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軍內部最近流行煩惱。白宮焦頭爛額,新德里百愁纏身。百愁,並非誇張修辭,千真萬確的幾百件。軍事,遠征軍覆滅在即、裝備嚴重短缺、拖欠軍餉、戰機軍艦屢屢出重大事故、預算超支兩倍......政治,國內反戰遊行四起、罷工如潮、反對派頻頻責難、少數民族武裝起義星火燎原......外交,巴基斯坦違反口頭承諾,又開始在克什米爾挑釁滋事......經濟,上月GDP數據顯示,增速掛倒檔、通貨膨脹突破20%關頭、當月外資投資金額趨向零、財稅入不敷出......最要命的是,寄予厚望的水稻種植業正面臨毀滅性打擊。
恆河平原,天竺的主要稻米產區,往年這個時候,大地覆蓋着一片墨綠色,茁壯成長的水稻作物延綿千里,生機勃勃。今年,秧苗依舊,可是顆顆侏儒,無精打采耷拉在田裡,一副營養不良難民的悲苦樣。
總理古傑拉爾站在田埂邊,心亂如麻,氣急敗壞。
“怎麼會這樣?前兩年不都好好的嗎?”
這是一道必答題,考生,農業部部長帕瓦爾。“高產250”是他引進的,並且不遺餘力在國內推廣。歸功於他的英明決定,前兩年稻米產量喜獲豐收,糧倉廩實,事實證明“高產250”是世界首屈一指的良種。
好端端的咋一夜之間基因突變了呢?他也糊塗,眼前的頹敗景象與上月夏收的喜慶一個地獄一個天堂。而這兩個截然相反的結果都來自相同的稻種——“高產250”。
答不出來,支支吾吾。
烏雲襯托下的臉色更加難看。“陰謀,陰謀,給我封了那個天地種業公司,把負責人抓起來拷問。”
“是,是,是。”
農業部長面有難色,總理忘了,是他親自授意奪取天地公司的控制權,把外資方邊緣化的,外資方早氣憤走人了,去哪抓?
“依我看,現在最緊要的是補種,把損失降到最低。”陪同的北方邦首腦盧迪特着急建議道。他說的沒錯,糧食生產關係到數億農民的生計,關係到國家安全,若秋收無糧,誰也不敢想象後果如何。
“帕瓦爾,你立刻去辦,必須在雨季前完成。”總理忍住一肚子怒氣,給這個曾經是他最得力的親信最後一個機會。
“可,”農業部長汗水涔涔,兩年多來,“高產250”壟斷了市場,壟斷了倉庫,國內幾個稻種公司不得不退出水稻稻種市場,轉向玉米小麥等領域,國內市場上,其它公司孕育的水稻稻種基本絕跡,即便有,數量也很少。
“你說什麼?進口?”聽了真實情況,總理震驚,沒想到形勢惡劣到這般程度。農業生產講究時節,誤時即失收,本來已耽誤一個多月,再向外國進口稻種,考察,簽訂合同,備貨,發貨,運輸,分發,補種,然後猴年馬月,天荒地老,餓殍遍野,政權更替......太歹毒了,亡國亡種啊。
古傑拉爾彷彿看見了策劃者得意的笑容。對手處心積慮,耐心部署,一步步把他引入彀中,可笑的是,自己在其中充當了助紂爲虐的角色,把自己乃至整個國家推入萬劫不復之地。稻種培育並非一蹴而就的事情,全國數億畝耕地所需的數量更非一年半載可滿足,今年內的糧食生產別指望了……不,不,絕不能坐以待
斃。
“帕瓦爾,你明天出訪暹羅和越南,無論如何,必須給我定購500萬噸大米。”500萬噸,今年的缺口罷了,明年的怎麼辦?
“那,外匯方面,”部長先生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與大秦交惡,經濟每況愈下,有限的外匯儲備大都用於軍備採購,這筆臨時增加的十多億的花旗刀預算真讓天竺人頭疼……
俗話說,禍不單行,在古傑拉爾愁斷腸之際,老天爺身同感受來湊熱鬧,烏雲翻滾,閃電雷鳴,拉開了今年提前到來的雨季序幕,爲天竺國送去雪上加霜的問候。
或許人間的戰火觸怒了上帝,他老人家派出一位叫做“厄爾尼諾”的大神到太平洋興風作浪,異常氣候波及到了南亞,開場白就是一場劈頭楞腦的大暴雨,暴雨雲團覆蓋天竺、孟加拉和大秦。
暴雨減緩了交戰雙方的節奏,空軍缺席,機動車輛罷工,大秦戰爭一下子進入一戰時代——純步兵的較量。雙方在泥濘的原野上和水塘之間追逐,殺戮,最終暴漲的河流切斷了盟軍歸路,戰鬥轉入陣地戰。
四海鎮,大雨滂沱,沖刷着血跡,沖刷着傷悲。曾大帥佇立雨中,冰冷的雨水從頭澆下,到眼角,混合淚水“嘩啦啦”直流。
在他面前,是獨立師師長郝天賦的遺體。昔日老戰友安詳躺在簡陋的木板做成的棺木裡。
一塊彈片掏空了他的腹部,整個身軀幾乎斷成兩截,依靠着些許軟組織勉強相連。創傷甚於古代慘絕人寰的腰斬極刑。
“師長他,”護送靈柩的倫泰連長泣不成聲。他想說,師長戰鬥至最後一刻,以生命捍衛了軍人的榮譽。
當天敵人對四海鎮瘋狂轟炸,獨立師的傷亡率到了崩潰邊緣,關鍵時刻郝天賦親臨前線,發揮中流砥柱的作用,愣是穩住了軍心,穩住戰線,力保四海鎮不失。陣地屹立不倒,英雄卻長眠,情何以堪?
