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安西港,並沒有北方的寒冷,這裡地處熱帶沙漠地區。才清晨六點,人們便已經可以感受到了熱帶的燥熱,只有從海上吹來的微風,隱隱的帶去一絲暑氣。
而在這暑熱之中,在安西港城外的沙漠邊緣,一座座連綿不斷的帳蓬,這是軍隊的帳蓬,在過去幾個月間,安西港,這座帝國最西方的殖民地變成了一座軍營,這裡不僅集結着來自國內的十六艘裝甲艦,還集結着一隻龐大的軍隊——一支總兵力超過十萬人的軍隊,在過去的半年間,從國內經由海路運抵非洲。
實際上,是在過去的三個月間——新加坡爲陸軍攻克之後,通往非洲的航線被打通了,從那時起,源源不斷的增援部隊,就從國內派往非洲,與過去不同的是,現在,這裡已經聚集起了帝國海外最爲龐大的一支部隊,與南洋方面不同的是,這一支部隊,完全是六個甲種師組成。
最先進的艦隊、最強大的陸軍現在無一例外的雲集於安西港,使得這裡一再的吸引着世人的眼睛,人們好奇的打量着這支龐大的陸海軍部隊,似乎是在好奇着他們的鋒芒所指。
他們將指向何處?
沒有任何人會懷疑,他們所指向的是不列顛,指向的是英國的本土,儘管這裡距離英國本土仍然極爲遙遠,但是每一個人都知道如果不是爲了進攻英國的本土,中國就不會在這裡聚集一隻數量如此龐大的陸軍部隊,甚至還聚集起了一支有上百艘商船組成的船隊——這些商船大都是戰爭爆發後,中國從法國、意大利以及其它國家購買的商船。正是這些商船保證了中國能夠發動這場遠征,將這支龐大的遠征軍運抵安西港。
也正是因爲這支軍隊的存在,使得英國人至今都不敢向澳大利亞或者印度派出增援的部隊,不是因爲他們擔心船隊在海上遭到攔截,而是因爲他們擔心在援軍派出之後,本土的防禦力量空虛,導致中國人對本土的進攻。
而這同樣也是這支部隊存在的意義!
做爲存在部隊,這支部隊的存在,使得英國人根本就不敢輕舉妄動,他們既然不敢派出自己的艦隊,同樣也不敢派出自己的陸軍,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中國陸海軍在世界範圍內對英國殖民地的進攻。
存在部隊,本身就是一種威懾。
不過對於存在部隊本身來說,這種存在,對於部隊的官兵而言,卻同樣也是一種考驗。
清晨時,一隻不知從什麼地方跑出來的狗“汪汪”的吠叫起來,立即打破了軍營的靜寂。
“該死的。”
剛在夢中又一次回到了巢湖老家的丁汝昌,卻突然被狗吠聲拉回現實世界。那種思鄉之情的氣惱萬分下,摸起牀邊的一隻空酒瓶就扔了出去。酒瓶像手榴彈似的準確的砸在那條野狗身上。
“再叫老子就把你宰了,燉湯喝!”
正在狂吠的野狗捱了一下後,立即夾着尾巴,悻悻溜回了那個不知是誰給他搭出的小窩裡。
家鄉的山水是見不着了,再睡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了。
“打完這一仗,估計到時候,總能放我回家看看吧!”
嘟嘟囔囔着,丁汝昌從行軍牀上爬了下來,提及家鄉時,不過只有二十幾歲的他,目光中盡是憧憬與期盼。
儘管現在他換上了陸軍的軍裝,但實際上,他卻出身於殖民地防衛軍,甚至他並不是普通的僑民出身,而是戰俘——他是被俘的“教匪”,被俘後流放到非洲,然後便一直於防衛軍中服役。
從幾年前來到非洲的那天起,他總會在夢中夢到家鄉的山水,夢到家中的老宅,爹孃,還有鄉親,可他同樣也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回鄉了,作爲“流放犯”,根據法律的規定,他是不能回鄉的。這是“流放犯”與僑民的區別,如果是僑民,他們在掙到錢後,總是可以回家的。
但“流放犯”不行!
