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扶蘇只帶了穩重的無心隨行,便輕身趕往燕太子行宮而去。
至宮門前,無心向守門衛士遞上太子丹的請柬,當下便有一名衛士領路向內而去。
太子丹的行宮頗爲不小,佔地足在百畝以上,樓閣庭宇、飛瀑假山、水亭浮橋,景色十分優美,雖沒有中原各國的精巧風雅,但自有一番粗曠雄渾之美。
一路之上,美貌嬌豔的姬妾來往不絕,看見英俊瀟酒的扶蘇和無心禁不住美目流兮,戀戀不捨。扶蘇心中暗歎:“一入宮門深似海,這些女子也是可憐人啊!”
衛士將扶蘇領到正殿,便自去了。扶蘇邁步入內,擡首一望。便見太子丹端坐正中,而一位白衣年老儒者坐在其左首,其右首卻是‘天怒’首領田光,荊軻、高漸離、屠狗者三人也赫然在席,另有一個青衣中年人卻不相識。
扶蘇見禮道:“在下趙蘇見過太子殿下!”太子丹笑道:“卿家免禮!快快請坐!”
扶蘇看了看,便在高漸離身旁坐了下來,高漸離向扶蘇微微點頭示意,扶蘇也點頭回禮。
就在此時,太子丹道:“前日我和荊卿等一見如故,餘興未盡之下,便再請四位前來赴宴!”說着,便爲衆人介紹,原來,那個白衣儒者卻是太子丹的老師鞠武,而青衣人卻是黃武,具體身份太子丹卻未明言!
便聽太子丹又道:“前日在田先生府中和趙卿相談甚歡,頗受教誨。說與太傅後,太傅也對趙卿之智頗爲讚賞。所以丹又特邀趙卿和諸卿一起前來再論時事!今日在座諸位,不是我燕國臣子,便是曾被暴秦所害之人,所以望請諸卿各展所學,尋出能救我燕國之策!”
扶蘇心中暗喜:“看來自己接近荊軻等人藉以取得太子丹信任的策略已然成功,只要自己能夠熟知太子丹等人的一舉一動,想要對付他們簡直易如反掌!”
就在此時,鞠武一雙銳利的眼睛投向扶蘇,詢問道:“前日趙公子所言三策,太子殿下說與老夫聽後,老夫也甚爲贊同,只是太子殿下仁德,不忍害樊將軍之命,所以頗爲難。不知公子可另有良計救燕?”
扶蘇打量了一下鞠武,見此人面如滿月,身材中等,雖然神色平靜,但一雙眼睛裡那犀利的光芒顯示出此人決非易與之輩。心中冷笑,面上卻一臉爲難之意道:“在下才疏學淺,一時也只能想到這三策。如今第一策便行不通,後面兩策效果也就很有限了!”
便聽那黃武忽然插言道:“趙公子三策適才不才也聽鞠太傅談過,不過認爲第一策雖然目前行之不通,但其餘二策卻也可行。秦軍久戰趙國,至今兵力已疲,未必便能一股作氣再下燕國。只要燕魏齊楚四國合力爲兵,再以燕王和秦國先王莊襄王的舊誼爲禮,秦兵未必便真敢強攻燕國!”
扶蘇聞言笑道:“齊燕多年世仇,如何會幫助燕國?而魏楚二國離此甚遠,態度也還不清,只恐現在再派人聯絡,若二國稍一遲疑,燕國便有傾覆之憂啊!”
扶蘇有意給衆人潑冷水,要是燕魏齊楚四真的合縱起來了,哪還有秦國的好果子吃。
鞠武聞言笑道:“趙公子,齊國雖與燕是世仇,但齊國以前的安全一向是有韓趙魏三國爲屏障阻擋秦國東進。如此韓趙已亡,只餘魏國,難免不有脣亡齒寒之感。雖然齊國不可能明地裡拉下臉面和秦做對,但私下裡必然還是會希望秦軍不攻燕國,退兵回國的,所以只有計謀得當,齊國私底下還是有可能給燕國一些幫助的!而魏楚兩國嗎,老夫也有八成把握說動二國相助,畢竟脣亡而齒寒啊!”
