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關下,新秦軍軍營。
此時正值夜晚,密密麻麻的營火像是天上的繁星一樣無邊無涯;而與之相比的是,陰沉沉的天空上墨黑一片,根本看不見幾顆星星,使得人們一時有了一種天地顛倒的錯覺。
淒冷的寒風中,屹立在一處小丘之上、被無數營盤如同衆星拱月般保護着的是一頂金碧輝煌的金帳。這是扶蘇行宮的所在,此時同樣也是燈火輝煌,裡面更是點燃了幾爐炭火,溫暖異常。但是,令人詫異的是,扶蘇卻並不在其中,而是站在帳外的寒風中遙望着函谷雄關。
“陛下,夜深了,該安歇了,您明天還有很多軍務、政務要處理!”扶蘇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扶蘇回過頭一看,是無涯和無傷二人,笑笑道:“朕有些心事,一時睡不着!”無傷笑笑道:“陛下是在擔心對章邯的離間計不能成功嗎?”扶蘇搖了搖頭道:“不,趙高那蠢材疑心太重,心中又隱藏有很深的自卑感,對誰都不放心,肯定會中計!”
“那陛下是在擔心年青的韓信能否鎮得住軍心,擊敗項梁和項羽了?”沉默的無涯忽地說道。扶蘇看了看無涯,點了點頭道:“無涯知我心也!韓信畢竟太年輕,朕雖然非常相信他的才能,可是我秦軍都是些驕兵悍將,駕馭不易,有些擔心啊!”
無傷笑道:“陛下不用擔心,那韓信可是個狠角色!陛下還記得嗎?當年他不過十三四歲,就在好幾個無賴的毒打下一聲都不吭,只顧拼死奮力反擊,現在他長大了,也沒理由怕那些刺頭,一定能想辦法收服軍心的!陛下這是關心則亂了!”
扶蘇聞言,忍不住笑道:“也許真如你所說,朕是關心則亂了!對了,蒙恬將軍處還沒有軍情送來嗎?”“沒有,”無傷搖了搖頭:“張良軍師沒有來過!不過,陛下應該安心,按時間來算,太原應該已經下了。畢竟三十萬黑衫軍攻打區區一個不過兩三萬人屯守的太原城,一個月時間應該足夠了!”
“但願如此吧!”扶蘇嘆了口氣,對遠方兩處局勢還是有些憂心。看來,沒有確切消息之前,扶蘇這幾日是別想睡個安穩覺了!
函谷關內,大將軍府。
此時,府內燈火通明,無數哨衛的舊秦軍士卒正在來往巡邏,端得是戒備森嚴。
章邯卻正在帥室之內,盯着一封書信發呆。那修長的眉長像蚯蚓似的彎了起來,俊朗的面容也佈滿疑惑之色。
忽地,高大而修長的章邯站了起來,猶似站起了一堵高牆,真是典型秦中關中大漢的身材。就在章邯在室中來回踱步時,忽然室外有親兵揚聲道:“司馬將軍、董將軍到!”
章邯一愣,擡頭處,司馬欣和董翳兩位副將闊步走了進來。
司馬欣大概在四旬左右,典型的秦人身材,也是十分高大,再加上方臉闊口、濃眉大眼的外表,配上秦軍淒厲的黑色鎧甲,顯得非常威猛。
而董翳的身材則中等而修長,面容剛毅而灑脫,再加上年僅三旬的年紀,在黑色鎧甲的映襯下顯得精明而強悍!
“兩位將軍,這麼晚了,你們怎麼來了?”章邯有些意外,微笑着道。
司馬欣和董翳互視了一下,好像交換了一下眼色,司馬欣笑道:“別無他意,只是聽說章將軍最近與僞帝扶蘇有些書信往來,不知能否讓我等觀上一觀?”
章邯心中無鬼,便笑道:“自然可以!都是些尋常問侯之語,兩位將軍大可隨意觀看!”說着,章邯將最近扶蘇寫給他的五封信件白絹都交給了司馬欣和董翳二人。
司馬欣和董翳見章邯如此爽快,一時間面上皆有些異色,等到二人看完幾封信件以後,異色不僅沒有消失,反而更濃了。
看着司馬欣和董翳二人神色不對,章邯有些疑惑道:“兩位將軍臉色有些難看,可是認爲信件內容有何不妥?”
