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考驗
李轅打掃院落,掃來掃去,掃出一塊銀子。
他俯身拾起,半點私吞的想法都沒有,毫不猶豫的放下掃帚,進屋來到牟英面前,遞上銀子,道:“牟叔叔,小侄在地上撿到這塊銀子,交於叔叔。”
牟英接過銀子,心裡挺高興,道:“去吧!”
待李轅走遠,牟英道:“這孩子忠厚老實,思恭,你想辦法幫他把案子消了。”
駱思恭一邊下棋,一邊道:“知道了,沒問題。”
對於平民老百姓來說,想幫李轅開脫罪責,簡直是癡人說夢,比登天還難。但對於駱思恭來說,是張飛吃豆芽,小菜一碟,那都不是事兒。
吳崑山道:“木頭,這銀子是不是你故意扔得?”
駱思恭笑道:“一定是大哥故意爲之,大哥想考驗一下這孩子。”
牟英道:“沒錯,我是想考驗一下他。”
吳崑山將手中一枚棋子重重地往桌上一墩,“啪”得一聲,嚇了衆人一跳,隨後扯着嗓子叫道:“考驗個屁,你要是不想收留人家,就明說,用不着來這一套。”
駱思恭道:“昆哥,你這是怎麼了,幹嘛發脾氣。大哥做得對,對一個陌生人,總要考驗一下,摸摸他的品性才行。”
吳崑山叫道:“對個屁,老子就是看不慣。”說着將盤上棋子推亂,道:“不下了,老子沒心情再下。”
牟英心想:“我哪兒錯了?考驗一下有什麼不對?你這人真是莫名其妙。”
他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知道吳崑山是沒理攪三分的性子,不願和吳崑山爲這件事爭執。
他並不知道,他的這個舉動刺到了吳崑山的痛處。
吳崑山家境貧寒,吃了上頓,不知道下頓在哪。父親爲讓他有口飽飯吃,自幼將其送到武當山做道童。
他很聰明,武學天分極高,是個百年不遇的武學奇才。葉近泉慧眼識珠,很快就看出這一點,覺得他是個好苗子,有心收他爲入室弟子,栽培成材。
想做葉近泉的徒弟,光天分高可不行,還要品德好,品行端正。要是品德不好,即便是千年不遇的武學奇才,葉近泉也不會收其爲徒。
葉近泉爲了考察吳崑山的品德,用了和牟英一樣的手段,結果令葉近泉很失望,吳崑山將銀子私吞了。
葉近泉一怒之下,將吳崑山趕下武當山。吳崑山不肯走,在真武觀門前長跪不起,這一跪就是一個多月,對虧道童們和他關係不錯,偷偷給他送吃食,否則他也堅持不了那麼久。
時間一長,葉近泉怒氣漸消,覺得吳崑山家境貧寒,是窮人家孩子,苦出身,錢財上難免看得重一些,拾遺不報又不是偷,算不得品質惡劣,頂多只能說明他貪財,愛財也不是什麼缺點,取之有道即可。
葉近泉決定再考驗吳崑山一次,這次的考驗手段非常殘酷,令他高興的是吳崑山順利通過考驗,成爲他的第一個入室弟子,也就是頂門大弟子。
那次拾遺不報是吳崑山心底永遠得痛,這麼多年過去了,始終揮之不去,每想到這件事,他都要難受好幾天。身上的這塊傷疤,他誰都沒告訴。
吳崑山沒好氣的說:“我出去轉轉,晚飯你們吃吧,別等我了。”說着走出屋子,見李轅呆呆地站在廊檐下,眼睛中閃爍着淚光。
剛剛屋中的對話,李轅都聽到了,對於牟英的考驗,他心裡挺難受,覺得牟英不應該不信任他,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這個家讓他感到陌生和冰冷,他不想再繼續留下去。
吳崑山道:“轅子,剛剛我們說得,你都聽到了?”
李轅強忍着不讓淚水流出,苦笑道:“沒有呀,你們說什麼了?”
吳崑山道:“沒有就好。”
牟英在廳中聽到他們的對話,心想:“這孩子一定是聽到了,這事兒鬧得,挺好一件事,讓昆哥攪和了。”
李轅打掃完院落,回到東廂房,拿起筆,含着淚,寫了一張字條,待墨跡幹後,揣入懷中。
吃過晚飯,李轅和牟榮添在月色下,繼續練武。牟榮添見李轅魂不守舍,心事重重的樣子,武功練了個亂七八糟,毫無章法,問道:“轅哥哥,你想什麼呢?”
