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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這一天清晨時分,霏霏細雨中一艘西式洋船降着帆,桅杆內的煙囪內噴吐着煙霧,緩緩朝着漢口碼頭靠近,但最終洋船還是泊停於距離港口數十丈開外的水面上,這是因爲滿載商船吃水過深,自然無法靠近這座碼頭。
就在碼頭上的太平軍官兵划着舢板靠近這艘從未曾見過的巨船時,船上的人同樣也在打量着這闊別不過十數日的碼頭,相比於上次,這座碼頭完全變了模樣,那曾經垛得一座座小山似的貨物,這會全都消失了,變成了一堆燃燒後的灰燼,就連同碼頭附近的房屋也大都被燒燬了,在碼頭邊的雪地中,隱隱的還能看到幾具屍體。
舢板靠近“快捷號”後,穿着黃衣的太平軍來到船邊,他們卻不上船,站在舢板上問道。
“你們是那裡來的,船上裝的是什麼貨?”
“我們是從外洋來的船,是奉着翼王五千歲的命,爲貴軍採買物資。”
站在船頭,朱宜鋒操一口廣東話說道。
“這船上運的都是太平軍兄弟急需的貨物,還請有勞諸位代爲通傳一聲!”
在上次離開漢口的時候,朱宜鋒得到了一個通防憑牌,憑着這個翼王開出的憑牌,他可以於“天國境內”往來無阻,他連忙拿出那個銅質憑牌,差人遞了過去。
“哦,是前來通商的洋兄弟嗎?我家王爺可是等候您多時了,先生還請快快上岸!”
岸上帶頭的那個三十多歲的文士一聽,臉上立即露出了喜色,連忙差人回去稟告。
“聖官稍待,在下這就過去!”
瞧見這人這般客氣,雖說不是“熟人”,但朱宜鋒還是連忙順着放下的攀網下了船,乘着舢板上了岸,人不過是剛上岸,那邊那位中年文士便迎了過來,與身形清瘦的趙利山不同,這人的個子不高,可身材偏胖,那一笑起來,倒是有點像是寺裡的彌勒,不過其一笑起來,那雙眼睛便完全擠成了條細縫,再也瞧不見了。
“想來你就是洋行的通譯吧,你們大班可曾前來?”
“在下朱明宗,正是豐匯洋行的通譯,還不知聖官尊姓大名……”
來到了岸上,朱明宗方纔有機會仔細打量碼頭上的太平軍,先前只注意到碼頭被燒了,可卻未曾注意到這些人的打扮似乎有所不同,雖說同樣的頭纏紅巾,身着黃衣,可若是仔細看下還是能注意到他們的不同之處,這些人是黃背心鑲着綠邊。而上次趙利山帶來的人卻是黃背心鑲藍邊。
號衣不同,接待的人也不同。儘管尚不知道這人的身份,但是朱宜鋒還是隱隱猜出了,這人極有可能不是翼王派來的。
“不知在下什麼時候能夠見到翼王五千歲?”
“在下姓趙,名利山,是東王九千歲帳下典官!”
什麼!
東王?
聽到這個名字,朱宜峰的心底頓時一緊,這,這是怎麼回事?
覺察到對方神色的變化,趙利山立即笑說道。
“朱通譯大可放心,我太平軍絕非清妖,巧取豪奪之事,自不屑爲之,你不顧風險來此助我天國,天國豈會不知,諸位所攜之貨,若爲我天軍所需,我軍自當任由開價!”
像是怕對方不信似的,趙利山又特意強調道。
“朱通譯有所不知,這天國之中,人皆無私產,銀錢白貨皆入聖庫,非天王、東王所許縱是翼王亦無法從聖庫中取得分毫,想我天國聖兵一路所向披靡,繳獲銀錢豈止千萬,只要你這船上所配之貨,確爲我天國所需,東王自不會吝惜銀錢!”
一番誘之以利之後,趙利山笑道。
“再者你受你家大班之委託是與我天國通商,而非於一人通商!我東王九千歲於我天國地位極是尊崇,若能得東王許可,何愁通商不成!”
好嘛!