司馬欣忍不住道:“章將軍,這裡五封信件,初看起來的確都是一些尋常問侯之語,聊一些無關軍情、國政之閒事,可是,爲何今日這一封信件於緊要之事盡皆用墨塗去!?難道章將軍有什麼事情不想讓我等知曉!?”
章邯聞言大怒,沉聲道:“司馬將軍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認爲章某和扶蘇有何瓜葛不成!?這或許是扶蘇一時馬虎、錯將草書寄來也未可知!”
董翳在一旁冷笑道:“章將軍何必自欺欺人!那扶蘇何許人,他人也許不知,我們身爲秦人難道還不清楚嗎!?他要是馬虎,那天底下估計就沒有比他更精明的人了!像這樣的精明的人你說可能會將草書當作正書寄人嗎!?”
章邯心中不禁怒火直冒,騰騰竄至頂樑,怒視司馬欣和董翳道:“不管你二人怎麼想,我章邯是問心無愧!我的家小都在咸陽,難道我會不顧妻兒安危,投敵求榮不成!?你們也別忘了,我纔是軍中的主將,輪不到你們來指責於我!”
司馬欣見再說下去要打起來了,連忙打個圓場道:“得,得,得,章將軍暫且息怒,算我們什麼都沒說好了吧!大家都是同僚,擡頭不見低不見,不要傷了和氣!”章邯和董翳互相看了一眼,都哼了一聲。
司馬欣嘆了口氣,對章邯道:“章將軍,你是主將,按理來說,我們作副手的不該找您的麻煩。我們二人也都知道您心裡對朝庭有些不滿,我二人又何嘗不是,這次出征也都不是自願的。可是,你我的家小都在咸陽,平日裡做事就不能不小心一些,萬一您和扶蘇有書信往來的消息傳到咸陽,會有什麼後果可都很難說。今日,我二人言盡於此,不管章將軍和僞帝扶蘇有沒有什麼瓜葛,都希望此事到此爲止!”
章邯聞言,心知司馬欣和董翳二人也是好事,嘆了口氣道:“多謝兩位將軍提醒,章邯心中有素!”司馬欣和董翳二人互相看了看,笑道:“即如此,那我們就告辭了!”“不送!”
寒冬臘月,長江上寒風凜冽,波浪滔天。可是,現在卻有一葉小小的扁舟在江面上隨波逐流地浮現在波峰浪谷之間,頑強地向江南挺進。
韓信雙腳牢牢地盯立在船板上,揹負着雙手,迎着潮溼的江風傲然而立。雖然波浪滔天,我自巍然不動。隨行的兩名侍衛,雖然也通水性,可是在這樣的大風浪下,卻也只有扶着船幫,手忙腳亂的份了。
船老大面對這樣的江風,卻是十分的快活,只穿着一件赤膊的短褂就在寒風中唱起了漁歌、喊起了號子!
漸漸地,小舟駛近江南,靠近了秦軍會稽水陸聯營。
忽地,一艘秦軍哨船從江面上飛馳而來,幾名矮壯的閩越族水軍迎風大喊:“來者何人,趕快報名,否則弓箭侍候!”韓信看了看,揚聲道:“欽命淮陰侯、大將軍韓信前來接收軍權!速速回稟!”
幾名閩越軍士嚇了一跳,雖不知真假,卻也不敢怠慢,連忙道:“請給我們來,由我們引路進寨!”韓信點了點頭,示意有些驚訝的船老大跟着哨船划進了龐大的水師營寨。
劃過巨大而堅固的水師營柵,一艘艘艨艟鉅艦顯現在韓信的面前,禁不住讓韓信面露讚歎之色,不禁開始思索着什麼。
不一會兒,小舟隨着哨船靠上江岸,韓信賞了船老大,令軍士領路放回。便自在兩名閩越軍士的引領下大步流星地趕往帥帳。
剛到帥帳門口,有腿快的軍士已然向曹參、吳芮、無諸三人報信:有欽命大將軍前來接管軍權。三將不敢怠慢,便自出帳迎接,剛到帳口,便看到一名青年披風而來,神態傲然而威嚴。
曹參三人愣了:“此人就是新任大將軍!?也太年輕一些了吧,而且根本沒聽過此人啊!”皆有不信之色。
這也難怪,韓信是年,不過二十有五,正之所謂‘胎毛未乾,乳臭未退’!
