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磯提督行轅。
柳輕煙正憑案整理情報時,虛掩的房門忽然被人輕輕推開,一道修長的身影已經踏着清風逸了進來,只聽腳步聲,柳輕煙就知道是王樸來了,而且放眼整個提督大營,也只有王樸能進她的別院。
柳輕煙盈盈起身,回眸笑道:“駙馬爺,您來了?”
王樸哼了一聲,走到柳輕煙對面坐了下來,說道:“你的情報工作開展得很不得力啊。”
“喲。”柳輕煙白了王樸一眼,嗔道,“是不是京師轉過來的塘報送到了?”
“還行。”王樸沒好氣道,“看來你的消息只比京師的八百里加急慢了那麼一點。”
“喲,那可冤枉死姐姐了。”柳輕煙邁着春風俏步走到王樸跟前,伸指戳了一下王樸的額頭,嬌嗔道,“你以爲聖教的人是闖賊和建奴的心腹呀?所以,流賊和建奴的一舉一動姐姐都能馬上知道?要真是這樣,那倒省事了,玉兒她動動嘴皮子就能把闖賊和奴酋都殺了,大明朝不就天下太平了?”
王樸啞然,不過仔細想想還真是這麼回事。
柳輕煙轉到王樸身後,伸出纖纖玉指插進王樸的髮際,一邊替男人輕輕地按摩頭皮,一邊媚聲說道:“聖教在各省是有堂口,包括關外也有聖教的人,可他們大多隻是普通的百姓。像混進顧三麻子手下地翻江龍只是極少數,因此,各地堂口呈上來的消息可以說是五花八門、無所不包,姐姐得花大量時間從中搜集有用的信息,然後再加以分析才能得到你想要的信息,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呢。”
王樸道:“看來得找幾個聰明伶俐的小姑娘給你幫忙了。”
柳輕煙低下頭來,湊着王樸的耳孔吹了口氣,吃吃笑道:“爲什麼不給姐姐找幾個斯文秀氣的俊小夥呢?”
“那可不行。”
王樸雙手反轉,順着柳輕煙的大腿往上摸,直趨那片方寸地。可惜的是沒等王樸得手,柳輕煙就已經老實不客氣地把他地爪子給拍開了,王樸嘿嘿一笑,說道,“要是真找幾個俊小夥給你幫忙,那還不被你迷得神魂顛倒?怕是要越幫越忙了。”
“是麼?說的跟真的似的。”柳輕煙蕩笑道,“怎不見你神昏顛倒?”
“少來招惹我。”王樸吞了口唾沫,悶聲道。“小心我在你的茶水裡下藥,先把你迷暈了,然後……哼哼。”
柳輕煙的小手忽然順着王樸的胸腹一路撫摸下來,最終停留在了王樸的要害處,十枚纖纖玉指只是那麼輕巧地搓了幾下,王樸便立刻有了強烈地反應。
這妖女究竟是不是處女王樸不得而知,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妖女一定受過男歡女愛方面的特訓,懂得什麼表情,什麼手法最能撩撥起男人的慾望。世間傳說白蓮教是由佛教中的歡喜禪宗演變而來。看來並非空穴來風,要不然柳輕煙這妖女怎會如此撩人?
直把王樸捉弄得慾火如焚,柳輕煙才湊着王樸的耳朵,吃吃蕩笑道:“駙馬爺,什麼時候你成曹操了,什麼時候姐姐就讓你真個銷魂,讓你嚐嚐這世間最銷魂的男女滋味,讓你知道什麼纔是真正的欲仙欲死,咯咯……”
“呼。”王樸喘了口粗氣,不敢再和這妖女糾纏下去。忙轉移話題道,“估算一下,流賊什麼時候能打到北京?”
柳輕煙媚聲道:“從種種跡象判斷,大同總兵姜鑲已經降賊,一旦失去了大同的屏障,依姐姐估計,最晚十月初。最早九月初。李自成的北路大軍就能殺到北京城下,劉宗敏的中路和李過地南路流賊。差不多也能在九月中旬打到北京。”
次日大清早,王樸帶着衛隊直趨紫金山麓兵工廠。
半年前,王樸把兵器作坊和火藥局整合到一起,並正式更名爲兵工廠。
紫金山兵工廠是四月份新建造地,規模雖然不大,地位卻非同尋常,因爲它是大明朝第一家擁有機械加工能力的兵工廠,說是機械加工其實有些言過其實了,紫金山兵工廠也就兩臺水力鑽牀而已。
而且紫金山海拔不高,山中小溪水量不足,只有每年四到六月的豐水季節才能使用這兩臺水力鑽牀,好在這只是試驗性質,王樸也不在乎那麼多,一旦試驗成功了,再找個水資源充足的地方興建大型兵工廠也不遲。
鑽牀車間裡,兩臺水力鑽牀的主軸以及固定在主軸上的鑽頭正在絞輪的帶動下飛速旋轉,因爲沒有軸承,只能讓主軸與固定基座進行滑動磨擦,發出的聲音非常刺耳!
