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口焰的閃光,經硝煙和黑煙的混和霧變成了妖異的綠色,折射到佈滿苔蘚的城門洞的炙熱石璧上,最終刺激到了龍居士的視網膜。
龍居士本能的縮了一下頭,蹲下將身體儘可能的躲進在鋼盾之後,沒等蹲實,十餘枚葡萄彈的子彈,呈扇形,就呼嘯而至,颱風般的颳起屍山,撞到了鋼盾上。龍居士連人帶盾被刮上天空,於空中翻了一個跟頭後,狠狠的摔在吊橋上。
轟!
連人帶盾三百多斤,差點沒將吊橋給砸斷。
痛疼!
全身的骨頭像散了架一樣。
吐了一口血。
幸運的是沒有暈過去,身體機能完好,血一吐,悶漲之感全消,麻木的五感恢復。
城門洞原本就暗,現在裡面更是煙霧翻滾,也不知擊中目標了沒有。英軍被殺怕了,不敢立刻追出,裝填炮彈,準備再放第二發。這給了龍居士以逃命的機會。
往下一望,一隊英軍且戰且退,離城門洞不超過50米了,炮臺上的英軍拼命往下射擊,掩護自己人轍退。中國人被一片片的打倒,卻無人後退,仍奮不顧身的前進,但到了30米之內,就再難前進半步,倒下的速度與補充上來的速度在此持平。屍體迅速堆積,形成一條屍牆。
“這就是死亡線嗎?”龍居士曾經無次的構思過“火力死亡線”是什麼樣子的,想像過那會有多麼的殘酷,今天終於見到了,親身體會到了,那真是無比的震憾啊,讓人戰慄。
“轍退!”龍居士一聲呼出,鋼盔上就中了一彈,鐺的一聲,腦袋嗡嗡作響,身體沉重如山,提着鋼盾感到異常的吃力,只好一把甩掉。同時猛咬了一下舌頭,巨疼刺激了麻木的神經,從心底產生一股力量,遍佈四肢百骸。
“殺!”
起步、奔跑、迎面衝向英軍刺刀陣,勢如瘋牛。
最後的英軍已經殺透了重圍,見吊橋已經放下,城門洞開着,彷彿流浪的兒子見到了家,不顧一切的往家裡奔去,原本密實的刺刀陣剎那間瓦解,被敵軍纏住無法脫身的2個英軍,見狀大罵“法克油”,也想逃跑,結果一轉身就被長矛刺死。
何玉成從背後砍翻一名英兵,見城門洞開,大喜,狂呼“殺進去!”
何玉成的軍事知識,主要來自於評書小說,著名的《三國演義》有多處武將尾隨敗軍直殺入城的描寫,接着就是出安民告示了。似乎只有一進城,就是勝利!
真實情況,可遠不是這麼簡單的。就算城門沒法關上,敵軍還有“千斤閘”、“刺盾車”可以補救,一些大的城池甚至還有“甕城”,一衝進去,就成了“甕中死老鼠”,再加上城頭上如雨點般落下的擂石滾木。強衝城門傷亡將非常大。
所以真實的城市攻防戰,總是持久戰,直到守城一方彈盡援絕,無兵可用,才能攻進去。
想要一鼓作氣,攻下城池,除非守軍被嚇破了膽,無心守城,就像清兵這樣。否則的話,是絕無可能一衝即勝。
訓練有素的英軍,雖連吃敗仗,但明顯不是那種被嚇怕了膽的。而四方炮臺可以看作是一個小而堅固的城池,就火力和兵力密度而言,遠超過中國歷史上任何一次攻城戰!
龍居士親身體驗了英軍火力密度,已經能判斷出,僅憑先前的佈置,想要拿下四方炮臺根本不可能。大呼:“轍退!”