趙蘇聞言不禁面有疑色,顯然是對鞠武這般自信有些不解。
太子丹見狀笑道:“趙卿可能不知道吧,其實早在趙國初滅之時,鞠先生就建議我聯絡諸國共同抗秦了,所以也早就派使者前往齊魏楚三國協商了。齊國早有消息傳來,只要魏楚兩國籤應結盟,齊國願意秘密資助一批錢糧;而這位黃武先生便是魏國派來的使者,楚使由於路遠,恐怕還要半月才能到!甚至便連舊韓,我也派出了使臣,希望聯絡其殘餘勢力,不久韓國舊部亦會有特使來到!”
扶蘇不禁吃了一驚,心道:“歷史看來已有改變,原本歷史上是沒有這次合縱圖謀的.不過這鞠武還真是厲害人物,竟然如此快便做好了準備!那剛纔所謂無計之言分明是試探我了!不過也好,幸好自己適才藏拙,否則鋒芒過露,定會引起他人懷疑!”不由得心中已有警覺之心。但是臉上卻是不動神色。敬佩地道:“鞠太傅果真妙才,趙蘇不及也!”
鞠武微微一笑道:“趙公子過譽了!”太子丹大笑道:“待楚使、韓使一到,盟約一成,諸國一同發力牽制秦軍,不愁秦兵不乖乖退回國去!”諸人聞言不禁大笑。
荊軻卻一臉平靜地道:“太子殿下,我等皆爲市井小民,難登大雅之堂!太子殿下卻將如此機密要事相告,是否有點不太妥當!若萬一泄密,豈不危及燕國安危!”
太子丹大笑道:“諸卿都是忠義之士,如何會泄密!我今日將國之機密向諸卿明言,就是希望待諸位以誠。如今燕國正是用人之際,諸卿又各負絕學,如能爲燕國效力,丹對天盟誓,必不薄待!”
扶蘇等四人一驚,太子丹竟有招攬之意,一時有些猶豫。還是面色平靜地荊軻先道:“我和高兄、屠狗兄都是閒雲野鶴之人,平生受不得拘束,恐怕要讓太子殿下失望了!”
扶蘇也一臉歉意道:“在下也是此意。雖然太子殿下誠心一片,但趙蘇也只想平安過此一生,餘願便足矣!”
太子丹聞言,面色雖有些不快,但轉瞬即逝,笑道:“也罷,既然諸卿都不願入仕,我們還是可以交個朋友嗎!來,我們痛飲幾杯!”太子丹當先舉杯,衆人連忙相應。
見太子丹不再相迫,扶蘇和荊軻等人不禁鬆了口氣。
方飲過三杯,太子丹拍了拍手道:“只有美酒,沒有美人豈能盡興!來人,歌舞侍候!”
話音剛落,側門處涌出一羣美貌舞姬。人人只披薄薄輕紗,將衣內貼身的褻依展露無餘,那裸露的香肩、玉臂,那豐潤性感的長腿禁不住讓在坐的諸人一陣心馳神搖。
霎那間,樂聲動處,悠揚古樸的燕樂中,舞姬們翩翩起舞,那漫妙的舞姿,那嫵媚的表情讓衆人一時間不禁沉醉其中……
宴席將終,扶蘇等謝絕了太子丹贈送四人美貌姬妾的好意,各自回府而去。
回到客棧之中,扶蘇立即召集秦虎、齊虹、無心等人,將今日所聞告知諸人。
齊虹驚道:“若諸國合縱之勢一成,豈不對我秦國大大不利。萬不能讓燕國計謀得逞!”
扶蘇點了點頭道;“對,一定將合縱破壞掉。你們可有什麼好辦法?”秦虎道:“不如派遣‘狼牙’潛伏於路旁,遇到各國特使,襲而殺之。這樣一來,各國若再遣特使,恐怕來去亦得半年以上,時間也來不及了!”
無心搖了搖頭道:“不好,若如此做,豈不告訴太子丹等人說:你們的計策已經泄密了!那樣恐怕會讓太子丹懷疑公子,萬一被識破身份,公子豈不危險?”
