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2湯若望
李天目對湯若望的評價很高,說他是頂好的人,牟榮添出於好奇,和李天目聊起這位湯神父,得知李天目是在香港島結識此人的。
那是三年前,李天目在香港島避禍,他不願在木旦家白吃白住,想交伙食和住宿費,可手頭兒挺緊,拿不出銀子,又不能偷搶,只得進山打獵,拿山雞、野兔等獵物去集鎮上換錢。
木旦人不錯,挺夠意思,不用李天目交伙食住宿費,讓他別去打獵了,犯不着浪費那個時間。但李天目爲求心安,執意要往,木旦只能苦笑,拿他也沒有辦法,不便勉強。
下了太平山,去灣仔鎮,要經過一條河,河上有個獨木橋,很窄,一人通行尚可,二人並排就有點擠了,搞不好會有落河之險。河水雖算不得深,掉裡面也淹不死人,但弄溼了衣服鞋褲總歸不好。
這獨木橋是個熱鬧所在,幾乎每天都有鬧劇上演,愛鬧熱又閒得蛋疼的人可以來此逛逛,保管不虛此行。
這獨木橋東西走,當東西兩面同時有人要過橋,一場鬧劇便拉開帷幕了。
大明帝國的人多半沒有禮讓之心,皆想着:“我憑什麼讓你先過橋?你咋不讓我呢?”因而互不相讓。禮讓是大明帝國的傳統美德,但那是懵人的,只限於嘴上說說,誰要是在生活中敢這麼幹,那就是傻蛋,勤等着吃虧。
你讓一步,別人就進一步。人家不會認爲你高尚,而是覺得你軟弱可欺。大明帝國的人就這德性,環境使然,不得不如此。這裡實行的是森林法則,講究的是弱肉強食,適者生存,在這片土地上,有高尚禮讓情操的人不多,屬於是基因變異,稀有的另類。
李天目在香港島的時候,但凡拿獵物去灣仔鎮賣,都要從此經過。那條河不算寬,以李天目的輕功,一跳腳就過去了,用不着走橋。
但他不想顯露武功,怕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因而大多時候都走橋,除非橋上有人吵架,過不去,他纔會繞行,找個沒人的地方,飛身過河。
李天目過橋不和人搶,他不急着去投胎,每次見到對面有人,都站在橋頭等着,讓對方先過。對方過橋之後,幾乎個頂個的眼神中都對他充滿了鄙視,覺得他是窩囊廢、軟弱可欺。
李天目生於大明,長於大明,知道大明人多半都是這副德性,早就見怪不怪了。雖然他過得橋不算多,但走的路卻不少。
在路上也是一樣,八丈寬的大道,兩個人相對而行,恰巧走在一條線上了,眼瞅着雙方越走越近,卻都大搖大擺,誰也沒有給對方讓路的意思,一場鬧劇便就此上演。
那天上午,李天目拎着兩隻野兔子來到橋頭,見對面走來個怪人,就是一怔,那人打扮怪異,沒有攏發,而是留着寸頭,身着黑色長袍,李天目第一次見有人穿這種衣服。那人相貌也怪,金髮碧眼,高鼻深目,個子要比李天目稍微高一點,大約五尺五寸左右,身材挺健碩。
李天目暗想:“這廝該不會就是傳說中的西洋色目人吧?”站在橋頭沒動,等着對方先過。令他意外的是,那人在橋頭站住了,似乎是等着他先過。
李天目心說:“我走這橋有幾個月了,都是我讓人家,第一次有人讓我,真是有意思。”叫道:“老弟,你先過吧。”
只聽那人操着生硬的漢語,道:“先生,你先過吧。”
“哈……”李天目笑道,“那就多謝了。”說着快步走了過去,朝那人點頭示意,表示友好,這才發現他胸前掛着個十字形金屬掛件。
李天目過去之後,心想:“這色目人的德性不錯,不知是不是大多色目人都如此,倘若都如此,將來一定要去色目人的地方走上一遭。”
灣仔鎮不算大,卻也有地痞流氓,李天目第一天在此賣獵物的時候就遇上了。那幾個不知死活的傢伙竟向李天目收取保護費,李天目不想露底,乖乖交了,事後秘密將那幾個傢伙都碎了,算是給當地除了一害。
當天上午,李天目賣完獵物,返回太平山木旦家,意外的遇上了那個戴十字掛件的怪人。經木旦介紹,他才知道原來那人是歐羅巴傳教士,中文名字叫湯若望,是木旦的朋友。
自那之後,李天目和湯若望就認識了,湯若望時常去木旦家走動,一來二去,李天目和他就熟識了。
李天目發現這位湯神父和大明的人很是不同,湯神父只在茅廁裡大小便,不像大明的人隨處拉撒。另外湯神父從不往地上吐痰,都是吐在一個手帕裡,讓李天目覺得莫名其妙。
湯若望和李天目熟識之後,向李天目宣講教義,想叫他信奉洋教。
李天目直截了當的拒絕了,以爲湯若望會不高興,結果他想錯了,湯若望反倒贊他坦率,說道:“李大俠,你們大明的人都喜歡繞彎子,心裡的話不願直說,像你這樣坦率的,我還是第一次見。
“有些人不願信奉本教,卻不直接拒絕,說什麼‘再說吧’,我開始還不懂‘再說吧’的真正含義,以爲是以後再說的意思,結果後來才知道,原來‘再說吧’是委婉的拒絕。
“你們大明人說話都很委婉,模棱兩可,搞的我們這些老外很不習慣。”
湯若望又問道:“李大俠,你爲什麼不願信奉洋教?是不是已有宗教信仰?”