若是面對英軍的刺刀陣,他只有落荒而逃的份,現在面對一個接着一個跑來的英兵,則沒有什麼顧忌了。
煙霧一分,當頭一名英兵猛見一渾身是血的高大身影撞來,不由分說,挺槍便刺。龍居士用刀背一磕,盪開刺刀,接着寶刀在自己的腦後一轉,瞅準英軍的脖子,迅速劈下,一顆大好的頭顱便飛了起來,
變成滾地葫蘆。
這一招便是抗戰中著名的“纏頭裹腦”,是長城會戰時十九路軍使出來的成名絕技,著名的軍歌《大刀向鬼子頭上砍去》歌頌的就是十九路軍。龍居士在寫《抗戰英雄傳》時,無數次描寫過這動作,已經深刻於骨髓之中,這一次對敵,想都沒想便運用出來。盪開刺刀、兜自己的頭、轉過刀刃裹向敵人的腦袋,一氣呵成。
來不及喘息,又有一把刺刀捅來,龍居士故技重施,又是一招纏頭裹腦,槍的主人便身首分家,血泉噴涌。
後來的英兵,見龍居士殺人如砍瓜切菜,渾身浴血,血腥殺戮之氣充於四野,膽就怯了,無心戀戰,從龍居士兩翼繞過去。
對此,龍居士也不阻擋,一邊高呼“轍退!”一邊奔回自己人當中,遇到有不開眼有的英兵,這才一刀砍去。
然而何玉成仍在大呼“殺進去!”,他與龍居士的命令完全相反,造成命令混亂,讓人無所適從。此刻我軍士氣正旺,人人奮勇,結果大潮流仍是朝着四方炮臺涌進。
龍居士殺透英軍,見仍不能止住我方的攻勢,便大呼“壽佛老爺有令,轍退!”
有人聽了,轉身退。
但大部分人仍在進攻,轍退與進攻的人,撞到了一起,混亂不堪。
“何玉成,叫大夥退!”龍居士聽出是何玉成的聲音。
何玉成不理,以爲可以趁機拿下,仍命令進攻。
林福祥的洋槍隊也趕了上來,仰面與炮臺上的英軍對射。英軍有胸牆的地利,只露一個頭在外,很難打到,他們分工合作,槍法準的負責射擊,其他人負責裝填彈藥和傳遞槍枝,打得又快又狠。由於洋槍隊是他們的唯一危脅,因此大部份鉛彈都落在洋槍隊頭上。
“我軍方開一槍敵軍已開三槍!我軍損失巨大,精銳火槍兵,須臾便傷亡近半,悔不聽壽佛老爺之言。”——《三元里打仗日記》作者林福祥。
那夥敗逃英軍,衝入門洞,煙霧蔽眼,被滿地屍體屍塊絆倒,速度猛減,被後來者擁擠,一時間從城門洞到吊橋擠滿了英兵。
正在這時,城門洞處火光一閃,轟的一聲,12磅大炮射出的葡萄彈帶着毀天滅地的氣勢,將七八個英兵轟上了天,餘者仰伏於地,死活不知。
英軍也因爲緊張和煙霧遮眼,誤傷了自己人。此事,被廣爲傳誦,引爲笑談。
據英方統計,派出去的2個支援連,最終回到炮臺的只有14個活人!一個成建制的排都沒有!基本上全軍覆沒。這是繼白天損失掉二個印度兵連之後,更慘重的一次,雖然人數沒白天的多,但因爲這二個連是英國人,這樣的損失讓英軍更心疼!
鄉兵民團想涌進城門洞,被嚴陣以待的英軍以密集的火力止住。但鄉兵民團悍不畏死,仍吶喊着往前衝,結果繼英軍的屍山之後,又出現了一座中國人的屍山。
隔了一分鐘,英軍又放一炮,屍山被轟飛……
一蓬血雨,從天而降,澆了幾十人一臉。
正一個勁在呼喊“殺進去”的何玉成,也被熱血淋到了,他頭腦清醒了起來。
這時,龍居士已經衝到了鑼鼓隊那邊,命令停鼓擊鑼,並搶了一面鑼親自猛敲起來,鏘、鏘、鏘……
聞鼓前進,聞鑼後退,這是事先商定的信號。雖然由於信號太過簡單,無法指揮複雜的戰鬥,放在這個時代已經落伍了。可因爲時間倉促,沒法陪養出合格的通信兵,建立起戰場信號系統的龍居士,不得不借助這種簡單而古老的方式。
這很實用!