諸人聞言一懍,不禁暗自點頭。
扶蘇想了想道:“目下,和諸國合縱事宜都由太子丹主持,若其一死,合縱便一時再無法進行!”齊虹一驚道:“公子是想刺殺太子丹!”
扶蘇目中寒光一閃道:“不錯,無毒不丈夫!他死總好過我秦國倒黴!”秦虎聞言一愣道:“可是公子,我們此次只有三十名‘狼牙’武士隨行,而太子丹每次出行侍衛至此在百人以上。恐怕難以成功啊!”
齊虹也點頭道:“是啊,公子,就算僥倖成功了,我等傷亡恐怕也非常慘重。那時候燕國大肆搜城之下,我等必然行蹤敗露,又如何可以逃脫圍捕?”
扶蘇笑笑道:“放心好了,此次刺殺我不會動用‘狼牙’的!”齊虹聞言一驚,面露倉惶之意道:“公子,你不會想自己去吧。那萬萬不行!您可是大秦未來的儲君啊!”
扶蘇聞言大笑道:“虹姐,你想到哪兒去了。我不用‘狼牙’,也有其它力量可以刺殺太子丹,你們放心好了,我不會輕易涉險的。虹姐,你立即命太子丹府中內應,探查太子丹近日行蹤,若有便宜時刻,速速報知於我!”“是,公子!”齊虹雖有些疑惑,但見扶蘇信心十足的模樣,也只好應聲。
待衆人退下後,無心留了下來,問道:“公子是打算動用那五十名本門劍士刺殺太子丹了?”扶蘇點了點頭,目光中殺機涌現:“不錯,這樣一來,不論成功與否,太子丹都不會懷疑到我們頭上!無心,你立即通知天行武館,讓他們隨時待命!”“是!”
是時,已近深夜,天空中一輪明月正在烏雲的遮掩下若隱若現。
長街之上,也是冷冷清清的沒有一個人影,人們都早已睡了,只有偶爾幾聲犬鳴在大街上回蕩着。
遠處,走過來大隊車馬,正是赴宴歸來的太子丹。車旁,百餘名青衣武士環衛左右,將華車保護得嚴嚴實實。但夜深人靜之時,衆人睏意大增,所以在馬上也顯得有些精神不振。
很快,大車轉進一個街角,將行進方向由南到東改變。就在車隊通行過半之時,忽然間夜空中陡地閃起一個唿哨,緊接着兩旁的民房上閃過一片寒芒,一排鋒利的弩箭呼嘯着從天空奔騰而下,急撲向燕國武士。
“撲撲撲……”墨家兵器果然犀利,特種的弩箭急速間洞穿十餘名燕國武士的軀體,幾乎連體貫穿之下,黑夜裡頓時騰起一片朦朦的血霧。
“有刺客——!保護太子!”被當頭一陣箭雨嚇醒了的燕國武士們飛快地躍下馬背,準備聚齊到太子丹的車前。
就在此時,房屋上陡地飛出一片模糊的黑影,一些武士手疾腳快,連忙揮劍去擋,“喀嚓”一聲將黑影斬落後方纔發現是一條黑色的套索。而動作稍慢些的就慘了,只覺脖子一緊,眼前一黑,那身子就如同騰雲駕霧相似的飛離了馬背,投入了危險的黑影之中,然後就是一陣悽慘的叫聲響起。
只在一瞬間,幾乎連敵人是誰都沒有看清,燕國武士就幾乎折損了三成的兵力。
太子丹在車上又驚又怒,大喝道:“不要慌,頂住,城衛很快便會趕來的!”燕國武士們聞言,心神稍定,一部分圍住太子丹的車駕,另一部分就準備衝入民房內捉人。
就在此時,房屋上陡然騰起一片黑影,緊接着一片悽美的寒光在月光的照耀下殺氣騰騰的撲向燕國武士而來。
“護駕!”驍勇的燕國武士也不甘示弱,怒吼着揮動長劍迎了上去。長街之上頓時展開了一場血戰。長劍爭鳴,劍風呼嘯,漫天的血霧在這清冷的夜幕中飄灑。
雖然太子丹的隨行武士十分驍勇善戰、都是難得的好手,但是那刺客的劍法竟然更加厲害。雙方接手不過三五招,就有五六名燕國武士被擊斬在血泊中。一時間,燕國武士竟被黑衣蒙面刺客殺得是節節敗退。
太子丹面色嚴峻,親自拔劍在手,準備廝殺。心中有些驚慌之下,不禁看了看車旁的三名白衣武士。
第一人,身材高大,神情凜然,剛毅的面孔上充滿了勇猛的氣息。
第二人,身材修長,面容英俊,有些慵懶的面孔上頗有幾絲儒雅之氣。
第三人,身材中等,體格健壯,平常無奇的國字臉上卻有着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
這三人便是太子丹的貼身近衛勇士:夏扶、宋意、秦舞陽!
