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遇伏(上)

地形圖送到了,金昊拿着那份只是標註了座標和等高線的圖,久久不語。圖上標註的並不全面,兵力部署、火力配備一樣也沒有註明,想必是繪圖的人也不能全面瞭解。他的長指輕輕地敲打着桌面,眉頭緊鎖着。

龍飛看着他手上那張圖,“這樣不行,我們完全是瞎子、聾子,要派人去實地查看一下。”

“來不及了,往返一趟再加上制定行動計劃的時間,恐怕東西已經啓運了。”陳劍峰冷峻的臉緊繃着,眼神中帶着騰騰的殺氣:“金昊,兵分兩路,我帶兩個隊員在正面建立狙擊陣地,吸引敵人注意力,清除突擊方向的有生障礙。等到我們被粘住後,你帶其他隊員就可以發起突襲,一旦得手,立即撤出戰鬥。只要接到你們發出的撤退信號,我會……”

龍飛猛然打斷陳劍峰的話:“你留下後備,我去建立狙擊陣地。”

“胡鬧!這個計劃不可行!”隨着一聲斷喝,金昊把地圖猛地扔到桌上,“制訂戰鬥計劃要謹慎,一旦失敗不但關係到整個任務的成敗,更意味着會把戰友的生命永遠留在異國他鄉,所以不能有半點馬虎和隨意性。”

陳劍峰跨前一步,一把抓住金昊的手臂:“我堅持我的意見,由我引開敵人!”

“我不同意!”金昊惡狠狠地瞪視着陳劍峰。

兩個人鬥雞似的相互怒視着,誰也不肯有分毫讓步。龍飛夾在中間左右爲難地看着他們,半晌才清了清嗓子說道:“金昊,我認爲劍峰的計劃有一定可行性,關鍵是看由誰去完成正面狙擊,只要把每一步都考慮周全,擔任正面任務的隊員完全有機會撤離。”

“怎麼撤?”金昊轉過頭去向龍飛咆哮道:“這個計劃擺明了誰在正面誰送死!一旦發生火力接觸,所有的敵人都會被吸引過去,別說是三個人,就是三十個人也照樣被捂死在裡面!更何況我們現在連敵人的兵力部署都不掌握,還談什麼正面狙擊還是側翼迂迴?”

“別忘了我們的誓言,就是剩下最後一個人也要完成任務!”

“我不但要保證完成任務,還要保證把所有隊員平安地帶回去!”

“金昊!”

“陳劍峰!”

沈向暉在哨兵的帶領下推開房門的時候,就看到兩個人對峙的一幕,一下怔住了:“你們這是怎麼了?”

龍飛無所謂的笑道:“別理他們,經常這樣,爲了一個作戰計劃爭得面紅耳赤互不相讓,我都習慣了。”

沈向暉釋然的一笑:“先別爭了,來看看我搞到的武器。”說着指揮程小鵬和馬平擡進一個沉重的大木箱子。

金昊打開箱蓋,他昨天點名要的所有武器都整齊地擺放在箱子裡,端起一把G3SG狙擊步槍仔細看着,槍是經過改裝的,原裝的二十發的彈匣換成了一百發的彈鼓,這把G3SG應該叫做狙擊機槍了,他轉手把槍交給了陳劍峰。

“好槍!”陳劍峰讚了一聲。

“報告!大隊長同志,一中隊隊長雷鳴傷愈,請求歸隊!”雷鳴筆直地戳在門口。

“你不在醫院好好養傷,跑回來幹什麼?耿國輝怎麼樣了?”金昊斜睨了他一眼,臉板得象被熨斗熨過一樣平。

雷鳴“嘿嘿”一笑,從箱子裡拿起一把小分解狀態的AUG突擊步槍,嫺熟的迅速裝配,右肩膀一晃把夾在右脅下的槍甩上來,雙手據槍用力向懷裡一帶用慣性帶動槍機,“嘩啦”一聲子彈上膛就勢向窗外瞄準。

“好漂亮的出槍!”沈向暉拍掌大讚。

“大隊長,你看,我的傷早就好了。耿國輝也好得差不多了,他都閒得快把醫院給拆了。”雷鳴嘻皮笑臉的回答。

“我可警告你,要是因傷拖了整個分隊的後腿,看我怎麼收拾你!歸隊吧。”陳劍峰對守在門外心癢難耐的程小鵬道:“把箱子擡到你們房間去。”門外還放着一個裝滿彈藥的木箱,程小鵬和馬平老實不客氣地一起擡走了。

關上門,沈向暉嚴肅的問道:“武器和圖都在這兒了,你們是怎麼打算的?”

