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經升了起來,高高的點將臺上,玄機正在進行着激動人心的戰前動員,河套所有的軍政高層全都已經到達,現在正站在點將臺的一側。不過,除了駱祥等老成持重之人和奉敬這種謙謙君子,其餘的人都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一個個表情相當猥褻,很顯然沒說什麼好事。
朱希高最先看到昊天到來,連忙哼了一聲,衆人會意,腰板一挺,一個個昂首挺胸目不斜視,神情無比專注。
昊天臉皮甚厚,倒也不覺得什麼。只是辛皎和仙戀塵明顯不如他這麼扛得住,朝陽的映照之下,兩人的臉蛋都是紅紅的。
“爹!”看見昊天到來,昊晉連忙從小姐姐初月影的身上蹦了下來,撒着歡兒跑到昊天面前,人還沒到,便大聲叫開了:“爹,我今天要當大將軍。”
昊安也看見了兄長,連忙大叫了聲“哥”,也從仙戀塵的懷中掙扎下來,屁顛屁顛的跟在昊晉的身後。
“這小子。”仙戀塵無奈的笑罵了一下,這些年來她們已經說了昊安不知道多少次,不過一看見昊晉,昊安便如同昊晉的小尾巴一般粘了上去,現在也沒有一點改變。
臺上的玄機也被兩兄弟的歡呼給打擾了一下,不過他並不在意,昊晉和昊安就像是河套的兩顆開心果,誰見了都會喜歡。不過看見昊天到來,他總算是鬆了口氣,至少他現在可以下去了。
昊天既然已經到達,那麼河套的總攻也即將開始。數十萬將士都目不轉睛的盯着一步一步走上點將臺的昊天,眼中滿是對於戰鬥的渴望和大仇能報的痛快。
昊天本來還想演講一段的,不過之前沒聽玄機到底講了些什麼,擔心自己講的和玄機有所重複,於是只是簡略的講解了兩句,便糊弄了過去。
“白虎軍團周季龍、龍知山聽命!”點講臺上,獨孤白衣白甲,額頭上兀自繫着一條白色孝帶,正沉聲大喝道。
河套五大戰將之中,邊重行彷彿是一個訓練大師,他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訓練士兵,以保證河套各大軍團的所需。而獨孤則相當於步兵總指揮使,但凡攻城略地或者是步兵出擊,都是由他一個人主導。對此,玄機和駱祥一般也不發表意見,他們相信以獨孤的能力,絕對不會讓衆人失望。
點兵完畢,現在自然應該是進攻的環節,只是讓昊天的兩個行軍長史陳寒孟蕭庭有些意外的是,本來應該下令攻城的昊天,神情卻有些恍惚,不只是他,便是連血殺奉敬等諸多高級將領,都是如此。
“先見一面吧,不自然恐怕就真的是人鬼殊途了。”良久,楚相成突然說道。
駱祥點了點頭,看見昊天也是滿臉惆悵,不由得一嘆。他們都知道,楚相成說的是向行,這個清風帝國僅有的兩根臺柱子之一。
向行和河套的交情很是不錯,他和龐燁當初甚至還是因爲昊天起兵這才從定州的戰俘營中解救出來的。後來,向行和昊天等人一起進入天機谷,拜見了窺天老人。昊天也是在那時候和玄機結識。
昊天進京,每次都是向行前來迎接,而對於這個肝膽相照又一腔熱血的清風帝國將領,河套軍方都是尊敬有加。想當初河套征戰豫州路的時候,向行的東方軍團便是河套忠實的朋友。只是世事無常,沒想到雙方依舊走到了這個地步。
昊天朝着血殺點了點頭,血殺會意,將自己的殺豬刀別在身後,沉聲大喝道:“忠勇侯向行何在,我家主公想和故友相聚一下!”
城樓上沉默了一下,然後便傳來了向行那把略帶着幾分乾澀的聲音:“王爺請稍後,本侯立刻下來!”
