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太陽給冬日裡的南京帶來些許暖意,驅散了江邊的溼寒,在寬達二十餘丈的大明街上的兩側五彩斑斕的各色旗幟飄揚着,在這條直通下關碼頭的長街兩旁鱗次櫛比、雕樑畫棟的商鋪樓宇間顯得生氣活現。
雖說現在的南京城人口不及五年前的三成,可因年節將至,這街上依然顯得很是熱鬧,在路邊足有十公尺寬的馬牙路步道上到處是小販的吆喝聲,步道上同樣人羣摩肩接踵,至於那近七十公寬的大明街上的馬車同樣也是川流不息。
在南京克復數月後,南京這座城市正在迅速的復甦,幾乎每天,都有以千百的百姓、商人遷入這座城市,充實着這座被戰爭重創的城市,令這座江南最大的城市,一點點的走向復甦。
對於出生於穎州司馬雷來說,他不是沒見過大世面,實際上,幾年前,他也曾去京師赴考,雖說落榜了,可卻也算是見識了京師的繁華。不過走在大明街上的他依然爲南京的繁華所折服,就像數天前,他曾爲南京大街兩側的“賽月亮”所折服一般,實際上,對於除了從武昌過來的官員以及其家人外,都被“賽月亮”,也就是電燈給驚呆了,在此之前,他們甚至很難想象得到,燈可以不點油,而且會那麼的明亮。
電燈、公共馬車、蒸汽船等等,諸如此類的新鮮玩意,給人們帶來的衝擊是空前的,而對於來自內陸腹地的司馬雷來說,置身於南京,他甚至有種劉姥姥進大觀園中的感覺。當然這只是表面上的衝擊,在接下的幾天之中,他發現,自己所接觸的一切都都在受到空前的衝擊。
在友人的邀請下,與其同住一個院中的司馬雷,在來到南京之後,很快便看到這裡的茶館酒肆裡滿是頭帶方巾的儒生,就如同當年於京師會考時,各地學子於會館中一般,那個時候他們有的高談闊論,有的吟詩作對,有的談論學問,有的則在大庭廣衆之下掙得面紅耳赤。
似乎這裡同樣也是,因爲南京各地的會館大都毀於“教匪”之手,沒有了會館,士子們便雲集於茶館酒肆裡,他們在那裡高談闊論,討論學問。而在這個時候,他發現士子們談論的不再是經史子集,而是算術以及其它西洋學問。
直到這時,司馬雷這纔想起,南京的會考不同於舊時的科舉會考,他們所要競爭的5314個江南大學堂的名額,考入學大學堂者,既爲“進士”,且於大學堂就讀期間,每月可享5元“恩俸”——這相當於從九品的俸祿。當然,更重要的是,三年後,他們就有資格參加公務員考試,成爲公務員,也就是成爲“官”。
可以說江南大學堂,等於“官場”的敲門磚。或許現在漢公沒有“開科取士”,但這也是變相的“開科取士”,只不過江南大學堂的入學考試不同於科舉。按照已經公佈的,江南大學堂考覈題目包括史學、政治策、算學策、外交策、輿地策、物理策及外國文論7項。初試合格方可參加複試,複試試題有中文試題和外國文試題各一道。
至於那經史子集,不過只是其中一類罷了,對於算學,司馬雷自問不遜於他人,交涉學、物理策、尤其是那外國文論是什麼?就非他所擅長的了,也正因如此,他纔會想向他人學習,今年,將是他最後的機會,如果還沒有考中,那從此也就是在鄉間做個熟師耕讀爲生了。
但是讓他失望是,這些人似乎也沒有談出什麼所以然來,他們大都也是抱着《海國圖志》等書,在那裡臆想着西洋,就是這種臆想,總給人以難以言語的浮躁感覺。來自各地的才子們想盡一切辦法展示着自己的才華,以便像傳說中的那樣吸引上位者的目光。
“所謂之外交策,其實就是古之縱橫術,縱橫術者……”
在耳邊傳來士子們的談論聲時,司馬雷聽到一旁傳出一聲嘆氣,似乎是在爲他們的無知,他朝着一旁看去,只見到一位年歲小自己數歲的少年,在看着報紙時,不時的搖頭輕嘆着。
“哎……”
那少年一邊搖頭,一邊翻看着報紙。就在這時,他看到報紙上一個廣告。
“金陵預科學校,專爲各地學士補習政治策、算學策、外交策及物理策、外國文論,我校長系前督府要員,教授皆爲精通西學之教授……”
聽着少年口中話聲,司馬雷的眼前頓時一亮,若當真如此,那去這學校裡補習,總勝過在這裡聽他人臆測。想到這他特意朝着少年手中的報紙看去,是《江南時報》,應該是今天的報紙,回頭一定要去買一份!
