來的一支香菸,湊過頭點燃了。
“這麼打下去。”滿眼血絲的大副,聲音有些沙啞:“我們恐怕……”
煙順着氣管在肺裡轉了一圈,戴曉馬爆出一陣劇烈地咳嗽。
大副的預測沒錯,可是這能怪誰呢?
這不能埋怨周治。
沒有人能想到,在剛剛完成了對烏克紅前沿基地的偷襲不到六十個小時的時間裡,米國的兩支象級皇家艦隊,就已經出現在了東南海域。
滿編的華夏第十九集團艦隊,一共有四支a級艦隊,而米國的兩支象級艦隊,雖然在編制稱呼上不同,可論數量那就是六支a級艦隊的規模。
而且,這不是白蘇斯或蘇斯的艦隊,這是從人員到艦艇再到綜合戰鬥力都勢均力敵的另一個超級大國的精銳艦隊!
更重要的是,他們的指揮官是漢弗雷!
那可是在華夏情報部門裡掛上了前幾號的大敵,各地軍人都聞名肅然的天縱之材。
能在前三階段的戰鬥中,和他打個旗鼓相當,已經足見周治的水準。換做別人,恐怕十九集團艦隊現在就是驚恐逃竄的兔子,只能慌不擇路的逃之夭夭。
作戰計劃沒得說,從烏克紅前沿基地到託雷克萊斯的這一段航道,已經被利用到了極限。
阻擊埋伏,能用的都用了。
米國兩支象級艦隊,損失遠高於b15艦隊。可從整個戰局來看,終究還是架不住米國艦隊這樣穩步推進。
沉默中,遠處,一道巨大的閃光劃過夜空。
指揮室在一陣騷動後,陷入一片死寂。通過協調系統,在場的每一個人可以很清楚的知道,負責斷後的艦隊中,有一艘名叫‘軍魂’號的狂鯊級巡洋艦,化作了大海中的塵埃。這艘戰艦,是在獨自面對十艘高速驅逐艦的時候被擊毀的。她的犧牲,爲斷後的艦隊,贏得了撤離的時間。
兩翼的驅巡集羣,已經完全收縮了回來,米國艦隊也已經因爲華夏戰列艦主陣的虎視眈眈以及前面的複雜地形而放棄了追擊。
一名通訊兵,紅着眼睛,打開了通訊錄音。
那是‘軍魂’號艦長常虎低沉的聲音。聲音很凌亂,他似乎在下達指令,又似乎在祈禱。周圍還有其他華夏戰士的叫喊聲,腳步聲,儀器設備滴滴的電子聲,所有的聲音,混雜在一起,讓人根本無法分辨。
最終,這些聲音在一陣刺耳的噪音後,整齊地消失了。
戴曉馬的咳嗽聲,在寂靜的指揮室中迴響着。他彎着腰,緩緩扯下了自己的帽子,狠狠地摔在地上。滿是血絲的眼眶中,已經沁滿了淚水。
這是戰爭。
強大如華夏,也會流血,也會犧牲,也會痛入骨髓!
前方,是一片小小的暗礁帶。
沒有海霧和塵埃的遮蔽,幾乎一眼就能看穿。可是,這該死的暗礁帶,就在狹窄的航道中央!即便四周能夠通行,可是,它擠佔的位置,將讓整個撤退的艦隊速度完全降下來!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戰艦,必須從暗礁帶中穿過!
那意味着什麼?
那意味着,死死咬住尾巴的米國戰艦,將欣喜的接受他們的獵物!
指揮頻道里,傳來了周治疲倦的聲音。
“各艦自由轉向,分散撤退,191第四第五分艦隊斷後!”
數不清的十九艦隊戰艦,如同遷徙的候鳥羣,從悍軍戰艦身旁經過。
在沉默中向託雷克萊斯方向撤離的十九艦隊官兵並不知道,當他們經過這條暗礁帶,靜靜地看着那一片漆黑海面和暗礁的時候。有一支艦隊正靜靜地躲藏在這些乍明乍暗的小島嶼後面。
“拼了!”聽着耳畔如同火山爆一般的吶喊,段天道的眼神,變得分外憂鬱。
哥哥這輩子,就這提着腦袋弄險的命?
娘希匹!老子要回家泡妞!
到什麼時候,老子才能在無數愛慕的目光注視下,風度翩翩地躲在安全的地方看美女?扳着手指頭算算自己出來的日子,段天道一時間淚如雨下。
“拼了!一個多麼簡單的詞!”
段天道的嘆息聲中,吶喊聲,緩緩停了下來。騷動的戰艦,又恢復了平靜。
“你們想過麼,你們付出的代價,將是自己的生命!”
