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居士選賢與能,用其所長,避其所短,英雄豪傑,八方來投,戰後的各項工作熱火朝天的開展起來,鄰近各縣紛紛效仿。官員鄉紳有活佛就在身邊,怕遭報應,不敢敲骨吸髓,減了些攤派,地主惡霸也不是農會的對手,只能夾起尾巴。再加上大規模的戰後重建工作展開,一時間廣州城外各縣呈現出一片生機勃勃的盛世景像。
由於三元里村被燒爲白地,需要重建。龍居士不想簡單的重建,而是將之建設成一個“王道樂土”作爲整個廣東省的示範村。照21世紀新農村的樣式,規劃用地,平整道路,上鋪石子,道路兩邊修水渠,房舍一律爲二層紅磚瓦房,前有院後有圈(豬圈、牛欄、雞舍),的標準示範房,使人均住宅面積達到15平方米。
三元古廟原封不動,在附近依山伴水興建了一座佔地160畝的大寺院——壽佛寺。壽佛寺除了前殿、大雄寶殿、後殿之外省去廂房和鐘鼓樓。其他地方照學校標準,建成校舍。也是二層結構,下爲教室,上爲宿舍。可供1000名學生(寄宿生200名)和50名老師使用。
學生招9到12歲童生,12到15歲的仙術生(技校生)。
童生學制爲1年,教授1500到3000個常用簡化字,仙術生則是進階專業生,又分爲多個學科(物理、化學、數學、地理等),學制同樣是一年。
學生免費入學,且管兩頓飯(寄宿生三頓)。經費來源於香火錢和縉紳捐贈。
以現在的生產力水平,想要推廣全面的義務教育是不現實的,只能實行精英教育,入學須考試,童生看他的學習能力,三小時能學會三十個字的就收,仙術生要有文化底子,能看得懂技術書。
大興土木,相當耗銀子,好在鄉民們人人都想在壽佛老爺面前表現一番,只管飯就有大量的人來做義工。辦的又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士紳階層捐款也很踊躍。
工程方面的事,自然有能工巧匠和穿越集團派來的人(這時龍居士已經可以保證穿越集團外派人員的安全了,穿越衆們又知道廣州是集團發展的主要方向,將來的大本營,所以自願報名過來的人很多。農業口和教育口的穿越衆,來了一小半。其他各部門也有派遣,廣州站的架子算是搭建了起來。)具體負責。不需要龍居士操心。他將主要精力集中在“開啓民智”上。
當時的知識是掌握在士紳階層的手中的,要開民智就得先敲開這些人的榆木腦袋,向他們灌輸“仙學爲體,西學爲用”的思想。一有空,便在三元古廟和那些懷情社以及聞風趕來的鄉紳們講授天文地理和西方的政治經濟體系。
這一日,龍居士前來聽課的的鄉紳和讀書人達到空前規模的200人,大殿都坐不下了,很多人站在門外。當他講到英夷是女王統治時,臺下暴發出一片不可思議的議論聲。女人當國王?那還得了?那不是“乾坤顛倒,牝雞司晨”嗎?“外戚”專權,天下必定大亂。龍居士反問道:“英夷若是天下大亂,豈能不遠萬里派遠征軍攻打我中華?”衆人收了聲,一齊伸長了脖子,期待下文。
龍居士喝了口茶,潤了一下喉嚨,正要講解英國的“君主立憲制”,以此來說明英國國王的權力受到了限制,無論國王是男是女是愚是賢,都無關緊要。
這時,臺下響起了一陣冷笑聲,這聲音異常的刺耳,衆鄉紳一齊扭頭望去,見一位五十歲左右的穿着青布長袍,留着山羊鬍子的削瘦老者,仰然立於大殿門口。這人額頭鋥亮,以右手捋須,顴骨突出,眼中神芒四射,一股書倦之氣噴薄欲出。在坐的飽學之士,亦心中折服,心道此人不簡單。便停了怒喝之聲。觀其所言。
“和尚,爾之所言皆載於《四洲志》,有何驚異之處。吾聞三元里大捷,是一和尚領導,以爲廣州出了一位經天緯地的人物,不遠千里趕來一晤,今觀之無非欺世盜名一妖僧爾!
