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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刺骨,雪花紛飛,處於圍困中的京城裡此時更是人心惶惶,人人皆有大禍臨頭之感。
對於留守於京城的恭親王奕訢來說,別人可以惶恐,其它人可以惶惶不可終日,但他卻不能,只因爲他比其它人更清楚,其它人能降得,可是身爲大清國恭親王的他,是降不得的。
雖說不是皇上,可在皇上北狩後,奉旨留守於京城的奕訢卻是此時京城裡的主心骨,自然的這恭王府也就成了此時京城的軍機所在。
起身漱洗,吃過一碗燕窩粥,奕訢照例先看城內的奏報,第一件便是步軍統領遞過來的奏報:“外城有百姓搶糧……並自請議處。”
這是一個極其不好的苗頭,對於生怕城內的漢民與城外的太平軍合而爲一的奕訢來說,他幾乎是第一時間便意識到了危險,於是便毫不遲疑地親自拿筆批示道。
“勒令嚴拿首要亂民,務獲懲辦,絕不能容其與城外發匪合流!”
稍待的片刻後,靜靜思索了一會,奕訢又吩咐道:
“穆軍機他們到了嗎?馬上叫起。”
雖說穆蔭是奕訢留下來陪自己一同“留守”的,可現如今,在這京城留守之中,最爲顯赫的大臣便是這位被奕訢強留下來的軍機大臣了。不過現在他們兩人倒是盡棄前嫌,兩人與京中的合作倒也是親密無間。
實際上兩人雖說先前有些許不快,但並不妨礙這個時候兩人全心全意投入到守城之中,畢竟他們都是旗人,萬一讓那些髮匪打進了城,他們誰也保不住腦袋,現實的威脅使得他們只得親密無間的互相配合着。
而更爲重要的一點是對於留守京中的穆蔭來說,他已經看到現如今恭王與京中的威望日高,甚得京中旗人的支持,而相比之下,那位爺卻是倉惶北逃。加上這外頭之前傳來的消息,倒是離穆蔭暗自覺得,沒準這也是個機會。
前腳剛一進府,只見恭王精神不似往日健旺,神情似乎也顯得有些萎靡。穆蔭連忙領頭行過了禮,只聽奕訢直接問道:
“你們也都一宿沒有睡吧?”
“是!”
穆蔭、僧林格沁等人無不是同聲回答道。
“穆軍機,現在城內的情況如何?”
奕訢略停一下又說道:
“這上面說城內的有漢民搶糧,萬一要是這城裡頭亂起來,到時候與城外的髮匪裡應外合,這京城如何能守得?照這樣子,老祖宗好不容易打下的大清國非得在咱們手裡丟掉不可!”
“是!”
穆蔭連忙答道。
“這事只能責成步軍統領衙門好好兒彈壓。”
“什麼彈壓?嚴拿正法!”
奕訢喊一聲:
“僧林格沁!”
“在!”
雖說同樣爲王,可現在僧林格沁卻是聽命於恭王。
“你怎麼說?”
“此事,要辦就得快,絕不能讓此苗頭漫延起來,如若不然,這京城必將毀於其手。”
“當然要快。”
奕訢認真的說道:
“本王的意思是,讓你再多調兵進來,切切實實辦一辦,非得把那些個人的亂心給殺下去不可。”
因爲城內只有十幾不到二十萬漢民,其它近九十萬皆是旗人的關係,奕訢倒是不擔心城內發生混亂,他唯一擔心的便是這些人同城外勾結在一起,到那時,這京城怕就保不住了。
想了一下,僧林格沁答道:
“我可以把非得神機營、虎神營也多派人不可,還有這巡街也要再多派些人。”
奕訢瞭解他的用意,因而便點點頭說:
“就這麼辦,絕不能讓這城裡頭出了亂子,這時候,咱們可是擔當不起啊!現在這城外怎麼樣了?”
隨後衆人又開始談論着城防事宜,雖說現在太平軍因爲勝保領兵於城外牽制,攻城不再像初時那般猛烈,但誰都知道,這不過只是喘息之機罷了,當初向榮不也曾領兵於城外與太平軍撕殺,其間更是多次差點攻破粵匪大營,可又能如何,最終那武昌不還是爲髮匪所奪。
也正因如此,他們纔不至於因爲勝保的反攻,而心生鬆懈之心,這不能把希望全都寄託於勝保的身上,甚至也正因如此,奕訢才幾次拒絕僧林格沁出城與勝保合兵一處的請求,這京城可就只有僧林格沁這麼一支隊伍還算驍勇。至於十幾萬京營現在所憑的不過只是一時的爲保全家人的血勇罷了,
又作爲了一番吩咐,在其它人離開之後,身爲留京辦事大臣的文慶,卻留了下來。儘管咸豐在離開京城時,令奕訢留城防守,看似被授予節制守城文武大臣之權,但卻又留下多人掣肘其權責,而作爲三朝老臣的文慶正是其中之一。
不過與咸豐料想不同的是,文慶雖是用於掣肘奕訢,令其不至於的專權,但是實際上,在許多見識上,他卻與奕訢有着共同之處,如在髮匪橫行後,其主張重用漢臣,認爲漢臣來自田間,知民疾苦。更是時常密請破除滿、漢畛域之見,不拘資格以用人。在這一點上,他與奕訢可謂是所見略同,但這並不是文慶完全倒向奕訢的原因。
“王爺,那邊還是沒有消息!”
