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走到了乾清宮門前的魏忠賢看着身後那一抹斜陽,臉上出現了汗漬。
入宮之後,那些親信的小太監們彙報的消息,讓魏忠賢心中不住打鼓。
帝召駱氏父子入殿,相談甚歡,一個時辰,駱氏父子還沒出來。
帝傳御膳入書房,與駱氏父子一同進膳。
這是何等隆重的待遇?
饒是魏忠賢作爲天啓皇帝的親信,魏忠賢,也極少可以得到這樣的待遇!
要知道,這可是在御書房與陛下一同用膳!
魏忠賢這麼多年了,很少有見到過這種情況,他很明白,這是極爲得寵的情況下,纔會出現在天啓帝身上的事情!
以往,這種事情伴隨着的是魏忠賢或者客巴巴在天啓帝搞出了新發明的時候,進入御書房的時候,纔能有的機遇!
這種時候的天啓帝,可以說得上是最好說話的時候!
魏忠賢低着頭,如同一個和藹且慈善的老人一般,低沉着雙目,緩緩的走進乾清宮中。
“哈哈哈哈!駱都督!你這番話,得理!當飲一杯!”
聽着這個熟悉的聲音,魏忠賢袖口下的拳頭,緊緊的攥了起來。
“奴婢魏忠賢,前來向陛下請罪!”
踏入御書房的那一瞬間,魏忠賢就跪在了地上,膝行着,朝着高坐龍椅的朱由校行了過去。
看到魏忠賢這副做派,坐在朱由校右側的一對父子,同時眼角一抽。
魏忠賢何許人也?當朝權勢最重的太監,御賜稱號九千歲!
這樣一個人,居然選擇膝行,從入宮,一直膝行到朱由校面前!要知道!
小皇帝,何時起,有了如此之重的權威了?
駱思恭下意識的瞥了一眼朱由校,看這朱由校臉上那雷打不動的淡然顏色,駱思恭默默的將自己擡起的頭,低了下去。
一開始被急召入宮時,駱思恭還有着幾分傲氣,要知道,駱思恭的辭官,很大一部分就是因爲看不上天啓皇帝放任魏忠賢,迫害清流的事情,可是方纔在書房內的一番話。
讓駱思恭,逐漸改變了對天啓帝的看法,作爲武人,特別是作爲當初曾經參與過移宮案的駱思恭很明白,朱由校如果迫害清流的主要目的,就是爲了能夠從清流文人手中,奪回本該屬於皇帝的權力。
那麼這一切,真的就是有可能的!
想要制衡清流,只能扶持宦官!宦官和清流文人,天生就是絕對的對頭!
駱思恭無論如何都不會忘掉,哪怕是當初移宮案時那齊心協力一同扶持天啓帝上位的人們,在天啓帝登基之後,迅速分裂!
楊漣、左光斗爲首的文人,王安、魏朝爲首的宦官,自己爲首的錦衣衛。
是如何,在移宮案之後,打得不可開交,斗的兩敗俱傷,讓面前這個卑躬屈膝的老太監,成功奪權上位的!
然而,仔細一想,此事的駱思恭看到魏忠賢的這幅樣子,他還怎麼能不相信,朝堂中,朝堂上,那權勢滔天,殺人無算的閹黨,其實就是面前這個小皇帝一手扶持的?
駱思恭從萬曆40年到天啓四年,都是實打實的錦衣衛指揮使,位高權重,後來的幾次加封,更是讓駱思恭位極人臣。
一個笨人,一個蠢人,是不可能在楚黨、浙黨、齊黨、東林黨、閹黨混戰的這個時間裡,存活下來而且保持着自身榮華富貴的!
所以駱思恭很清楚,自己真的,是小覷這個少年天子了!收起自己的傲氣,好好聽聽這位少年天子,會如何處置面前的魏忠賢,會如何,來說自己接下來的計劃!