金昊把地形圖拿給沈向暉,“地形圖上沒有兵力部署和火力配備,只能依據現場的具體情況制訂作戰計劃,我們必須把客人留在使館,不能讓他們去涉險。”

“可以。”沈向暉考慮了一下說道:“只要在使館裡,我可以全力保障客人的安全。”

金昊不緊不慢地說:“請放心,我並不準備讓客人在這裡停留時間太長,以免夜長夢多。我們走時會製造假象迷惑在外面監視的僱傭軍,讓他們誤以爲馬克夫婦和我們在一起,他們會跟着我們離開。”

沈向暉微微一笑,輕輕舒了一口氣,“一旦他們跟着你們離開了,我就負責把客人安全送回國內?”

“是的。越快越好!”

“明天下午我就送他們上一架回國的空軍運輸機,這件事情我一定盡全力做好,你放心!”沈向暉神色凝重地看着金昊,“你們一定要回來!我知道你們一定會平安順利的完成任務!我在我的家裡擺好慶功宴,等着你們勝利歸來的好消息!”

“謝謝!”金昊握住了沈向暉的手,“我計算過路程,明天清晨我們就出發,天黑前趕到目的地。”

沈向暉離開以後,金昊開始考慮如何說服馬克夫婦留在使館。要說服固執的馬克先生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無論金昊和陳劍峰怎麼勸阻,他都堅持要親自去看一看發動機殘骸。

“我的孩子們,我感謝你們的好意,但這是我的工作、我的職責。我可以答應把我的太太留在使館,但我本人必須隨你們一起去。請放心,我曾經當過兵,我不會拖累你們。”翻來覆去就這一句話,林若蘭把這句話翻譯了有十幾遍,真的有種心力交瘁的感覺。

“如果……如果您一定要去,由於語言交流不便,我們就只能把您的翻譯一起帶去。”陳劍峰嘗試喚起他的同情心:“您覺得讓一個女孩子和我們一起冒險合適嗎?”

馬克先生猶豫了,他用歉疚的眼神看看林若蘭,心裡明白陳劍峰說的有道理,因爲他們夫婦的原因,已經讓林若蘭屢次冒險,他確實不應該再給別人增添麻煩了。

看出他的態度有所鬆動,金昊立即趁熱打鐵:“馬克先生,我向你保證,你一定會看你想看的東西,我用我的人格向你保證!”

馬克先生注視着金昊真誠的目光,不情願的點了點頭,表示接受。

金昊算是長出了一口氣。他和陳劍峰碰了個頭,決定把隊員們帶到郊外僻靜的山林中,試試新拿到的槍支。特種兵們輕易不願意換槍,因爲每支槍都有不同的“脾氣”,如果摸不準這種脾氣,在突然遇敵時出問題,有時甚至是致命的。尤其是作爲狙擊手的陳劍峰和林傑,不經過上百發子彈的試射,是不會對手中的狙擊槍有信心的。因爲對於膛線的射擊精度沒有充分的瞭解,狙擊手在計算射擊參數的時候就容易出現誤差,這種誤差也許會把整個小隊帶進不可想象的絕境!

一整天的時間,林若蘭的情緒都處於低谷中,金昊一直在忙。她並不是那種不懂事的小女人,一定要讓心愛的男人每時每刻陪在身邊。但是知道他就要去參加一場大戰,明知道很危險,自己卻不能與他一起面對,她的心情失落到了極點。既然不能幫忙,那就不要添亂吧,於是剛過21點,她就早早的睡下了。

金昊打開林若蘭的房門時,就看見她孤孤單單的蜷縮在牀上,雙臂緊抱着自己的身體,一動不動地背對着門,她的模樣很讓人心疼,讓人揪心地疼。金昊無法想象這個柔弱的似乎可以被風颳走的女人,怎麼會有那麼大的力氣摟着自己。他一言不發地躺在她身邊,將她連人帶被抱進了懷裡。