”
又一次被人罵作妖僧。龍居士心跳加速,面色凝重起來。以他的經驗判斷,每一個罵他妖僧的人,都是有點真才實料的,一個應對不好,就會聲名掃地。
“施主是誰?”
“妖僧!你不是自稱無所不知,阿彌陀佛下凡嗎?爲何不知我等姓名。”
當時人公將軍何玉成也在場,聞之變色,怒斥道:“爾等無名小卒,怎入得了佛爺法眼?”
那灰袍老者昂立不動,兩眼直盯着龍居士,兀自冷笑,根本沒將何玉成看在眼裡。
龍居士見他氣度不凡,衣着雖然普通,但骨子裡卻有一股浩然正氣,想來不是簡單人物。應該也不是官場上的人物,當官久了的人,都有一種很濃重的官味。如此,既不是官,又不是簡單的文人,還提到了《四洲志》,說的又是北京官話,在這個歷史上可不多。再從他的年齡上來看,龍居士想到了二個人符合條件龔自珍和魏源!
龔自珍和魏源都是林則徐的好友,林則徐奉命來廣州禁菸時,龔自珍願同往,被林則徐宛拒,而魏源入幕兩江總督裕謙幕府,直接參與了鴉片戰爭。後見國事靡爛,林則徐又被罷了官,感到迴天無力,便退出幕府。他這個時候應該是隱居在南京烏龍潭,正以《四洲志》爲基礎編寫《海國圖志》。
算算日子,北京的壟自珍,就算第一時間聽聞捷報,動身趕來,現在也到不了。如此,他是魏源的可能性比較大。再從性格上分析,壟自珍胸有報負,但卻不是持才傲物之人,斷不會在大庭廣衆之下當面斥責龍居士這個抗英英雄爲妖僧了。而那個魏源,愛議論時政,富有朝氣,思想出格,直言不諱,往往讓人受不了,與林壟二人在京談論時政時,往往爭得面紅耳赤下不了臺,既便是兩江總督裕謙這樣的豁達忠義之人,也難以接受。
“足下,莫非是林大人好友,兩江幕府魏默深(魏源的字)先生?”
“和尚有些道行!”魏源略感吃驚,這和尚竟然能認出自己。他今天才趕到廣州啊,在這地界上,聽說過他的人可能有,但認識他的人一個都沒有。其人雖小有名聲,但無官職,又是入幕的師爺,不會有人注意自己。他的書生意氣不改,也只收了妖僧一詞,依舊昂然屹立,神色踞傲。
“足下不遠千里,從金陵(南京)烏龍潭邊的‘小卷阿’趕來,不知有何指教。”
魏源再驚。這和尚連自己從何而來,草廬何名都知道。這也太神了點吧。啊啊的半天,竟說不說話來。他不說話,龍居士倒是替他先說了。
“先生飽讀詩書,幼時便胸懷乾坤(注1),乃我中華當代之臥龍也。得先生一人,即可安天下。可恨奸臣當道,聖上昏庸,親小人遠君子,至使先生明珠暗投,生不逢時,與壟先生同爲布衣《兩生行》(注2)”
龍居士這番話,直說到魏源的靈魂深處去了,臉上的踞傲之色漸去,眼眶溼潤,回想起自己這一生,空負盛名和才學,己經過了大半輩子,卻一直不能盡展抱負,只能躲在一隅著書立著,喚醒世人。不禁喟然長嘆。
龍居士也跟着嘆了一聲,他的經歷又何償不是如此?讀了那麼多年的書,又有何用,只能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春夏與秋冬,靠碼字混口飯吃。而這位魏源就是清朝的碼字工啊。他的著作之豐,在晚清無人能及,先後著有《書古微》、《詩古微》、《默觚》、《老子本義》、《聖武記》、《元史新編》和《海國圖志》等。
其中影響力最大的《海國圖志》不斷的增刻和加版,最後竟達百卷之多,整響了二代人,爲國民開啓了一道睜眼看世界的窗口。其內容雖只是地理歷史志,不如龍居士歷時四年成名之作《馬蹄下的櫻花》宇宙百科全書式的小說來得深刻,但那只是受時代限制,是當時的最高水平,無人能及的。