鑼一響,全軍都退了。
幾十個殺紅眼的人,退得晚一點,旋即被英軍射殺。
太陽出來了,從越秀山腳一直到炮臺牆根下
,全都是屍體。有中國人的也有英國人的,但主要是中國人的。
論戰損,中方高於英方十倍。
能將戰損控制在十比一範圍之內,就算勝利。這一次,估計是十二比一!
勉強算個小勝。
山下響起了一片歡呼聲。
龍居士休息了一陣醒來,感覺身輕如燕,看來所練的《笑傲法則》的功力,又精進了一層。他現在耳聰目明,失去親人婦孺哭泣聲,穿透了歡呼聲傳入了的大肥耳之中。頓時,柔腸百結。
他沒法去安慰那些婦孺,手中沒銀子,想要撫卹他們也不可能。
“哭什麼哭!”林福祥被眼前幾名婦人的哭聲攪得心煩,熟讀兵書的他很清楚,這樣的哭聲是很打擊士氣的,他和何玉成等人的想法都一樣,認爲要快速的將屍體運下去,交給他們的親人,分散到各個鄉鎮去。如此化整爲零,哭聲也就聽不到了,有利於保持士氣。
從山腳到山腰的屍體好收,但山上特別是城牆腳下的屍體不好收。
負責統計的“金筆天將”王韶光問龍居士該如何辦?
龍居士道:“英夷打仗,紀律嚴明,素有規矩,你派人打着白旗,不帶武器,去收屍,英夷定不會開槍!”
王韶光照此辦理,果然安全的將陣亡將士的屍體運下山來。
煙霧散了,天色逐漸明朗,臥烏古發現山下的中國人更多了。密密麻麻塞滿了田邊地角。很多人都穿着白衣服,“那是什麼軍隊?白衣軍嗎?難道他們還要進攻?”他不知道那是中國人的喪服。臥烏古心頭一緊回頭又望了望那整齊碼放在炮臺頂上的英兵屍體,首次感覺到了人海戰術的可怕,心中頓生無力之感!
中國有四億多人,而英國遠征軍才一萬多人,四萬比一的懸殊差距啊。
一萬人換一人,也會將英國遠征軍耗得全軍覆沒。
慢慢的,心中有了一個概念,“和中國人打海仗,不要打陸仗!”
可他是陸軍司令!
這時有二名英兵吃力的擡着一面鋼盾上來,報告說,“這就是昨晚那以一擋百的超人所用的防具!”
臥烏古細看這鋼盾做工很粗糙,估計是中國的鐵匠用鐵錘一錘一錘的給敲出來的,但份量卻十分沉重,表面被鉛彈打得坑坑窪窪,粗略的數了一下彈痕有49個之多。原本是圓形現在變成了扭屈的8字形。可以想像,那神力之人,一人阻擋數百英兵不能出城的戰鬥是多麼的激烈。
現在戰鬥結束,那人全身而退,英軍被他直接砍殺的有三十二人,沒一俱屍體是完整的!
這得多麼龐大的神力,以及勇氣,估計還要有無上的智慧吧。
力量、勇氣、智慧,三者缺一不可,才能完成昨晚一夫當關的壯舉,而集這三類優秀品質於一身的,會是一個怎樣的人?光用文武雙全恐怕不足以褒獎。
臥烏古征戰半生,打遍大半個地球,沒見到過如此可怕的敵人。
這隻能用,東方的神秘武術和古老秘術來解釋了。
“那人是誰?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一定要打聽清楚。”
“是!”
讓臥烏古沒有想到的是,就在今天下午,他就以零代價從清府官員身上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
“那不是人、是神!無量壽佛老爺!”
臥烏古的滿臉大鬍子縮成一團,久久不語,“我們在和神作戰!?”
消息傳開,英軍的士氣再泄。
龍居士召集頭目,道:“餘保純今天就要來解散我們了!”
衆人問:“如何處置?”
“餘保純個人德行不足以服衆,所依仗者官威也,我等只須折了他的官威,便可阻其行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