“軍團長,河套數十萬大軍攻城在即,你是我們東方軍團的主心骨,你怎麼能夠輕易離開,何況你現在是去河套陣營?”知道了向行的決定之後,包峰等人都是連聲勸阻,他們相信河套不是那種卑鄙小人,不過誰知道河套會不會爲了減輕傷亡,而將向行強行留下。
中興帝也恰好在城牆之上,連忙勸說道:“忠勇侯,河套素來奸詐狡猾不守承諾,你不要上了他們的當才行。”
他也知道河套今天進攻,天都聖京兵微將寡,內無雄兵外無援軍,如果受不住的話,以昊天對自己的憤怒,十有八九會將自己送到念天聖京築城。想到這裡,中興帝也坐不住了,於是拉着官鄉、韓程、劉超挺、公羊易以及安永昌等所有心腹全部登上城樓督戰,他恰好就在向行這邊,於是連忙阻止。
向行很鄙夷地看了中興帝一眼,現在,對於這個皇帝,向行已經沒有了一點忠誠之心,但是,他畢竟是清風帝國的臣子,他有着自己的使命。
“天下誰都有可能是奸詐狡詐不守承諾,不過這個人絕對不是河套。”向行淡淡地說道。
轉過身子,向行拍了拍包峰等人的肩膀,笑着說道:“你們且稍後,本侯去去就回。”
包峰和侯正春看見向行已經下了決定,知道勸他不住,不過還是說道:“軍團長,要不我們兩個陪你下去。”
向行哈哈一笑:“這又何必?河套若是要殺我向行,那麼有的是機會。再說,本侯這是去和故友敘舊,有何危險可言?好了,不用多說,來人,打開城門!”
中興帝的表情相當複雜,自從鳩殺劉難尚等人之後,向行對自己就在沒有過好臉色,除了基本的禮儀,向行根本就不曾對自己說過什麼話。現在看到向行如此的蔑視自己的權威,可偏偏又要依靠他堅守天都聖京,中興帝心中百感交集,臉色也是青一陣白一陣。
安永昌不知道什麼時候鑽了出來,對着向行正準備離去的背影,陰森森地說道:“侯爺,兩軍對陣,你卻私會敵酋,難道,你是有其他想法?”
向行勃然大怒,虎軀猛地一轉,乾瘦的臉上,一雙眼睛幾乎快噴出火來:“安永昌,你這個奸佞小人,本侯對我清風忠心耿耿天日可鑑,不像是你,倭寇!本侯今日若是不死,日後必定會將你碎屍萬段!”
包峰等人對安永昌也是怒目而視,幾乎是下意識的,上百名士兵刀劍出鞘,同時對準了安永昌。
中興帝的表情一變,他可不想因爲這點小事而激起兵變,而安永昌的表情同樣也很豐富,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東方軍團傳來的濃濃的殺意。他毫不懷疑,如果向行現在下令動手,那麼這些士兵根本不會顧忌中興帝的存在,甚至連他一併殺了也不是不可能。自己是能夠從這上百人中衝出去,不過下面全是東方軍團的士兵,自己必死無疑。
“忠勇侯不用多心,安尚書只不過是和你開個玩笑。”中興帝打着哈哈說道:“既然侯爺準備前去看看故友,朕也沒意見。不過侯爺務必小心啊,帝國的希望,就寄託在你們身上。”
向行也覺得包峰等人的動作有些激動,揮手示意了一下,東方軍團的士兵這纔將手中的兵器放下,只是依舊滿含敵意的看着安永昌。安永昌訕訕的一笑,只是現在又不能離去,別提有多尷尬。
天都聖京的城門緩緩打開,寬達五丈的大門下,一個略顯乾瘦但是腰板筆直的軍人昂首獨立,大步朝着河套大軍走來。
“當年鐵帥麾下的第一猛將,果然是名不虛傳!”駱祥和楚相成齊聲讚道。
昊天脖子一昂,手中的佩劍猛然出鞘,只聽得一陣蹭蹭蹭的聲音,站在最前面迎接的昊天親兵全部揮刀向天,神情無比肅穆。
城樓上的侯正春剛好被一塊刀身反射的陽光射到眼睛,心中大驚,連忙叫道:“他們要對軍團長不利!”