有力的手掌攬住她的腰,從背後擁抱著她,溫暖的氣息從後方靠近,緊貼上她的背部,那炙熱的體溫,透過薄被煨燙着她,沉到冰點的心情,被他的體溫慢慢融化。有時候,千言萬語,都比不上一個溫柔的動作更讓人心動。

他的呼吸吹拂在她的髮梢,帶來酥癢的感覺。

林若蘭翻過身來,把臉埋進了那個寬厚的胸膛,“金昊……”

“噓,睡吧,我陪着你。”金昊制止了她的疑問,低沉醇厚的聲音裡帶着無限的寵溺。

林若蘭有些捨不得睡,希望這一夜能更長一些,然而,在他溫暖的懷抱裡,在他沉穩的心跳催眠下,她還是不知不覺沉沉的睡去。

醒來的時候,晨光已驅走黑暗,窗外鳥聲啁啾。林若蘭猛然醒來,立刻,便感覺到了異樣,身邊空空的,甚至未留一絲屬於他的溫度,心在一瞬間彷彿被抽空了。

桌上放着一個小型揹包和一張字條。

字條是金昊的親筆,字跡遒勁有力、筆勢雄奇,一如矯健勇猛的壯士。

蘭兒:不想喚醒你,更不願看到你含淚目送我離開的情景。我們走後,會有人安排你和客人回國,乖乖在大隊等我回來。揹包是留給你應急用的,記得要把它時刻帶在身邊,直到返回特種大隊。金昊。

林若蘭打開揹包,裡面放着一疊地形圖、指北針、GPS、急救藥包、幾塊壓縮餅乾和一小瓶淨水藥片。將揹包抱進懷裡,眼淚不可遏止的傾瀉而下。

16:45突擊小隊到達了距離目的地100公里外的一片叢林,從這裡到目的地全是原始森林,他們必須徒步前進。擔任尖兵的龍飛平端着AUG突擊步槍,警惕的走在隊伍的前面。連續行軍2個小時,熱帶雨林裡密不透風的樹木層層疊疊的遮掩,空氣異常的潮溼悶熱。龍飛看看槍上的記步器上顯示的數字,默算了一下已經走了23公里左右了。

突然,龍飛發現在自己的一點鐘方向,距離七米處的草叢好像被蹚過!金昊以手語示意龍飛掩護,舉起槍搜索着慢慢的走了過去。他抽出突擊步槍的槍通條,輕輕的貼着地面由下而上的挑着向前搜索,前進了不到一米在離地面5釐米的位置通條碰到了一條釣魚線。他放下通條用手指輕輕的捏住魚線,順着魚線找到一顆地雷。他沒有急於排掉這顆雷,而是用刺刀順着地雷旁邊的泥土慢慢插下去,果然,又碰到一個堅硬物體,這是一顆雙發雷。如果只是切斷埋在上面的地雷的引線,那麼下面的地雷一定會炸響。他切斷了兩顆地雷相連的引線,取出雷管放到一邊,然後用塑鋼的探雷針探扎一遍身前的土壤確認安全。他彎曲手肘,前臂指向地上,手指緊閉,從身後向前方擺,用手語告訴隊員成V型隊形搜索前進。不斷有詭雷、陷阱、吊木、被發現,離敵人越來越近了。

林間的樹木高大茂密,視野極差,無法拉開散兵線。金昊的眉頭緊皺了起來,這樣前進一旦接敵,非常容易被敵人火力壓制。一團團乳白色的霧彷彿幽靈般從各個樹隙中涌了出來,很快整個突擊小隊就被籠罩在濃濃的霧氣中,金昊向前看去,相距不到10米遠的龍飛的身影已經變得模糊不清了。

“停止前進!獵鷹、豺狼向我靠攏,其他人原地警戒。”金昊決定重新佈署。

霧氣還在加重,視線更加模糊,隊員們原地踞槍伏低,用耳朵代替眼睛搜索四周的可疑動靜。林間寂靜無比,靜的彷彿可以聽到露水在樹葉上滴落的聲響。

陳劍峰揹着繳獲的M82A1狙擊槍,手中平端G3SG,和馬平一起無聲無息地迅速跑到金昊身邊。

“目視困難,怎麼辦?”陳劍峰的聲音裡透出難以掩飾的焦急。作爲小隊的戰略狙擊手,他的作用極其重要,他相當於一個遠程火力支援單位,叢林作戰由於林密會造成能見度低、視野變窄,突然遇敵時往往不能精確射擊只能火力壓制。這時就要靠陳劍峰根據彈着點精確狙擊,消滅敵方的有生目標。但是在這樣的濃霧裡,狙擊手就相當於瞎子。