曾大帥自覺愧對這位兄弟,如果,如果爭取提前半天發射東峰21......雨中,他喃喃自語,悔青腸子。
“這就是戰爭,將軍馬甲裹屍還。”老鷹悲傷地抓住郝天賦的手。早在本弄山脈督促特三旅發射東峰21C任務時,就接到噩耗,由於山路斷塞,今天才火急火燎趕回來送老戰友一程。
曾大帥握着郝天賦的另一隻手,哽咽道:“耗子,別怪兄弟,兄弟我無能,連一副棺木都,都,狗日的把棺材鋪,炸,”實在說不下去了,仰天長吼:“啊——”
雨水在他頭頂斷流,打在傘布上,滴滴嗒嗒作響。蘇夢柳悄然站到他身邊,默默爲他擋雨,陪他流淚。她能觸摸到他內心的痛楚,因爲郝天賦的犧牲,整整兩夜沒合過眼。
他較她想像的脆弱,一個趔趄,差點倒下。
“去休息一下吧。”心疼。
“不,”他突然跪倒,抱頭乾嚎,“我混蛋,來這裡逞什麼英雄,是我害了他,我是兇手,害死了老吳,老遊,還有老班長,”說着,腦袋狠狠撞擊棺木木板,“咚”的一聲,嚇壞了蘇夢柳。
蘇夢柳抽泣着,傘也掉落了,動情跪下,緊緊摟着他,護着他的頭,“哭吧,痛快哭出來。”江湖債,永遠分不清誰對誰錯,或許,好好活着就對了。
一輛自行車吃力穿出雨幕,歪歪扭扭跌
倒靈柩前。範漢年氣喘吁吁,拖着沉重的步伐跑到曾大帥身邊,蹲下,“電,電,電報,談,談,談判,”從指揮中心到四海鎮,三十多裡遠,一路泥濘的泥水透支了他的體力。若在平時,汽車一開,在平整的公路上一溜煙飛馳,十分鐘的事,今天,汽油告罄,公路坑坑窪窪,只能借自行車代步。
曾大帥遲緩地接過溼漉漉的電文,匆匆看兩眼,忽然咬牙切齒道:“談,談個鳥毛,老子要把那些王八蛋統統弄死!”
電報是龍凱旋在蓉城發來的,轉述了北京的外交成果,北京方面透露,白宮的態度鬆緩了,同意爲和談打開一扇窗。
如果說東峰21C和D撲滅的是雄心,那麼殲20的驚豔亮相就掃蕩了其信心,山姆大叔不得不低下高傲的頭顱。不過,在此時的曾大帥眼裡,山姆大叔的妥協更像爲拯救地面部隊做出的緩兵之計。
和談電報深深刺激了他,心底魔性像火山迸發,“通報全軍,發起最後一擊,不要俘虜,殺絕那幫龜孫子!”臉部扭曲,殺氣騰騰,彷彿魔王附體。
從他揉爛電文的變態狠勁和抖動的嘴脣看,分明失去了理智。
老鷹向蘇夢柳和獵人王使了個眼色,倆人會意,一個溫柔勸慰,一個強力攙扶,連蒙帶騙把他送去戰地醫院。
當曾大帥從鎮靜劑的安寧中甦醒過來已是12小時之後,蘇夢柳一直守在病牀邊,端來湯水和稀飯。此時的他頭腦逐漸清醒,邊吃邊詢問戰情和談判事宜。他是名老兵,懂得如何分散注意力減輕失去戰友的痛楚。
戰情仍延續昨天的狀態,天氣如故,雨有一茬沒一茬地下着,南北兩個戰場進入慢節奏,總體而言時間站在大秦這邊。
至於與白宮的和談,在他昏睡期間,龍凱旋又發了兩次催電,說山姆副總統抵達了北京,揚言非曾大帥不談。
“那就耗着。”曾大帥遲了一口饅頭,轉而問起特六旅的補充進展。特六旅駐紮於靠近果敢特區的蠟絨地區,區別於其它五個東峰21C旅,她是全國唯一的一個東峰21D旅。因爲地理上靠近漢龍國,受戰爭影響小,後勤維護方便,射空的發射車能獲得重新裝填的機會。
蘇夢柳翻動一大疊電報,取出一份特六旅旅長署名的電文,雲:備彈和裝填車將於明天運抵駐地。
蘇夢柳幡然醒悟,談判終歸要談的,不過必須手持大棒,特六旅就是大秦在談判中利益最大化的資本。估計山姆大叔不敢派航母戰鬥羣來了,但是大叔在加爾各答和丹老鎮有空軍基地,海底有核潛艇,孟加拉灣上有天竺的航母和各國的兩棲登陸艦。白宮手裡的大棒還是挺唬人的。
“小小想見爸爸了。”
蘇夢柳冷不丁冒出一句。
“嗯?”有些莫名其妙。
蘇夢柳幽怨瞪他一眼,“傻了?你和煙煙的女兒。”
顯然,戰爭淡化了他這個新晉父親角色。小小是女兒的乳名,至今出生證上的名字還空着,白非煙堅持女兒的名字由爸爸取。
是啊,最猛烈的風暴已逝,該回去走走了,消耗掉的軍火要採購,毀於戰火的基礎設施要招標,重建家園的資金要籌劃,被冷落的老婆孩子要抱抱。
“明天啓程,去蓉城。”雷厲風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