包峰終究是冷靜了一些,拍着他的肩膀,沉聲道:“不要激動,他們這是在向軍團長行禮!”
侯正春一看看,果然,河套士兵並沒有合圍上去,倒是一批盔甲閃亮模樣不同的將領迎着向行走去,當先一人身穿布袍,赫然是昊天。
“多日不見,將軍又憔悴了不少!偌大的一個天都聖京,居然只有將軍一人支撐,也確實辛苦了!”昊天走上前去,率先說道。
向行哈哈一笑,伸出右掌和昊天拍了一巴掌,爽朗地說道:“王爺七十萬大軍壓在天都聖京之下,向某連睡覺都不踏實,哪敢疏忽大意啊!”
目光一轉,看着昊天身後的駱祥楚相成以及玄機血殺等一衆將領,向行又是一笑:“沒想到向某的面子居然是如此之大,河套的高級將領,居然全部來齊了。咦,這不是秦川李蕭漠嗎?”
李蕭漠身爲破立軍團的軍團長,就站在李孝身側,他本來就是清風帝國有名的美男子,而且氣質卓越,不管走在哪裡,都是人羣的焦點,自然逃不開向行的眼光。
李蕭漠目光稍微低垂了一些,他畢竟是投降之人,雖然自覺無愧於心,不過在面對向行目光的時候,依舊有些不自然。
倒是向行毫不在意,特意走過去,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道:“年輕人用不着如此的灰心喪氣,你的選擇沒錯。只可惜啊,向某都已經是半截身子埋進土裡的人,沒有你那個魄力!”猛的轉過頭,向行神情嚴肅的對着昊天說道:“王爺,今天向某前來,只是爲了和故友敘舊,向某心意已決,如果王爺要想勸降的話,那就是看不起我向行!”
獨孤等人擺了擺腦袋,向行這種人,就算是身爲對手,也不得不佩服。以他和河套的交情,以及在面對極樂聖教和東北三國時的鐵骨錚錚,只要肯納入河套麾下,那麼地位絕對不在燕悲歌之下。不過,他一上來就堵死了河套有可能的說辭,很顯然,向行這不僅是來敘舊,而且是來見故友最後一面的。
玄機輕聲說道:“當日在天機谷中,師伯爲向將軍算命的時候,曾言,生於征途,死於戰火,沒想到真的成了事實。”
向行也聽見了玄機的話,不過他對於自己的出身向來不忌諱,他的母親是一個軍妓,清風大軍一次遠征塞外的時候,降生於行軍途中。按理說,這個時候出生的嬰兒,九成九是死於非命。不過這個女子並沒有拋棄自己的兒子,雖然她並不知道兒子的父親是誰。在塞外的冰天雪地之中,她以一個母親最爲偉大的母愛,將這個兒子從死亡邊緣帶了回來。在後來的日子裡,雖然她的日子過的相當的艱苦,不過她從來沒有放棄過自己的兒子。
直到二十一年後,她的兒子成爲了鐵真麾下的一名偏將,這個堅強的母親才溘然離世。向行從來沒有嫌棄過自己母親的卑微出身,他從來都是以自己的出身爲傲,因爲他相信,天下在沒有人能夠比自己的母親更偉大。不過,也正是由於他卑微的出身,所以即便他已經成爲了鐵真麾下的第一猛將,他的戰績相當顯赫,依然無法贏得那些王公貴族的尊重,也正因爲如此,他一直只是東方軍團的副軍團長,直到後來東方軍團全軍覆沒,帝國面臨着巨大的危機,在鐵真等人的支持下,他這才真正成爲東方軍團的軍團長。
由於母親的卑微出身,向行對於婦女極其尊敬,他重建之後的東方軍團,乃是清風所有軍團之中,唯一一個沒有軍妓存在的軍團。而東方軍團的士兵也感染了他們軍團長的良好品行,成爲了後清風帝國時期,清風帝國的頂樑柱。
“生又何歡,死又何悲?即爲國士,當爲國死。”向行哈哈笑道,當年,他便是在天機谷中用這句話回答了窺天老人。一想到天機谷,衆人又不禁想起了逝去的天意和窺天老人,於是傷感之情大作。
現在看來,窺天老人的預言果然是正確的,至少,天意和即將驗證的向行便是如此。
昊天猛力晃了晃腦袋,大笑道:“將軍所言即是,既然我們只是故友會面,其餘的什麼都不說。”
獨孤則是大吼了一聲:“來人,上酒!”
