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歐文斯神色一凝,沒有詢問具體的戰鬥過程,而是大步走到電子沙盤前,問道:“你們是在哪裡遭遇敵人的?敵人的大部隊現在到哪裡了?有沒有分兵進攻我們的跡象?”
“在這裡。”領頭的一名偵察兵將從機甲中抽出記錄儀遞給身旁的參謀,指着電子沙盤上十公里外的一個區域道:“敵人的大部隊沿突倫河向北,速度很快。前鋒已經向右翼擴展,有至少兩個裝甲營向我陣地逼近。”
“兩個營?”歐文斯有些困惑。
如果悍軍像要快拔除沿途的威脅,那麼,他們應該向右翼擴展出足夠的兵力用於進攻。即便不打,他們也需要足夠的兵力,建立起一條警戒線,防備周圍白蘇斯軍的襲擊。
對方指揮官,似乎輕率地沒把周邊虎視眈眈的白蘇斯軍看在眼裡,以兩個營,就想拿下一個整編團駐守的陣地,一是託大,二是不符合用兵效率!
難道,他真的以爲北澤上將只在這裡佈置這些部隊,而在他們前進的路上沒有更大的後手嗎?
“轟!”
一發炮彈,忽然落在了陣地前沿,劇烈的衝擊波裹帶着沙塵向四方瀰漫,飛濺的泥土掀起老高。
“敵襲!”
來得好快!
歐文斯赫然一驚,飛快地丟開腦中的困惑,翻身爬上機甲,振臂大喝。
“全體就位,準備戰鬥!”
“上將閣下,悍軍前鋒已擴展開來,向我各大陣地動攻擊。”
白蘇斯25集團軍指揮部裡,數百屏幕光線閃爍,參謀們忙碌工作的聲音,彙集成大廳裡持續不絕的一片嘈雜。中央指揮台上,一幫高級軍官,正緊張地注視着電子沙盤前的十幾名參謀和推演電腦前正在指揮部隊作戰的北澤憲。
到這個時候,他們似乎已經遊離於指揮層之外,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看着眼前這個以北澤憲爲中心的“大腦”,飛快地向前線部隊送命令。
天網主屏幕上,一片赤紅。交戰區域,在不斷的擴大。分佈於鷹山以北通道的各大山頭陣地,都已經和猛撲而來的悍軍交上了火。而在後方,25集團軍麾下的其他幾個師的兵力,也正在向突倫河沿線調動。
“北澤閣下這是準備以沿線陣地拖延悍軍的腳步,然後以飛沙谷爲阻擊線,擋住悍軍的去路!”
大屏幕前,幾位將軍低聲討論着。
“你瞧,我軍一搶佔沿線陣地,悍軍的速度就慢下來了。”一名中將指着實時態勢圖,對身旁的同伴道:“他們已經走進了北澤閣下的控制節奏,被迫分兵擴展,護衛通道。哼,同時控制多線戰局,誰又是北澤閣下的對手。”
中將環顧四周,頗有些顧盼自得:“速度就是他們的生命。一旦戰局膠着,主力前進度遲緩,不說北澤閣下在狼山和陀螺溝的佈置,飛沙谷就是他們無法逾越的天塹!”