司馬雷並沒有冒然的去與那個獨坐的少年打招呼,除了少年一身華衣錦服,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家出身之外,更重要的是他注意到,少年旁邊卻坐着一人,那個人的目光警惕,不時的掃視周圍,顯然是在保護着這個少年。
正因如此,司馬雷寧願出門花幾個銅板買一份報紙,也不想讓人覺得自己是刻意結交之嫌。
而這時酒館中的衆人聊着聊着,又聊到了南京城內的時事,與當年在京師時,各地士子的謹小慎微不同,在南京許是因爲漢王早在武昌時就曾言“不以言罪人”,加之報紙上經常有人發表文章,指點時事,如此一來,這些士子們自然也樂得於公共場所“慷慨山河”。
“許明兄可知,當初漢王初抵南京之時,石卿公曾領參軍府上下諸人勸進……”
那邊的談論讓司馬雷連忙堅起耳朵,那次“勸進”,早在尚未抵達南京時,他就有所耳聞,雖說勸進沒有成功,可卻也是從那時起,漢公易稱爲“漢王”,也算是有所成吧。
“當時漢王答道:“我以布衣起兵,君臣相遇,得成大功。今雖擁有江南,然中原未定,正有事之日,豈可坐守一隅,竟忘遠慮!”自然是不聽所奏。又過了五日,參軍府再次朝會,石卿公又奏說:“願陛下早正一統之位,以慰天下民心。”漢王先是思索片刻,而後又對衆人說:“我思:功未服,德未孚,一統之勢未成,四方之途尚梗。昔笑僞教,才得一隅,妄自尊大,迨至滅亡,貽笑於人,豈得便自效之;果使天命有在,又何必汲汲乎!”當時石卿公、儒齋公等復請說:“昔漢高祖誅項氏,即登大位,以慰臣民。今陛下功德協天,天命之所在,誠不可違。”也不回覆,即下殿還宮,以手諭諸臣說:“始初勉從衆言,已即王位。今卿等復勸即帝位,恐德薄不足以當之,姑俟再計。”……”
“至此已爲二次勸進,如若石卿等朝中諸公再行勸進,想來王上是不會再拒天下萬民之請的!”
對於這些讀書人來說,他們深知皇帝在即位之前要行“三推讓”之禮,這是禮制。而讓他們好奇的是,爲何直到現在,還沒有人再次勸進,當然,若是他們有能力上書漢王的話,恐怕也會上表“勸進”,甚至儘管他們在這裡慷慨河山,卻沒有人敢說“一同上書勸進”,畢竟,這個風頭還輪不到他們。在衆人的談論聲中,從“勸進”自然談到了將來的國號,幾乎所有人都相信,將來的國號絕對是“明”。畢竟漢王是皇高皇之後,繼續皇明正統,是再正常不過之事。
聽着那些人談論着的這些事情,司馬雷反倒是越發後悔自己爲何在這酒館之中浪費了數日時光,整日這般閒談又有何用?
“罷了,還是去那學堂看看吧!”
便走出了酒館,在附近的報攤上買了一份《江南時報》,然後便找到了那份廣告。
“每月學費十五元,這可真貴!居然在外城!”
嘴裡感嘆着預科學校學費之高,司馬雷倒也沒有猶豫。
“明天過去看看吧,若是當真物有所值,倒也值得……”
雖說司馬雷是寒門子弟,可這次爲來南京赴考,卻也典了二十五畝祖地,這些年,爲了赴考,他幾乎已經典盡家業,而這次赴考之所以是他最後的機會,正是因爲他沒有家業支撐着他再考一次。
“一個月十五元,三個月就是四十五元,再加上筆墨紙硯,估計需要六十元,現在……”
在司馬雷算着接下來的幾個月開支時,他又看着報紙,在看着報紙的時候,他注意到報紙角落中的一則新聞。
“漢公所委赴洋考察團外交司主事郭嵩燾一行昨日抵達南京下關碼頭,隨同回國者,除考察團一行二十一人外交司官員外,另有留洋生三十九人……”
這一則新聞就那麼擠在角落裡,實際上,在報紙上像這樣的新聞幾乎不值一提,尤其是現在,即便是剛來到南京,司馬雷也知道,想要了解南京政事,就先看報紙,在報紙上可以看到現在南京城內最熱門的消息,現在什麼消息最熱門?
恐怕也就是擁立勸進。而在這報紙上同樣也不例外!報紙上同樣也有文章言道着漢王應該早日登基,以安天下民心。
看着報紙上的文章,司馬雷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看來,要不了幾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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