曹參向韓信拱了拱手道:“末將曹參,忝爲軍中主將!敢問欽使奉命前來接管軍權,聖旨、印綬、兵符何在?”韓信面色沉穩,向身後揮了揮手,兩名侍衛將扶蘇聖旨、兵符以及‘淮陰侯’、‘大將軍’兩顆金印奉上。
曹參三人驗過的確不假,一時不禁愕然:扶蘇在聖旨中對這青年百般推崇,並收爲義子,顯然是對他愛護是狠了!不過,曹參三人打量了韓信幾眼,卻實在看不出韓信有什麼過人之處,或許外表看起來還像個人物!
韓信心中明白,微微一笑道:“請曹將軍擊鼓聚將,移交軍權!”“是,大將軍!”曹參雖然心中有些疙瘩,卻不敢違抗扶蘇之令。
很快,隆隆的戰鼓聲在秦軍水陸聯營上空驚天價般地響了起來,各主要將領開始紛紛向帥帳聚集。
而等到諸將入了帥帳之時,便愕然地看見坐在帥位上的已經不是曹參,而是一名非常年青、剛毅的青年。諸將一膽子疑惑,卻也不敢發問,只能默然地站在一旁。
三通聚將鼓罷,韓信看了看帳中已是濟濟一堂,向曹參微微一笑道:“曹將軍,諸將齊否?”曹參道:“齊了!”
“那便請曹將軍向衆將說明,並交接軍權!”韓信一點也不怯場。
“是!”曹參被韓信指揮來指揮去,面色有些褚紅,只得強忍着心中的不快,對諸將道:“各位將軍,陛下有旨下令淮陰侯、大將軍韓信爲軍中主帥,我已經驗過聖旨、兵符和金印,確係無誤!現在,便將軍權交於韓將軍,希望諸將以後謹遵將令,不得有誤!”說着,曹參將顯示着軍權的令箭等物移交給了韓信。
韓信起身接過,放于帥案之上,掃視諸將一眼,微然一笑道:“各位將軍,韓某年幼卻忝居如此大位,也許諸位將軍並不心服!這沒有關係,初時韓某也不希望大家心服,只是希望大家能夠遵從號令!否則,”韓信請出豪曹劍,厲聲道:“有陛下佩劍豪曹在此,立斬無赦!”
諸將見韓信眨眼間從笑臉變成黑臉,又將扶蘇豪曹劍擡出,一時也有些驚懼,連忙道:“末將謹遵將令!”
韓信見狀,十分滿意,面帶微笑道:“前日一戰,我軍大敗於廣陵,折損頗大,想必諸位將軍一定都窩着一肚子火吧?”諸將見韓信一來就抓住衆人的痛腳,不禁變色,十分難堪。
韓信卻視而未見道:“廣陵之敗,非敗在謀略,而是敗在知已而不知彼:楚項之勇,項羽之威,都超乎了我軍的預料,故而大敗!不過,這場敗仗還是有些收穫的,就是讓我軍認清了敵我兩軍的優勢和缺點。”
吳芮有些忍不住道:“既然大將軍已經認識到了楚軍的優、缺點,莫非已有破敵之策?”韓信微然一笑道:“項梁精於戰術,不通謀略,且性格孤傲,容易對付;項羽雖然同樣精於戰術,甚至武勇雄冠天下,卻亦不過一匹夫耳,要對付亦不難。我來時,聽說,龍且現在已經攻佔九江大部,看來九江也會馬上落入楚軍之中。三月之內,我會先破龍且,半年之內破項梁、一半之內擒項羽,若不能勝,韓信願以人頭甘當軍令!”
衆人聞言愕然:這新來的大將軍雖然年輕,口氣卻好生不小!
曹參微微一笑道:“大將軍壯志凌雲,令人好生景仰,那我等就看來日大將軍大殿神威了!”韓信微笑道:“好說!曹將軍,陛下答應補充的兵馬、錢糧何時可到軍中?”
曹參道:“衡山等地新練大軍三萬,十天內可到!巴蜀和南越的兵馬約五萬並糧草輜重大約一個月內可到!”
韓信笑笑道:“夠了,一個月聚兵,一個月訓練,一個月打垮龍且,時間措措有餘!”諸將笑而不語。
散帳後,秦軍諸將紛紛聚在一起,議論四起,都覺得這個年青大將軍口氣太大,卻不知真材實料如何。還是久掌兵權的曹參一言軍心:“諸位將軍,陛下既然如此相信於他,想必他也有幾分本事,或許比我們高明也未可知。還是先聽他軍令,否則被豪曹劍砍掉腦袋卻也不值。待三個月後,他如果不能擊敗龍且,我等再與他計較不遲!”衆將皆以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