儘管趙利山的話語中並沒有透露出多少信息,但是從他的話語中,朱宜鋒還是聽出了味道來,自然也聽出了太平天國內部的分歧,如果所料不差的話,這人十之八九是奉楊秀清的命令,專門在碼頭等自己的。
爲什麼等自己,可不就是爲了自己帶來的軍火?
看來可以趁機擡個價啊!
心下拿定注意後,朱宜鋒立即恭敬道。
“回聖官話,我家大班委託在下前來漢口,自然是與天國通商,若是能得東王九千歲許可,自然是再好不過,畢竟,我們行準備同貴軍長期通商!”
確實,無論是石達開也好,楊秀清也罷,對於朱宜鋒來說,都沒有區別,最重要的是什麼?他們兩家誰能給自己銀子,這纔是最重要的。
隱約的,朱宜鋒都能猜出來,楊秀清之所以會派人在碼頭“等”自己,恐怕就是因爲見識到了洋槍洋炮的利害。
“如此,自然甚好!”
對方的識趣,讓趙利山點點頭,心知東王對洋槍極爲看重的他,也知道只要自己辦好這件事,便是大功一件。
“不知此次朱買辦帶來多少貨?還請先給個數目,也好備好款子……”
話時趙利山又一次朝着江中的那艘似座宮殿般大小的洋船看去,心下尋思着,想來這麼大的洋船上自然能裝不少槍炮。
“回聖官話,火帽長槍24560支,火帽300萬枚,洋制火藥1867桶……”
船上的李子淵這會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出,曾被這些亂匪劫爲工夫的他自然不敢像朱宜鋒一樣下船,同那些亂匪交談。
不過這並不妨礙他佩服着東家的膽色了,別的不說,單就是現在他穩穩的立在那,神定氣閒同那髮匪頭目談笑風聲的樣子,就讓他暗自佩服起來。
“都說是富貴險中求,就是這份氣魄,也是一般人所不能及啊!”
看着從船上扛下的木箱,在箱子打開後,趙利山看到箱內整齊擺放的洋槍,雨水落在黝黑髮亮的洋槍身上,擊出點點水珠,可現在,他的心思卻不在這些洋槍上,腦中所思所想全是朱宜鋒先前所說數目上。
雖說太平軍這一路上攻城掠地,所得甚多,他嘴吹上聖庫中何止千萬,可實際上,恐怕還真沒有那麼多,畢竟直到太平軍攻進湖南、湖北之後,纔算是進入了富庶之地,在此之前的繳獲,恐怕也就勉強夠大軍維持罷了。
按着翼王置辦洋槍、洋炮的花費,採辦這批洋槍洋炮,沒有三四百萬兩銀子,恐怕也拿不下來,這麼一筆銀錢,縱是東王同意,天王可能同意嗎?
“你那船上,當真有兩萬四千支洋槍?”
又一次,趙利山特意詢問道。
“回聖官話,在下只是按着當初與翼王商定之事採辦軍火,只是這船隻運載有限,除了此船之外,在下還派了一艘船,因爲其它原因,估計可能會耽誤兩天,那艘船上運有一萬三千支洋槍……”
朱宜峰說的到是實話,只要太平洋號有機會出港,其自然會立即出港然後趕至武昌來,然後把庫存的武器一次全都賣給太平軍。不過聽在趙利山的耳中,他的眉頭卻微微一跳,心下暗自尋思道,這可就是差不多四萬支洋槍了,再加上那些洋炮……
到時候有了那些洋槍洋炮相助,又何愁天國大業成!想到前幾日翼王的洋槍隊於武昌城下給重創向榮率領的數萬清妖精銳,趙利山只覺心情一陣激動。
“數量如此之多,非是本官所能辦,若是朱通譯願意,可隨本官一同拜見東王九千歲!”
話聲一頓,趙利山看着朱宜鋒特意補充道。
“不過,你可要想清楚,你現在話說的這麼滿,到時候若是你們拿不來貨,惹惱了東王,到時候九千歲一怒之下,你的性命可就難保了!”
富貴險中求!
對於一心抱着富貴之念的朱宜鋒來說,話已經說到了這份上,自然不再有一絲猶豫,於是猛的一咬牙,衝着趙利山深鞠躬道。
“煩請聖官大人代爲引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