李轅想着離開牟家後,自己應該去哪?老家是回不去了,天大地大,他卻不知道哪裡可以容身。
心裡的這些想法,李轅不願意向牟榮添吐露半句,敷衍道:“沒想什麼呀。”
晚上熄燈睡覺,三傑和駱思恭睡正房,四兄弟躺在炕上,有聊不完的知心話。李轅和牟榮添睡東廂房,以往在睡前,他們小弟兄都要聊一會兒,今天李轅很反常,背對牟榮添側臥,一句話沒有。
牟榮添很聰明,猜到李轅是爲父親考驗他的事不高興,也沒有多說什麼。
李轅躺在炕上一直沒睡,等到後半夜,他見牟榮添熟睡,起身下地,將懷中字條放於桌上,離開牟家。
牟平縣只有一座城門,開在城南,夜間城門是關閉着的,不光是牟平縣如此,大明帝國絕大多數的城門都如此。
李轅來到城門下,坐在角落裡,等着天亮出城。
次日清晨,牟榮添早起,不見李轅,從炕上下來,見桌上有張字條,拿起來看。
牟英在院子裡淨面,牟榮添跑出屋子,叫道:“爹爹,轅哥哥走了,這是他留下的字條。”
牟英接過字條,只見上面寫着:“牟叔叔,榮添弟弟,我走了。謝謝你們多日的照顧,將來我會回來看你們的。”
牟英挺不高興,心想:“這孩子一定是因爲我考驗他的事,負氣而走。這孩子怎麼和昆哥一樣,這麼不懂事。這麼點小事,至於的嗎?心眼也太小了,一點委屈都受不了。”
牟榮添道:“轅哥哥父母雙亡,沒地方可去,爹爹,咱們得把他找回來。”
牟英道:“是啊,爲父這就去找。”
牟榮添道:“孩兒和你一起去。”
牟英道:“你留在家裡,用不着你去。”
牟榮添道:“那你一定要把轅哥哥找回來。”
牟英道:“你放心吧,他應該走不遠,爲父一定找得到他。就算爲父找不到,不還有你駱叔叔嗎?”
李轅出了牟平縣城,一路往南,漫無目的得走着。他昨晚沒吃幾口飯,心裡有事兒,吃不下去,此刻腹中空虛,肚子餓得咕咕直叫。
他見不遠處有一片墳地,想着找點祭祀的食物填飽肚子,便走了過去。
在一家墳頭前,他找到一個燒得半焦的饅頭,這饅頭髒的不行,已發黴變質,他也不在乎,拿起來就吃。
正吃着,聽背後有響動,他回頭看,不看不要緊,這一看,嚇得他魂飛天外。只見不遠處一隻大灰狼瞪着不懷好意的目光,向他緩步而來。
這是一隻聰明的大灰狼,知道這裡有吃食,經常過來轉悠。李轅也倒黴,吃個破饅頭,竟然遇上它了。
大灰狼見還有意外收穫,激動不已,饞的口水順着嘴角直流。
李轅可不想做大灰狼的早餐,他雖嚇得不輕,但腳卻不軟,還能逃,打是打不過的,只能逃。
他見墳旁有一棵大樹,猛地起身,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拼命衝向大樹。
大灰狼見他要跑,怎肯放過,它也餓着呢,正需要李轅填飽肚子。
李轅是絕對跑不過大灰狼的,好在雙方初始距離較遠,大樹離着李轅又近,李轅這纔有機會爬上樹,逃過一劫。
大灰狼不死心,圍着樹轉,想和李轅打持久戰。
李轅不住呼喊“救命”,把嗓子都喊啞了,曠野荒郊,一眼望去,不見人煙,喊了半天和沒喊一樣,白白浪費體力。
後來李轅想明白了,不能再這麼蠻幹下去,得把嗓子留着,等看到有人經過再喊。
他抱着樹幹,踩着一根高杈,低頭看着狼,道:“你個不長眼的東西,我多瘦呀,你吃了我也填不飽肚子,快走吧,說不定什麼地方正有個胖子等着你呢。
“走吧,走吧,快走吧。別在這兒守着了,你就是守到天荒地老,我也不能讓你吃。我爹冤死了,我得留着命,給我爹伸冤。現在還不能死。”
大灰狼圍着樹轉了半天,似乎是累了,趴在地上假寐。
李轅心裡這個氣呀,道:“你還睡了,我讓你睡。”說着解下褲帶,對着狼撒尿。
大灰狼一激靈,以爲是下雨了,可雨水沒這麼熱乎的,擡頭看,氣得它嗷嗷爆叫,
李轅放完水,繫上褲帶,道:“狼大哥,小弟這泡尿,味道如何,你可滿意乎?”
大灰狼眼中射出仇恨的目光。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轅見遠處出現一個扛着鋤頭的壯漢,他高興壞了,扯着嗓子連聲呼喊道:“大叔,救命啊……”
壯漢尋聲望去,叫道:“孩子,你怎麼了,喊什麼救命,是不是爬得太高,下不來了。你這倒黴孩子,爬那麼高幹什麼,等着,叔叔過來幫你。”
李轅叫道:“不是,叔叔,這裡有狼,樹下有隻大灰狼,它要吃我。”
“狼!”那壯漢驚得失聲大叫,抹頭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