對於“流放犯”來說,從他們被流放到殖民地的那天起,他們本人非“特赦”返回本土者都將被處以極刑,只有他們的子女或家人才能夠返回本土。而想要獲得“特赦”是極爲困難的,而在軍中服役,獲得軍功則是最好的選擇,丁汝昌知道,幾年前就有於防衛軍中服役的“流放犯”,因爲他的軍功獲得了返鄉的機會,儘管只有一次返鄉的機會,而且有時間限制,但是,對於丁汝昌來說,這個機會就是他所希望爭取的。
在他看起牀後,看到帳篷裡一地的空酒瓶,那是昨天晚上他和幾個同鄉的戰績,這次調來的部隊中,他認識他幾個和從巢湖老家過來的士兵,身處異鄉的他,認識這幾個老鄉之後,自然極爲高興,只要一有時間他們幾個都要湊在一起好好的樂一樂。
“該死的,我的杯子那……”
在帳篷裡找了半天,丁汝昌才隱約想起,昨晚似乎自己把那套木杯送給自己的同鄉了。那套黑檀茶具是在他在中非殖民地的時候,攻克一個土著部落後,那裡的俘虜製做的,雖說手工很一般,可卻也是個紀念,就像家裡的那兩根象牙一樣,不過那東西不值錢,是送給哪個呢?
忘了……
實在想不起來的丁汝昌,洗漱完畢之後,吃完兩個魚肉包子,在安西港魚肉是最重要的主食,至於羊肉則需要從沙漠的那些土著人手中換取,至於豬肉,那些土著人不養豬,至於僑民養的豬,不過只是勉強夠他們自己吃的。畢竟,現在安西港的軍隊是本地人口的數倍,能夠保證魚肉的供應,已經非常不容易了,這多少還是利益於附近那片魚獲豐富的漁場。
“等他們嘗過豬肉臘腸,估計將來就會養豬了……”
丁汝昌的嘴裡這麼抱怨着,又喝了碗稀粥和一個雞蛋,用完這簡單的早餐後,時針還沒指到七點,看來今天又是漫長而無聊的一天。
不管如何,對於駐紮在安西港的十數萬軍隊來說,他們的每一天都是無聊的,即便是習慣了軍營生活的丁汝昌同樣也覺得如此。
“這魚肉包子的味道……”
感覺着口中的魚腥味,已經懷念起真正的“肉包子”的丁汝昌想到前幾天碰到的那些土著人。
“要不然,回頭讓炊事班買頭駱駝來,改善一下伙食……”
那駱駝肉的味道怎麼樣?
就在丁汝昌胡思亂想的時候,全然沒有注意營長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他的身邊。
“中尉丁汝昌!”
“有!”
營長的話聲從身後傳來的時候,丁汝昌立即條件反射式的跳了起來,立即立正,挺胸擡頭,駱駝立即從腦子裡消失的無影無蹤。
在防衛軍中,作爲流放犯的他,能從一個普通的士兵一直做到上尉,有一些東西早就刻到了他的骨子裡。
“稍息。”
營長對下屬的迅速反應顯然比較滿意,口氣逐漸舒緩下來。儘管在一定程度上,他並不喜歡這個非軍校出身的軍官,但是在殖民地防衛軍中,許多軍官都不是科班出身,但是這些軍官共同的特點就是的戰鬥經驗豐富,尤其是與土著人的作戰經驗,擅長小股鎮叛作戰。也正因如此,他纔會想到將這個任務交給丁汝昌。
“昨天,在蘇拉特爾附近,土著商人遭到了不明土匪的襲擊,土匪掠走了600只駱駝、3000多隻羊,這些都是供應部隊的。根據初步推測,應該是被英國人收買的土著人所爲,大概在……這個位置。”
營長指着隨身帶着的地圖上用鉛筆圈出的的一小塊區域,圈裡是一片沙漠。
“你今天過去一趟,把這股土匪找出來。”
“這個……這是一個部落?”
盯着那個鉛筆圈,丁汝昌立即認出來了,這是一個沙漠部落。
“根據我們的情報顯示,這些沙漠中的遊牧部落就是土匪,英國人或許沒有派來軍隊,但是他們卻通過法屬阿爾及利亞滲透到了我們這裡,他們用金幣遊說了許多遊牧部落反抗我們,當然他們現在並不敢襲擊我們的軍隊,可是現在襲擊與我們合作的土著供應商、土著部落只是開始,一但他們形成聯盟的時候,他們就會襲擊我們的定居點!甚至襲擊安西港……”
這種可能性有多少?