水力鑽牀的主軸和鑽頭是由下往上安裝的,與水流連接地絞輪隱藏在地面以下,在鑽牀上空還豎起了一個三角支架,支架上裝有與地面垂直的導軌,可以帶動滑座上下滑動,需要鑽孔的槍管就被固定在滑座上。
兩個磅圓腰粗的工匠拉住伸出滑座兩側的把手,以全身的重量使勁往下拉,飛速旋轉的鑽頭就一點點地旋進了固定在滑座上地槍管裡,鑽頭與槍管內壁地磨擦聲更加刺耳,還有刺鼻的焦鐵味瀰漫在空氣裡。
另外一個工匠正不停地往鑽頭和槍管上澆水,以免鑽頭和槍管被燒焦。
這兩臺水力鑽牀是宋應星根據王樸地提示設計,並且親自監工製造的,到現在已經試用了兩個多月,加工速度果然比人工鑽孔快了許多倍,人工鑽孔要一個月才能鑽好一根槍管。可一臺水力鑽牀一天就能鑽好一根槍管,加工速度整整提高了三十倍!
而且水力鑽牀鑽出來地槍膛明顯比人工鑽出來的槍膛要平直!
不過,王樸這次來紫金山兵工廠卻不是衝着水力鑽牀來的,而是衝着宋應星剛剛研發成功的後膛槍來的。
所謂後膛槍是和前膛槍相對的。
前膛槍的火藥和鉛彈得從槍管的前端塞進槍膛,再用通條壓到底部,這是個很費時間的技術活,在沒有發明紙殼彈之前,最熟練的老兵每分鐘也只能開兩槍,有了紙殼彈之後,速度纔有了極大地提高。
後膛槍的紙殼彈就不再是從槍管的前端裝填了。而是從槍管後端裝填,好處是裝填更加迅速,而且不必站起來用通條把彈藥往槍膛裡壓了,這樣一來,士兵就能趴在地上裝彈,持續射擊了,這極大地提高了火槍兵在火槍對射中的生存能力。
相對後膛槍,前膛槍擁有壓倒性的優勢。
掃盲:公元1545年(嘉靖二十七年)。明軍在收復被葡萄牙人侵佔的雙嶼戰鬥中,俘獲了一些善於製造火繩槍的日本人及槍支,由馬憲、李槐等人學習了製造火槍的方法,並在此基礎上加以研究改進,於嘉靖三十七年造出了“比西番尤爲精絕”地火繩槍,稱之爲“鳥嘴銃”,即鳥槍或鳥銃。
鳥銃槍管用熟鐵打造,重約12斤,有準星、照門,安裝木託之上。鳥銃口徑在93毫米之間。槍管長度在90釐米50釐米之間,最大射程可達300米,有效射程超過100米,這個有效射程不是吹出來的,玩過民間火銃(也是滑膛槍)的讀者就會知道。
有些讀者總喜歡把無知當成真理,說什麼火繩槍的射程只有45米云云,事實上明代的造銃工藝是相當精良的,遠非後來的滿清所能比擬,滿清入主中原之後,明代的造銃、鑄炮、造船工藝完全中斷。科技倒退了足足三百年!
至於大明邊軍所使用的鳥銃、火銃射近程,威力小,容易炸堂,實戰中完全壓制不了建奴的弓箭,則完全是因爲官場腐敗造成地,工部官員爲了中飽私囊,以次充好。把鳥銃地管壁做得其薄無比。能不炸膛嗎?
但這跟明代的造銃工藝無關!
宋應星研發的這支後膛槍口徑只有10毫米,比火槍隊使用的前膛槍口徑小了2毫米。槍管長度還是120釐米,看上去顯得更加細長輕巧,其核心裝置就是一個絞輪,跟現在的獵槍一樣可以從中間摺疊,以便把紙殼彈裝進後膛,然後再合上槍機,扣死,就能發射了。
這支後膛槍的口徑雖然小了,可紙殼彈的裝藥量卻沒有減少,所以顯得比前膛槍的紙殼彈更細長,槍彈也從圓形的鉛彈換成了圓柱形頂端削尖的鐵彈。
王樸讓呂六試射了十幾槍,發現後膛槍地射擊速度果然大大提高了,幾乎是前膛槍的兩倍!射程和精度也較前膛槍有顯著提高,射程達到了三百多米,像呂六這樣的老兵,兩百米外能夠準確命中人體大小的目標。
“好。”看完了呂六的演示,王樸擊節喜道,“太好了!”