陳寒的眉毛皺了一下,河套大軍並非不能飲酒,其實長期駐守長城防線的將士,他們每天都有固定的烈酒配備,尤其是在冬季,烈酒更不可斷。主要是因爲天氣寒冷,需要烈酒驅寒。但是如此場合之下,飲酒的影響實在不好。不過正要張口,陳寒卻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聲音,不僅如此,自己居然連動手指都動彈不了。眼珠子一轉,不經意間卻看見獨孤那相當猥褻的表情,陳寒的心中頓時浮起一抹無力感,怎麼自己就站在這個老流氓的身邊了。
駱祥和血殺都注意到了獨孤的小動作,不過兩人都裝作睜隻眼閉隻眼,其實獨孤如果不動的話,他們兩人十有八九也會這樣。陳寒這個書呆子,現在衆人是在給向行送行,他居然在一邊唧唧歪歪,是個人都不會高興。
酒很快便擡了上來,居然有十餘壇。辛皎三女頓時嚇了一跳,幾乎是同時瞪了獨孤一眼,然後不着痕跡的靠在昊天身邊。昊天由於身子衰弱,因此辛皎等人都儘量限制着他喝酒。在三女看來,每天晚上耽於牀事,那主要是昊天需要通過這個方式培本固原,不過嗜酒,這就是有傷身體了。
“讓夫君少喝一點就行,不要掃了他的興致。”秋沐低聲說道,她算是最純正的江湖兒女,而昊天的思維和她相對接近,因此很瞭解昊天的想法。
辛皎和仙戀塵點了點頭,她們雖然關心昊天的身體,不過昊天此人就是灑脫率性,如此情況之下,沒有可能不喝。再說,如果現在不讓昊天喝酒,那也太有損他的面子了。
昊天端起一個倒滿了酒的大腕,和向行碰了一下,沉聲道:“將軍,本有千言萬語,不過話到嘴邊,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說起。就這麼一句話,一切盡在不言中!”
向行極爲灑脫,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向某也不客氣了。王爺,接下來的戰鬥中,可不要留手!河套大軍縱橫天下神阻殺神,乃是當今天下最精銳的隊伍,向某早就想領教一下河套高招!如果你看得起我東方軍團的將士,那麼就使出全力吧!”
說完,兩人一飲而盡。
抹了一下嘴巴,昊天正待倒酒,但是辛皎和仙戀塵已經靠在了他的身邊,昊天苦笑了一下,也知道今天不可能在喝,好在血殺已經上前一步,手中的酒碗和向行碰撞了一下,這才解決了昊天的尷尬。
“向將軍,待會兒沙場之上,本帥必定不會留手!如果是那樣,那本帥就是看不起將軍和你的東方軍團,幹!”
“幹!”向行再次一飲而盡。
血殺飲完,閃身到了一邊,信刻已經站在了他的位置之上。而信刻的後面,則是奉敬獨孤等一大批河套軍團長級別的將領。向行酒量甚好,雖然是面對着河套的車輪戰,不過毫無懼色,大有戰場上先不說勝負,不過至少酒桌上不能丟臉之勢。
兩炷香之後,向行和李蕭漠對飲完畢,猛地將手中的酒碗朝地上一摔,酒碗四分五裂,向行卻是仰天長嘯起來。
“各位,向某回去了!沙場之上,向某也不會留情,諸位小心了!”向行抹了一把嘴角的殘酒,哈哈大笑着說道。
昊天等人沒有說話,只是同樣將手中的酒碗砸在地上,連玄機也不例外。
向行的背影越來越小,原本敞開的城門也緩緩關上,嘎吱嘎吱的響聲中,天都聖京的城門總算關上,進攻,即將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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