文慶看着奕訢語焉不詳的說道。
“哦,現如今這京城被團團包圍,沒有消息,也是意料之中……”
奕訢頗是無奈的說了一句。文慶口中的那邊,指的自然是北狩的皇上,可皇上在出京後曾遭粵匪兵襲,雖說最後在黑龍江馬隊的保護下,成功化險爲夷,可在其後因爲京城被團團包圍,使得這京城便與外頭失去了聯絡。
不過也正因如此,這留守京城的諸大臣纔會心思浮動起來,這皇上現在是什麼情況?
沒人知道!
“王爺,若是……還請王爺早做打算啊!”
文慶語焉不詳的話落在奕訢的耳中,他只是嗯了一聲,這陣子不少在他耳邊這般說着,皇上下落不明,若是皇上有個萬一,在皇上無子嗣的情況下,他奕訢並不是最有資格當皇上的,他上頭還有老五。
早做打算,可萬一要是皇上於熱河安然無事的話,那他……
“一、違反祖制,長住圓明園;二、兵敗逃跑,荒淫誤國……朝廷雖會動盪數日,然今時之局,非得下猛藥不可……”
親信心腹的話又一次在奕訢的耳中響起,他沉思片刻,而後看着文慶說道。
“孔修,現在外頭到底是什麼個情況,你我皆是無從得知,這朝廷現在經不起任何亂子!”
經得起亂子嗎?
經不起!
對於奕訢來說,他看重的不是自己能不能當皇上,而是大清國的江山。
“祖宗的江山傳到咱們這輩兩百幾十年了,當年祖宗打下這江山是多麼不容易,若是就這般毀在咱們手裡,到時候咱們又豈有顏面去見祖宗?這些話……暫時還是沒去說了!”
就在文慶欲要起身請罪的時候,奕訢卻一把扶住他說道。
“孔修,本王知道你的意思,你也是爲了大清國的江山,但眼下,最要緊的是守住這京城,只要守住這京城,便能保住大清國的江山,你說是不是?你說,咱們能守得住這京城嗎?”
心知恭王是藉機轉移話題,以免自己尷尬的文慶連忙答道。
“王爺,這京城之中旗人近百萬之多,只要咱們上下同心,又焉能守不住京城,再則,當初你令僧王撤入京城,本就是一計,只要那林李二賊咬了上這鉤兒,又豈會不如王爺所想?”
文慶所指的“計”,指的是當初皇上將原定增援京城的黑龍江馬隊以及奉天的勤王之師,全都調至身邊之後,鑑於京城防守兵力不足,奕訢力排衆議主張把靜海大營與林李二賊對峙的僧林格沁調入京城。
看起來調僧林格沁入城,是因爲兵力不足,但實際上卻是奕訢的一個計謀——是想放林李二賊與曾立昌會合,藉此挑起粵匪諸將的不合。
“那曾賊原本是爲增援林李二賊,可其卻繞道直取京城,現今林李二賊已經與其會和,其三人必將爭執不下,屆時兩虎相爭之下,其軍心勢必不穩,而今其攻城已經放緩,這說明王爺的計策已經成功,只要我城內百萬軍民上下一心,那粵匪又焉能破城,再則……”
話聲稍屯,文慶又說道。
“現在桂良、勝保二人已經集兵於京城之南,其間更是多次與粵匪撕殺,若非是兵力不足,恐怕這京城之圍已經得解了!”
桂良是直隸總督其在京城被圍後,立即點齊保定的萬餘團勇與勝保所率的兩萬多餘兵力合兵一處,往京城勤王,這些天其更是與城外不斷猛攻粵匪,若非是粵匪營壘堅固,恐怕最已得手了。
“桂良確是忠勇之臣,就是勝保,也是過不掩其功!”
相比於看假仁厚實則薄情的四哥,奕訢卻對勝保稱讚有加,甚至在他看來,若不是勝保領兵於城外牽制粵匪,恐怕這京城早已不留了。當然更重要的一點是桂良是他的岳父!
“至於這局勢,王爺無須爲慮,只是……”
話聲稍稍一頓,文慶看着奕訢說道。
“臣還是擔心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