看到王樸欣喜若狂的樣子,宋應星不免有些得意,抱拳道:“卑職幸不辱命。”
“哈哈,宋先生辛苦了。”王樸說此一頓,又問道,“宋先生,一個月的時間能造出多少支後膛燧發槍?”
宋應星道:“只要水力充足,兩臺水力鑽牀一個月能鑽出六十枝槍管。”
“只有六十支?”王樸聽了難免有些失望,不過轉念一想有總比沒有好,便又道,“也好,六十支就六十支,下個月地這個時候本將軍會準時派人來取。”
紫禁城,乾清宮前殿。
崇禎帝正召集內閣首輔周延儒以及次輔賀逢聖、陳演、魏照乘、範景文、李邦華等人議事,兵部尚書張縉彥也奉召列席。大明國勢江河日下,流賊大軍正以摧枯拉朽之勢橫掃山西、京師兩省。
七月初七。李自成從西安誓師東征。
七月十九攻下平陽。
七月二十六進至汾州。
八月初三攻佔太原,山西巡撫汪喬年死節。
八月初九由太原北上,在武寧關受到山西總兵周遇吉地抵抗,周遇吉派人向大同總兵姜鑲求救,可姜鑲不但沒有派兵救援,反而暗中投靠了流賊,從背後夾擊武寧關。
八月十五,武寧關失守,山西總兵周遇吉死節。
八月二十三,流賊進佔陽和。大同副總兵姜變節降賊。
九月初六,流賊進至宣府,宣府巡撫朱之馮、總兵王承胤變節降賊。
告急公文雪片般飛往京師,孫傳庭、王樸依然按兵不動,擺出死保江南半壁江山的姿態,山東總兵劉澤清和寧前總兵吳三桂雖然答應起兵勤王,卻遲遲不見行動,只有玉田總兵曹變蛟和薊鎮總兵白廣恩已經率軍趕來北京勤王。只可惜兩人手下地兵馬加起來也不過八千人,如何抵擋流賊近百萬大軍?
流賊勢如破竹,周延儒等內閣大臣卻束手無策。
面對即將到來的滅頂之災,崇禎帝既感悲涼又感無奈,感慨萬分地對周延儒等內閣輔臣說了一句:“朕非亡國之君,事事乃亡國之象,祖宗櫛風沐雨之天下,一朝失之,將何面目見於地下?”
羣臣相對黯然,皆面有愧色。
崇禎帝自御極以來。夙夜焦勞。在位十六年,不邇聲色,憂勤惕厲,殫心治理,完全是個勵精圖治的好皇帝,論能力,也許不足以和太祖洪武帝和成祖永樂帝相提並論,可論勤政,卻冠絕大明十六帝!
遺憾的是,崇禎帝時運不濟。他從父兄手中接過的是個爛到了骨子裡的爛攤子,中原流賊蜂起,關外建奴猖獗,再加上連年天災、人禍橫行,以致民不聊生、國力疲弊,攤上這樣倒黴的年景,縱然是唐太宗再世也是回天乏術。
半晌之後。崇禎帝毅然決然地說道:“文死諫。武死戰,國君死社稷。朕決意與宗廟社稷共存亡,與祖宗陵寢共存亡,與京師百萬生靈共存亡!諸位愛卿可速回府邸,召集家丁護院,分派器械,與賊死戰!”
崇禎帝決心即下,令兵部尚書張縉彥徵募京師壯丁組織勤王軍,分發器械保衛京師,又下了一道聖旨,希望皇親國戚、京中百官以國事爲念,損獻家資以助軍餉,可惜的是根本沒多少人響應崇禎帝地號召。
只有大太監王永祚、王承恩、王德化礙於情面各自捐獻了五萬兩,其餘的皇親國戚和有錢的官僚個個都像鐵公雞,一毛不拔。
內閣次輔陳演倒是捐了,不過他就捐了十兩銀子,還說自己爲官清廉,從不收受賄賂,家中只有十兩銀子的餘資,可最後流賊進京,劉宗敏追髒助餉的時候,居然從他家裡搜出了二十多萬兩現銀!