段天道站了起來,環顧四周。巨大的指揮室裡,三百多名悍軍戰士鴉雀無聲。迎着段天道審視的目光,他們沒有絲毫退縮。有許多人的嘴角,甚至泛起了一絲微笑。
“看來你們是想過。”段天道罵罵咧咧。
戰艦裡,爆出一片鬨笑。
“我們是軍人!”
段天道走下了指揮席,在林立地悍軍官兵中穿行:“無論你來自哪裡。無論你以前幹什麼。無論年齡。性別。信仰。皮膚顏色!今天!”
他在一位中尉面前站住,目光炯炯:“你都和我們站在一起!”
中尉筆直地肅立着。目光中閃動着激動的光芒。
方楚天大步走向另一位悍軍士兵。
同樣挺胸擡頭地肅立,同樣地激動,一個又一個悍軍士兵,就如同無盡荒原中地圖騰柱,筆直地站在段天道前行的兩端,聽他的聲音在大海中迴盪。
“我們是一支軍隊,是一個整體!我們自稱悍軍,我們親如兄弟!我們身處這戰場的中心!我們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戰鬥!”
“這一仗,要打,就要打出個樣子來!讓米國人以後想到老子的悍軍,就心驚肉跳!”段天道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他站在一羣藍色軍裝中,咬牙切齒:“在戰鬥開始之前,我們都明白,我們將以什麼名義戰鬥嗎?不要告訴我是爲了榮譽!也不要告訴我是爲了正義!那些,都是狗屁的名義!”
四周鴉雀無聲。
“我們需要爲我們投入生命的戰鬥,找到一個名義!我們需要爲我們的戰鬥,找到一個理由!讓我們在死亡降臨的時候,依然能夠從容,依然能夠微笑。”
悍軍艦隊每一艘戰艦,都如同被凝固了。
悍軍官兵們靜靜地站在艙室裡,站在過道上,看着高懸於頭頂的擴音器,聽段天道的聲音如同驚雷般,從頭頂滾過,振聾聵。
“我們的祖國,我們的民族,我們的家園,我們的親人,我們的生活,我們的生命,我們的理想,我們的自由,我們的一切,都是上天賦予的,那麼……”
“以上天的名義!”方楚天攥緊了拳頭,結束了戰前動員:“準備戰鬥!”
空氣,在這一刻徹底被點燃了。整個艦隊,如同炸了鍋一般。所有人都只覺得渾身的鮮血,在這一刻全部涌上了大腦。每一名悍軍戰士都動了起來。
“以上天的名義!”
這句話,在每一個人的腦海中迴響。
喧囂的中控臺前,一位中校戰鬥官來回奔走,大聲怒吼着下令。
緩緩升起的機艙平臺上,一名前海盜團的飛行員衝戰機下面的調度員舉起了大拇指。
悶熱的主炮艙裡,一名炮手抓住控制閘,向前推去。一雙惡狠狠地眼睛,死死地盯着能量灌注表。
噪聲刺耳的動力艙裡,一名禿頂的動力艙主管正拼命擰開一般情況下都不會開啓的備用能量閥門,讓液化的壓縮能量流入引擎動力陣。
黃小蕾呆呆地站在原地。
世界,在眼前變得混亂。
在往來奔走地人羣中,她看見了那個靜立於中央的方楚天。整個世界,彷彿都在圍繞着他旋轉。整個大海,似乎都因爲他的一句話而沸騰。
目光離開方楚天,觸目所及,盡是一個個被方楚天搗鼓得滿腹殺機面色猙獰的悍軍官兵。
黃小蕾毫不懷疑,只要方楚天一聲令下,這些士兵,就會悍然發動攻擊。無論阻擋在他們前面的敵人有多麼強大,他們都會如同刀子一般,直直地捅過去!
目光,落在了二十米外的雷達屏幕上。
那一片片不同顏色的光點,在一聳一聳地涌動着,漸漸的將悍軍艦隊淹沒!
當第十九艦隊撤退的腳步,被迅速收窄的亂石區航道所限制的時候,米國艦隊已經如同一把鋼鉗,死死地咬住了華夏艦隊的尾陣。
數不清的戰艦,摩肩接踵地從亂石區外繞過,從亂石區中穿過的也有數不清的戰艦被迫轉向,橫在忽然收窄的航道之前,阻擊敵人。
‘東方紅’號的指揮室,鴉雀無聲。
這時候,已經不需要指揮了。
除了彈射通道還在拼命地回收釋放着戰機,還在試圖爲那遭受屠殺的友艦爭取萬分之一的希望外,整個戰艦都如同一個寂靜的墳墓。
每一名戰士,都被巨大的悲痛抑制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