“能追隨北澤閣下,是我等軍人的幸運。”一名少將用崇敬的目光,看着指揮台上的北澤憲,讚歎道:“各部隊的戰術要點詳盡準確,互相之間的調派配合又天衣無縫。如果不是站在這裡親眼所見,我如論如何也不敢相信,這些作戰計劃,都出自北澤閣下一人之手。”
“是啊!”先前說話的中將有些激動地指着身旁的電子沙盤道:“大家看看2523師一團所在的這個位置。”
看同伴的目光都聚集過來,他飛快地講解道:“一開始,我還不明白北澤閣下爲什麼要求一團放棄兩公里外另一個戰略地位更重要的山頭,而搶佔這個地方建立阻擊陣地,現在看了閣下的全盤部署,我才明白,整個戰局,全在北澤閣下的大腦裡,嚴絲合縫,環環相扣。”
說着,中將飛快地拿起電子推杆,一邊演示,一邊道:“大家看,目前,悍軍兩個裝甲營已經向一團所在的陣地動進攻。嘿嘿,且不說以劣勢兵力進攻一個裝甲部隊防禦的陣地託不託大,單說這兩個營目前所在的位置,事實上已經陷入了我軍的包圍圈中。”
中將將代表悍軍兩個營光標和一團所在的陣地推到一起,程序飛快地自動進行着戰鬥演算。
結果是,半個小時之內,悍軍兩個裝甲營根本無法攻克陣地。而在他們的東面,兩個白蘇斯裝甲營已經完成了迂迴,形成前後夾擊之勢。
夾擊之勢形成之時,一團陣地,已經是固若金湯。隨即,中將又用電子推杆,將一團的一半兵力,推向北面另一個山頭的二團所在的位置。
因爲兩個陣地實際上是在同一個山脈,因此,一團可以以遠比悍軍更快的速度沿山腰翻過山脊,自二團陣地的側方迂迴。
如此一來,這個增援的營就與二團一道,呈掎角之勢,直接威脅悍軍進攻二團的部隊。
同樣,類似的戰術,還作用於其他陣地。方圓數百平方公里的戰區,各陣地飛向陣地靠攏的部隊之間,彷彿有一根無形的繩索,一旦觸碰,立刻就會觸四面機關。
“悍軍已經上鉤。”中將丟下電子推杆,和軍官們相視一笑:“接下來,我們就看北澤上將,如何演繹這一出精彩大戲!”
軍官們,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指揮台。
忽然,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凝固了。
他們看見,指揮台上一直面如鐵石,沒有絲毫情緒波動的北澤憲的額頭,竟然滲出了黃豆大的汗珠。而他的一雙眼睛,更是血絲滿布。
老人面前的控制檯屏幕左面,一支龐大的白蘇斯部隊,正在以極快的速度奔向飛沙谷。而在他右面的屏幕上,一個陣地的部隊光標,如同一盞燈般熄滅了。
緊接着,又是一盞。
“命令二營,立刻進入陣地!”
硝煙瀰漫炮火震天的山頭陣地上,歐文斯抓着通訊器,大聲吼叫。
在他前面兩百多米的陣地上,白蘇斯機甲戰士,正在拼命阻擋着悍軍的進攻。一輛輛不同顏色的機甲,在陣地上拼命廝殺。
隨着二營數百生力軍的投入,眼看就要衝上陣地的悍軍機甲,終於如同潮水一般退了下去。只留下滿是彈坑和殘骸的破爛陣地,述說着戰鬥的慘烈。
抹了一把冷汗,歐文斯片刻也不敢耽擱地巡查陣地。臨時修建的陣地,已經在剛纔的幾波攻擊中被削下去近兩米。大片大片的金屬防彈牆從泥土中露了出來。幾截坑道完全垮塌,坍塌的泥土岩石堆積在中間,上面還橫七豎八地躺着幾輛靈貓機甲的殘骸。
工程排在敵人退去的第一時間已經開始整理陣地,作爲火力支援的重型機甲和中型機甲,也撤離到了陣地後方。
“五分鐘內,完成陣地緊急修復,抓緊時間補充炮彈藥,一營撤下去,二營接管防禦。”
歐文斯一邊走一邊大聲吼着。
在他經過的坑道兩旁,一輛輛傷痕累累的單兵機甲,亂糟糟地靠在土壁上,敞開的機甲座艙裡,參戰的機甲戰士已是精疲力盡,臉色發白。
來不及關心自己的部下,歐文斯走到一個觀察位,接過參謀遞來的便攜式遠視儀,面色陰沉地查看山下的悍軍出擊陣地。
悍軍的出擊陣地很簡陋,除了幾輛被保護嚴密的運輸機甲外,沒有別的後勤支持。七八百輛青色機甲,隨意地或坐或站,似乎正在休整。二三十名機修兵,駕駛着維修車,在機甲羣中亂轉。
如果不是知道一旦炮擊,這些暴露在外面的機甲,立刻就會隱藏到出擊陣地前的小山坡後面,歐文斯恨不得將所有的炮彈都砸過去。
就是這兩個營,在短短二十分鐘時間裡,接連發動了三次攻擊。給一團造成了兩百輛機甲的損失。人員傷亡過四百人。而他們自己,損失卻不過五十輛。
一想到這些機甲殺入陣地時的強大戰鬥力,歐文斯就覺得嘴脣發乾。
這些青色機甲的戰鬥方式,完全顛覆了他對於機甲的認知。白蘇斯機甲戰士規範的技術動作,在這些青色機甲面前,就像是小孩子的花拳繡腿。
近身戰鬥,一對一的話,沒有任何一個白蘇斯機甲戰士是這些青色機甲的對手。
幸虧,他們的隊形還顯得散亂,他們的進攻組織還遲緩而呆板,他們的指揮官的經驗還不夠豐富。
若是換自己來指揮這些青色機甲的話,陣地早就被攻克了!