三人見太子丹有些驚惶,不禁笑道:“太子不要緊張,有我三人在,可保太子無虞!”太子丹看了看三人,心神稍定,想起三人的厲害,不禁信心陡起道:“三位卿家即有如此信心,還不速速上前殺敵。記住,要留活口!”
威猛的夏扶點了點頭道:“舞陽,我和宋意前去殺敵,太子就交給你了!”面容平靜的秦舞陽淡淡地道:“兩位兄長放心,有我在,太子就在!”
夏扶點了點頭,‘倉啷’一聲拔出了腰下的長劍,而宋意也掣出長劍。二人躍身下馬,大喝一聲道:“賊子雖得猖狂,夏扶、宋意在此!”
夏扶大喝一聲,聲若奔雷,長劍急舞,一連五劍連成一拍,寒光急閃中竟隱隱有奔雷之聲。當先兩名墨者劍士立時心中一驚,雖然奮力揮劍抵擋,但“喀嚓”一陣金鐵交鳴後,手中的長劍竟然碎裂成片,緊接着兩道劍光破空而來,從二人胸腹間一擊貫入。二人慘叫一聲,立斃於地。
宋意的劍光則如其人,長劍飄飛中,漫天的劍光如若紛飛的花瓣般煞是好看,但是其中卻隱含着無窮的殺機。當先一名墨者劍士,只覺眼前一花,尚未做出反應,便覺喉嚨一涼,霎那間便萎頓於地。宋意的劍是如此的飄忽和快捷!
燕國武士見得夏扶、宋意如此勇猛,心中一振,反擊勢頭頓時增加,立時便扳回了不少劣勢。
見得局勢一時穩住,夏扶、宋意怒吼一聲,寒光閃動中,如若兩隻暴怒的猛虎般撲入了墨者叢中。長劍急閃,血霧飛灑,一名名善戰的墨者紛紛血灑長街。
一時間,隨着夏扶、宋意的加入,戰局陡然換了一個局面。墨者劍士步步後退,而燕國武士卻氣勢洶洶的緊逼不捨。
悄悄躲在遠處觀戰的扶蘇目中精光閃動,對身邊的無心道:“不想太子丹身邊竟有如此出色的人物,我太小看燕人了!此次行動已不能成功,爲免傷亡過大,下令撤退吧!記住,讓他們不要回直接天行武館!”“是,公子!”
扶蘇悄然離去後,無心一個忽哨,墨者劍士們陡然劍光一盛,將燕國武士一時逼退。然後,便有幾名墨者劍士擲出幾個黑色圓球。“砰”一聲白霧騰起間,煙霧中射出一陣牛毛細針。
“啊——”反應較慢的燕國武士頓時中招,長街上又響起一片慘叫聲。而夏扶、宋意卻見機得快,避閃及時,幸未遭害。
等到煙霧散盡之時,衆武士們再搜尋敵蹤時,早已連一個人影都不見了。地面上,只留下了五十六名燕國武士的屍體和約二十名刺客的屍體。長街之上,一時血腥刺鼻。
與此同時,聞聽街上有激烈打鬥聲的城衛們這才蜂涌趕至。但此時除了太子丹那一張拉得老長的臭險和劈頭蓋臉的痛罵外,他們什麼也沒有得到。
次日,薊城城衛將軍調集大量燕軍在城內展開了地毯式的搜索,忙碌了一日後,只是兩手空空,一無所獲。不由得又捱了太子丹一頓臭罵。
經此之事,太子丹行事更加謹慎,出入護衛更衆。一時不禁讓扶蘇十分爲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