朱由校看着膝行進來的魏忠賢,挑了挑眉道:“九千歲,你來的可真早。”
“錦衣衛那邊的摺子都上來一刻鐘了,九千歲,你纔來。”
“這事兒,你說,朕應該怎麼處理呢?”
朱由校這說出口的話,讓駱養性不由心中一驚,自己老爹很多東西都沒有關注到,但是在天啓四年末、天啓五年的這段時間裡,魏忠賢到底有多兇多惡,駱養性比自己老爹更加清楚!
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駱養性極不自然的看了看地上趴着,渾身打着顫,頭都不敢擡的魏忠賢。
雖然方纔有錦衣衛的小旗送了一道摺子進來,但是看到那份摺子的天啓帝,只是嘴角一挑,就將摺子放在了一旁。
駱家父子也不知道,那摺子上,具體寫的是什麼東西。
可是看着現在魏忠賢的這幅舉動,駱家父子又怎麼可能不知道,這個事情,肯定是關注到了魏忠賢的身家性命的大事!
不然,堂堂九千歲,又怎麼可能,會做出如此低的姿態,甚至連天啓帝那如同呵斥一條狗一般的話語,都不敢反駁呢?
在這些幾朝老臣的心中,一直都有着一杆秤,用來度量,用來權衡這天下的一切事物!
所以駱思恭很清楚,在他們這些老臣們的眼中,魏忠賢是有着謀逆造反實力的!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魏忠賢,這樣一個大宦官,居然在天啓帝面前,瑟瑟發抖如同敗犬?
一點驕傲,一點氣盛,一點身居高位身爲權勢之巔的樣子,都看不出來!?!
這天啓帝,到底有何手段?
想着之前談到戰事,談到遼東,談到國內的匪患,自己的這位陛下,都可以有理有據的說出自己的思路,甚至於其中的極多方式,還真的是能用得上的!
天啓帝的形象,在駱思恭這個小老頭的心中,也逐漸變得高大且光芒萬丈了起來。
魏忠賢顫抖着身體,將頭重重的壓在自己的手背上,咬牙切齒道:“陛下!客巴巴意圖謀反,證據確鑿,還望陛下,重罰!”
“奴婢侄兒魏良卿,無才無德,在外依仗奴婢的名望,作威作福,豪取搶奪欺壓百姓,請陛下,嚴查!”
“奴婢自請,去司禮監秉筆太監職,去九千歲銜!”
朱由校笑了笑,揮了揮手道:“行了,起來吧,客氏農家婦爾,大字不識鬥字不認,能有什麼見識。”
“你的請求,朕允了。”
“魏忠賢接旨。”
“去爾司禮監秉筆太監職,去爾九千歲封號,然,魏忠賢以東廠提督職務,兼司禮監秉筆太監!”
一份澄黃的文書,被朱由校隨手丟在了魏忠賢面前,卻被反應過來的魏忠賢雙手一伸,電光火石下,接住了。
“老奴接旨!”
站起身的朱由校走到了魏忠賢身邊,扶起了魏忠賢道:“廠衛廠衛,如今廠衛的人,都到了,魏伴伴,你落座,我們好好商量商量,這廠衛,日後應該如何做。”
“擬一個行動綱領!”
朱由校一番話後,魏忠賢和駱家父子的背後,都升起了冷汗!魏忠賢驚恐的,是明明如今的錦衣衛指揮使是田爾耕,可是朱由校居然說,現在廠衛的人,都到了?
這意思,是說駱家父子,重回權力巔峰了?
而駱家父子則是開始慌了起來。
黨爭!黨爭!
大明一朝以來,黨爭,就從未徹底平息過,他們當然知道,自己如果攪和進了黨爭,又會是什麼樣的下場!
黨爭從來都是,贏家通吃!
田爾耕和許顯純,都是在駱家父子的眼皮子底下爬起來的,他們的兇酷,駱家父子可一點都不想去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