耳畔,炮聲,爆炸聲綿綿不絕。那是北面的二團所在的位置。顯然,二團也同樣面臨着悍軍的猛攻。
歐文斯看了看時間,神情愈焦急。
按道理,指揮部派來的兩個2531師的兩個裝甲營,已經應該抵達指定地點了。可是,時間已經過了十分鐘,這兩個營還杳無蹤跡,究竟出了什麼事?
眼看山下悍軍機甲再度在一陣忙亂中,排成了散兵陣型,似乎準備再度發動進攻,歐文斯趕緊離開了觀察位,一邊向後走,一邊急匆匆地下達命令:“準備戰鬥,工程機甲撤離,重型機甲進入火力陣地,三營進入預備陣地。”
一陣忙碌中,忽然,一個聲音從通訊頻道里傳來:“團長,我2531師的援軍到了!目前距離這裡只有十公里。”
“什麼?”歐文斯喜出望外。
對現代裝甲部隊來說,即便是崎嶇難行的山地,十公里也不過是眨眼即至。就算不能即刻趕到,也能在悍軍的下一次攻擊之前抵達。
他顧不上悍軍已經開始準備發動進攻了,反身又爬上了觀察位。可是,當他從觀察孔往外看的時候,眼前的一切,讓他猛地一怔。
悍軍的出擊陣地上,已經是空無一人。只剩下一輛被拋棄的運輸機甲和幾輛維修車外,停留在原地。
遠方山腳,隱約可見悍軍機甲隊列尾部的幾輛機甲身影一閃,就消失不見。
“悍軍就這麼撤了?”
歐文斯不敢下令追擊,只能站在原地發愣。直到十分鐘後,姍姍來遲兩個白蘇斯裝甲營出現在眼前,他纔回過神來。“團長,二團頂不住了。他們派人過來,請求支援!”
回想起北澤上將的作戰計劃,歐文斯不敢怠慢,趕緊下令三營帶二營的一個連前往二團支援。
畢竟,有了山下剛剛抵達的兩個營,他一點都不害怕敵人殺回馬槍。
不過,悍軍的突然消失,依舊讓他隱隱感到一絲不正常。正躊躇間,忽然,指揮部緊急通訊的信號燈,驟然閃亮。一份文件,在強烈的電子干擾下,艱難地傳輸着。
片刻之後,當歐文斯打開這份由北澤憲親自來的文件時,一張臉,忽然變得煞白。
“老不死的不是喜歡織網嗎?”段天道的雙手,在推演電腦上抽瘋般地飛舞着:“老子讓你織個夠!”
隨着段天道的指令,天網屏幕上,一支支悍軍部隊,四處遊走穿梭。
一個個看似固若金湯的白蘇斯陣地,被接連攻克,一個個藍色的白蘇斯箭頭,在無數紅色箭頭的圍剿下如同水中化開的墨汁般消失。
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