《海國圖志》一出開創了晚清“開眼看世界”
先河,而《馬蹄下的櫻花》則爲異時空的中華奔向宇宙大航海時代起到了啓蒙作用。
隔着一百多年的兩個時代的“碼字人”,長吁短嘆之後,都有相見恨晚之意。
但是,惺惺相惜並不意味着魏源認可龍居士的裝神弄鬼,他朝龍居士一揖禮道:“貧生以爲,治國圖強,當‘師夷長技以制夷’,傳教愚民非正途。”
“大膽!”何玉成拍案而起,又要怒斥。
龍居士看了何太成一眼,何玉成連忙收聲,坐了下去。
“阿彌陀佛”龍居士朝魏源雙手合什,“施主所言差矣,夷人所依仗的不過奇技淫巧,是邪魔妖術,貧僧傳授的乃正道仙術。邪魔妖術雖易學易強,但不是大道,久必受其所害,先生可去過英夷京師倫敦嗎?受邪魔妖術所染,毒霧(霧都啊)終年籠罩,瘟疫橫行,正道仙術雖初始難學,但逾久逾強,假以時日,中華必雄於東方。”
龍居士刻意將穿越集團從21世紀帶來的科學當成“仙術”,而將西洋此時的蒸汽時代科技當成“邪術”,其目的就在於,打着“仙術”的幌子,繞過國人對科學是“奇技淫巧”根深蒂固的輕視,以達到快速普及“科學”的目的。
魏源見龍居士打死也不承認他是在裝神弄鬼,在自己面前仍以妖術哄騙愚昧民衆,激起了他心底的狂傲,冷笑道:“貧生來晚了,未能親見神僧的呼風喚雨、撒豆成兵、天遣神陣、神鷹天將、火牛八卦暴雨陣,等一干仙術。今英夷已經退居小島,仍擾我漁民、搶劫我百姓,大清水師腐朽不堪使用,神僧何不登壇作法,沉敵戰艦,再降瘟疫,滅其步軍?”
龍居士知道自己又遇到一個“無神論者”了,這樣的人很難對付,而這個魏源持才傲物,得理不饒人,又是能言善辯之人,若是說一些“貧僧既以下凡,法力大減”之類的推脫之詞,他一定會步步緊追,將龍居士頂到牆角,死得很難看。
聯想到,照歷史上英軍會遭到一場風暴和瘟疫,由於自己的參與,英軍雖然損失多於歷史同期,但英軍的行程沒變,6月1日已經照史書所載的那樣,退到了香港島。完全有可能重演歷史。
於是喊了一句佛號。
“貧僧連施法力,己傷了元神,再強行施法必折陽壽……”
魏源不說話,兩眼直瞪着龍居士,發出一陣冷笑。
“然而,英夷皆妖,禍亂中華,貧僧奉玉帝所拖,不敢稍有懈怠,縱折陽壽,也要喚來風神摧毀英夷艦船,召下瘟神疫其陸軍。”
“此話當真?”魏源不給龍居士以反悔的機會,到時候沒召來風神瘟神,看他怎麼辦。
“英夷艦船巨大,能壓風浪,若在港內避風,縱使十個風神,也不能摧其船,此事還得請廣東水師誘敵出海……”
“這有何難,貧生遊說奕山大人便是……”
“貧僧目前法力不足,還需一座大寺積蓄功德,放大貧僧的法力!”龍居士出了三元古廟,指着遠處尚在施工中的“壽佛寺”道,“若能在一月之內建成此寺,貧僧定能施法破敵。”
“如果你不能做到呢?”魏源看這寺的規模很大,沒有幾萬兩銀子,是修不起來的。以爲龍居士是拿他開涮。
“貧僧若食言,願伏王法,永墜阿鼻地獄。”
“還有別的要求嗎?”
“沒有了!”
“那麼一言爲定。”
龍居士雙手合什,唸了一句佛號,“出家人六根清靜,不打誑語。”
注1:魏源9歲赴縣城應童子試,考官指着畫有“太極圖”的茶杯出上聯“杯中含太極”囑對。魏源摸着懷中二麥餅對曰:“腹內孕乾坤”。龍居士據此稱其“幼時便胸懷乾坤”。
注2:道光九年(1829)禮部會試,魏源與龔自珍雙雙落第,房考劉逢祿作《兩生行》哀之,從此龔魏齊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