太監王之心是京城有名的富翁,崇禎帝放棄皇帝的尊嚴當面向他募捐,他才忍痛捐了一萬兩銀子,可最終流賊進京,卻從他的家裡抄出了五十多萬兩地現銀,這還不算珠寶古玩,以及莊園田產。
還有國丈----嘉定伯周奎,崇禎帝派大太監王承恩親自登門募捐,可任憑王承恩說破了嘴皮子,周奎就是不鬆口,最後王承恩氣得拂袖而去,臨走還拋下一句:“老皇親如此吝嗇,大勢去矣!”
最後流賊進京,劉宗敏追髒助餉從周奎家裡抄出了一百多萬兩現銀!
沒有銀子就買不到糧食,沒有糧食京營將士和各路勤王軍就只能餓着肚子死守北京,崇禎帝畢竟是大明皇帝,他不可能像左良玉那樣縱兵搶掠京師百姓!流賊大軍來勢洶洶,大明官軍飢疲交困,結果可想而知。
九月十三,流賊攻陷京畿北效最後的屏障昌平縣,總兵官曹變蛟、白廣恩死節,所部八千精兵全軍覆滅,當天夜晚,大隊流賊沿沙河而下,直趨北京外城的平則門,沿途火光沖天,賊兵漫山席捲。
夜深人靜,一向威嚴肅穆的紫禁城,此時卻顯出一派淒涼的景象,在月色的輝映下,顯出死一般的寂靜。
最近北京城裡一直流傳着一種神秘的傳聞,據說夜間走過紫禁城正門的行人,能夠聽到那些戰死疆場的將士們地鬼魂地哀嚎聲,除非不得已,已經沒有人再願意靠近紫禁城一步了,宮裡數以十萬計的太監宮女也差不多全跑光了。
冷幽幽的月色下,崇禎帝在王承恩的陪同下一步步挨近坤寧宮。
就在片刻之前,崇禎帝已經接到消息,守衛宣武門的太監王相堯,守衛正陽門的兵部尚書張縉彥還有守衛齊化門的成國公朱純臣已經同時打開城門,流賊大軍已經殺進北京內城,距離紫禁城只有一步之遙了!
太子朱慈、永王朱慈炯和定王朱慈已經讓高起潛帶着十幾名小太監護送去了國丈周奎府上,其實崇禎帝也知道周奎靠不住,可他現在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崇禎帝本想把太子託付給內閣輔臣,可就在剛纔,他在前殿鳴鐘召集大臣,居然沒有一個聞訊前來。
萬般無奈,崇禎帝只能讓高起潛帶着太子、永王和定王去投奔國丈周奎,太子畢竟是周奎的親外甥,常言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他怎麼也該把太子護送去南京吧?
崇禎帝已經做好了“國君死社稷”的心理準備,他唯一放不下地就是後宮的妃嬪還有長平公主和昭仁公主,流賊進京已經無可避免,身爲一代帝皇,崇禎帝當然不能容忍自己的妃嬪以及兩位公主淪爲流賊的玩偶。
崇禎帝一腳跨進坤寧宮大殿,就看到了端坐在正殿上的周皇后。
這麼晚了,周皇后還沒有安寢,而是穿戴得整整齊齊的,神態安祥地坐在鳳椅上,看來她已經知道了一切,知道生命中最後的一刻就要到來了,迎上崇禎帝愧疚、自責地眼神,周皇后嫣然一笑,柔聲道:“萬歲爺,臣妾先走一步了。”
說罷,周皇后就從容進了東暖閣,等片刻後崇禎帝追進東暖閣時,周皇后早已經吊死在房樑上了。
“唉。”
崇禎帝仰天長嘆一聲,反手抽出長劍,加快腳步徑直奔着承乾宮而來。
承乾宮裡同樣燈火通明,田貴妃也沒有就寢,看到崇禎帝手提寶劍闖了進來,田貴妃霎時粉臉煞白,田貴妃美麗溫柔又精通音律,一向被崇禎帝引爲知音,她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會死在崇禎帝地劍下。
“愛妃。”崇禎帝仰天長嘆一聲,悽然道,“國破家亡,生亦無益,不如隨朕去罷?”
田貴妃凝注崇禎帝良久,才跪倒在地向叩了三個響頭,悲悲切切地說道:“萬歲爺,臣妾拜別了……”
崇禎帝一狠心,一咬牙,手起一劍刺進了田貴妃的咽喉,血花崩濺,一代貴妃就此香消玉殞。
逼死周皇后又殺死田貴妃之後,崇禎帝又奔着他生命中最重要地第三個女人而來,這個女人就是他愛如掌上明珠的長平公主,也就是王樸未過門的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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