李天目道:“我沒有宗教信仰,這個神,那個鬼,都是扯淡,哪來的神,哪來的鬼?皆是騙人的東西。我信那個?我跟你講,就算真有神,真有鬼,我也不去信奉它們。我一不想升官發財、二不想大富大貴、三無需消災解難、四沒做虧心事,不怕有報應,我求不着滿天神佛,用不着它們保佑,信奉它們作甚?我們大明的人,之所以信這信那,都是有求於它們。”
湯若望道:“看來你們東方人和我們西方人的信仰不同,我們信主,是爲了懺悔,爲了贖罪。有敬畏之心,相信有主在,如果做惡,便要遭到懲罰。”
李天目沉吟片刻,感慨的說:“有敬畏之心是好的。”
爲了購置火器,李天目帶牟榮添去澳門找湯若望幫忙,雙騎馳離廣州府城,飛馬南下,大半天后,抵達澳門。
李天目叫道:“榮添,我沒來過,不知那學院在哪,咱們打聽打聽。”
二人停住坐騎,李天目翻身下馬,見路旁有個老者,上前拱手道:“老人家,在下有禮了,請問歐羅巴人的聖保祿學院怎麼走?”
那老者指着南邊,說道:“你是問洋鬼子教士的學院呀,往南走,大約二里多地。”
李天目道了謝,上馬向南馳去,只見周邊有許多與大明截然不同的建築,街上西洋人可是不少,盛夏時節,天氣炎熱,那些西洋女子穿低胸裝,着短褲,乳溝和大腿暴露在外,很是性感,看得牟李二人臉紅心熱。
牟榮添心想:“西洋女子怎麼穿成這樣,這成何體統?”
李天目見有對西洋男女當街抱在一起熱吻,心想:“大庭廣衆之下幹這事兒,也不害臊。”
兩人行了二里多地,找到了聖保祿學院,將馬縛在拴馬樁上,見大門敞着,直接往裡走,進了院子,只見迎面走來個神父打扮的人,正是湯若望。
李天目笑道:“湯神父,好久不見。”
湯若望笑着走過來,道:“李大俠,你好,這位是?”
李天目介紹道:“他是我的好朋友,錦衣衛北鎮撫司偵緝千戶牟榮添。”
湯若望道:“哦,原來是千戶大人,失敬失敬。李大俠,你是專程來找我的嗎?”
李天目道:“是呀,在下有事相求。”
湯若望道:“請到我宿舍說吧,這邊請。”
二人跟着湯若望踏過一條鵝卵石鋪就的小路,拐了個彎,走進一棟二層小樓,踏木板臺階上二樓,那裡有一東一西兩個房間。
湯若望住在東邊的房間,掏出鑰匙,打開掛鎖,拉開房門,道:“二位裡面請。”
牟李二人先後走了進去,只見小屋面積不大,也就二十平米左右,南邊一張竹牀,吊着防蚊紗帳,牀旁是桌案和靠椅,北邊有個五層書架,上面擺放着好多書籍。書架旁有兩個櫃子,門關着,不知是放什麼的。
湯若望走進來,帶上門,笑道:“二位請坐。想喝點什麼,紅茶、綠茶、咖啡,還是葡萄酒、威士忌、白蘭地、伏特加?”
李天目笑道:“湯神父,給我來杯伏特加吧,上次在木前輩家,喝你帶來的伏特加,真是過癮,兩斤不到,就把我灌倒了。”
湯若望道:“牟大人,你喝點什麼?”
牟榮添心想:“喝茶還得燒水現沏,就別麻煩了,我也來杯酒吧。”剛纔湯若望介紹的那幾種酒,除了葡萄酒之外,其它的都沒聽說過,見李天目要伏特加,說道:“我和天目一樣,也喝那伏特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