金昊用GPS重新校正了方向,“我們現在離目的地還有大約75公里,豺狼,用熱成像儀向前方搜索前進,獵鷹跟我去前邊摸摸情況。山鷹警戒,白狐隨時準備支援。其他人原地休息30分鐘。”

“明白!”話筒裡傳來龍飛平靜如常的聲音。

三個人卸下身上大型裝備,給G3SG和AUG旋上了消音器,穿上僞裝服,潛行着悄悄向濃霧中摸去。腳尖着地無聲而又緩慢地搜索着前進了六百多米,金昊和陳劍峰交替掩護着抱着熱成像儀的馬平,前方的樹木變得稀疏起來。再向前搜索了五十米,眼前出現一片開闊地。這片開闊地有人工開鑿過的痕跡,如果貿然通過有可能成爲潛伏的狙擊手的靶子。金昊立即舉手示意停止前進,向馬平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馬平用熱成像儀對準開闊地周圍叢林掃了一圈,向金昊搖了搖頭,表示沒有生命跡象。

金昊的心頭卻突然有了一種不詳的感覺,扭頭看去,陳劍峰的表情也變得凝重,狙擊步槍槍托已經頂在肩窩裡。兩人無聲無息地匍匐在半人高的荒草叢一動不動。十分鐘過去了,林中一片寂靜,又一個十分鐘過去了,還是沒有半點聲音。但金昊心中的疑慮卻揮之不去,他以手語和陳劍峰“交談”數句,決定以濃霧爲掩護試探一下。

又向開闊地對面的叢林觀察了一會兒,金昊猛地站起來向前衝出十多米,撲倒在灌木叢裡又立刻連續翻滾到預先觀察好的的隱蔽點。沒有預期中的槍聲,叢林中死一般的寂靜。第三個十分鐘過去了,馬平把熱成像儀調整到最大功率,再次對着叢林掃了一遍,還是搖頭表示沒有發現。

陳劍峰慢慢彎着腰站起來,突然十點方向的樹叢中傳來“喀嚓”一聲樹枝被踩斷的輕響,然後就沒有任何聲息了,陳劍峰立即撲倒在地,槍托抵肩向發出聲響的位置一點點搜索。

一陣突如其來的風從山谷中強勁吹來,側耳細聽,除了風掠過樹冠的“沙沙”聲外,聽不見其他任何的聲音。對方很沉的住氣,十分鐘過去了,竟然一動不動。

等待,是叢林作戰勝利的第一要素!等的對手失去耐心,一個動作就會讓他徹底暴露蹤跡。強風來的猛烈去的突然,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叢林又恢復了死一般的寧靜!目標顯然是叢林戰的老手,竟然沒有借強風的掩護轉移陣地。

風漸漸大了,濃霧出現了一絲鬆動,比之前淡了一些,能見度開始提高。林間的荒草、灌木隨風飄搖起來。

金昊輕輕的舉起夜視望遠鏡,一米一米搜索過去,終於發現在一棵距離他約100米的樹根邊有一叢隆起的荒草格外茂盛。這顯然是一個披着僞裝網的狙擊手,他的位置非常刁鑽,完全看不到他的身體。

金昊在送話器上用輕輕指甲劃了一下,用手語告訴陳劍峰,自己準備左翼迂迴,吸引狙擊手的注意力,給陳劍峰創造擊發機會。

陳劍峰一點頭,金昊立刻象敏捷的豹子一樣,在左翼稠密的樹木之間快速而又無聲的前進,在距離狙擊手約五十米的位置時,狙擊手的槍口動了,迅速向左移動,幾乎就在他動作的同時,陳劍峰的G3SG發出一聲輕微的響聲,“噗”的一聲命中目標。

“清除!”耳機裡傳來金昊的低語。

一個人影在樹木間一閃而過,飛快的撲進一叢灌木,人影的動作非常敏捷,齊腰高的障礙一躍而過。金昊眼角的餘光一瞥之下反應極快迅速撲倒,一連串翻滾進入一叢灌木叢後。“呯呯呯”一連串的子彈打入他身邊的樹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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