在丁汝昌看來,幾乎爲零,至少那些沙漠部落絕不敢襲擊安西港,他們除非瘋了,纔會襲擊有十萬軍隊的安西港,但是定居點……在過去他們也曾襲擊過!
“長官,那您的意思是?”
看着長官,丁汝昌的語氣中帶着試探的味道。
“殺雞給猴看!”
什麼是殺雞給猴看?
如果換成一個從國內調派至安西港的陸軍軍官,他根本就不理解這五個字的含義,但是對於丁汝昌來說,他卻深知這個五個字意味着什麼,同樣也非常清楚,如何做到這一切。
槍聲在沙漠之中迴響着,隱約的還能夠聽到人們發出的尖叫聲,黑煙在綠洲中升起,到處都是火光,到處都是槍聲。
沙漠中的遊牧部落大都非常貧窮,那土房也是破舊的,即便是曾屬於酋長的房屋,同樣也是如此,這裡是世界上最貧窮的地方,除了沙子,幾乎什麼都沒有。除了貧窮之外,這裡還有什麼?
“還有勇氣……”
沉吟片刻,丁汝昌看着手中那本書寫着像蝌蚪一樣文字的書本,在這裡只有一種書本,那是他們的信仰,除了他們的信仰,這裡再也沒有其它人文字,更準確的來說是文明。
“也許,應該用野蠻來形容,貧窮造就了這裡的一切,這裡的遊牧部落在過去的數百年間,互相進攻,互相撕殺,他們不知道什麼是王法,對於他們來說,只有沙漠之中,千百年來的生存規則,其它的一切規則……”
抖了下手中的那個滿是“蝌蚪文”的書本,丁汝昌的語氣顯得極爲平靜。
“都不適應這裡,當然,除了這裡的規則,因爲它同樣出現在遊牧部落之中,它們遵循的相同的規則,但可以肯定的是,這裡所記錄的都與我們的法律相牴觸的……但是,以牙還牙……”
看着面前的這個只有十八九歲的青年,他是安西學院的學生,他學習的是土著語言,現在他是作爲翻譯隨部隊一同行動,可看着他那煞白的臉色,顯然,他對於正在發生的一切,是極爲震驚的。
“這一點上,我們是共同的,以牙還牙的目的,不在於報復,而在威懾,是在用這種方式告訴其它人,我們會怎麼做,你學習的是土著語,那麼我問題你,你認爲他們會屈服於我們嗎?”
將那本用羊皮紙寫成的書裝進包中,作爲軍官,他有選擇戰利品的權力,這本用羊皮紙寫成的書,至少有七八百年的歷史,在安西港可以賣個好價,國內的博物館會非常樂意收購這些象徵着帝國榮譽的戰利品。
“長官,我認爲槍炮是不可能讓他們屈服的!”
胡鳳勤的語氣顯得極爲堅定。
“相比於鐵腕,我覺得懷柔政策更適合……”
“像唐懷柔吐蕃,嫁以貴女,授以百技,再任由其奪我國土,殺我黎民?你知道在美洲,他們是怎麼對待土著人的嗎?”
不等他說完,丁汝昌便笑着反問道。
“只有死去的印弟安人才是好的印第安人!如果我們不對他們施以鐵腕,那麼對於他們來說,我們就是綿羊,任其欺凌的綿羊,所以,他們殺我們一個人,我們就要殺死他們一千人,一萬人,只有如此,才能令其不敢犯我絲毫,就像現在……”
走出那昏暗的土房,丁汝昌又對身邊的士兵下達了進一步的命令,不僅僅只是摧毀這個部落,還要填平綠洲,讓這片綠洲徹底的消失,只有如此,才能讓那些僥倖逃出的人,失去在沙漠中立足的根本。
“長官,這麼會不會太過份了,畢竟,所有人都需要這綠洲……”
聽着遠處的槍聲,丁汝昌只是面無表情的回答道。
“是啊,所以纔要填平綠洲,也只有如此,他們才知道,與英國人合作是沒有前途的,要知道,咱們不施以鐵腕的話,沒準,英國人就會鼓動着他們進攻安西,他們要怪,就怪英國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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