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竹軒猶豫不定,又過去一個時辰,天色已經黑了,肚子不斷的發出抗議之聲,當下他還是沒有捱過飢餓,把心一橫,道:“沒法子了,就算是被打死也比被餓死強!”
沈竹軒一旦做出決定,便不會再猶豫,他沿着山道走下,半個多時辰,走到了梨花林邊上。一股惡臭的血腥傳來,令得他一陣嘔吐,只是一天沒有吃東西,肚子裡早已空空如也,除了一些清水之外,卻是再沒有吐出任何東西。
“山莊一定出了事!”沈竹軒當下出奇的冷靜,心裡的不安給他強制壓下去,他收斂渾身氣息,慢慢的走近山莊。
不一會兒,他已經接近石橋處,見得梨花林中到處有屍體,此時雖然才四月多,但不知道爲何,進入四月之後,天氣由寒冷陡然間轉爲炎熱,如此這時,竟然像是五六月一般,是以那些屍體已經在開始有了異味。
無論如何,沈竹軒都還是隻是一個十二歲多的孩子,見得這些屍體,他心裡生出無限的恐懼,但他卻又是個倔強堅毅的孩子,當下頂着一股惡臭,悄悄的走向石橋。
隔得老遠,沈竹軒已經看到躺在山莊大門前處的素方天、沈鶴吟等人的屍體。他眼睛頓時震得大大,眼淚已經在在眼眶中打轉,正要放聲大哭,忽然間卻是伸出雙手將嘴給捂住,只是眼淚已經忍不住,早已將他的臉頰打溼。
“到底是殺了梨花山莊的所有人?孃親、菡兒又在哪裡?”沈竹軒強制壓住心中的煩躁與不安,還有那無語形容的恐懼,當下心裡道:“莊裡面會不會還有敵人?正等着我來自投羅網?”這般想着,沈竹軒卻是不敢踏向莊裡,而是多大山莊後面的一塊大石後面,靜靜的看着山莊那裡。
如此過去一夜,沈竹軒已經餓得不行,他勉強支起身子,悄無聲息的朝着山莊後院走去,那裡是廚房所在,幸得廚房裡還有些吃的,當下他二話不說,狼吞虎嚥的吃了一些。正在這時,忽然聽得要腳步聲傳來,他急忙閃身出去,躲在後院的牆壁之下。原來鬼面閻羅在大堂裡坐了一天一夜,也是餓了,當下也來廚房裡找吃的。
沈竹軒因爲肚子飢餓,見到只要是能吃的便胡亂吃一些,當下廚房裡又有些亂,鬼面閻羅又沒有多去注意,是以並沒有發現沈竹軒。
“這進廚房的人絕對與父親他們的死有關,父親曾經說過,人的武功越強,呼吸越是有節律,這人步子輕盈,每一步踏出的尺寸均是一樣,呼吸更是帶着一股律動,彷彿身體裡藏了數條猛龍一般,看來他的武功超出父親太多,說不定他就是滅梨花山莊的罪魁禍首!”那廚房臨近院牆的牆壁,沈竹軒又是全神貫注,他的武功本已經有了一定火候,是以雖然不已目視,但憑着聽覺,以及平生所學,卻是能判斷出鬼面閻羅乃是絕世高手。
鬼面閻羅隨便吃了一些之後,便又回到前面大堂之中,因爲他相信,只要他足夠的耐心,絕對會有人來梨花山莊的,然而他卻不知道,素方天傳信出去的地方是大匡山,大名府與大匡山相隔何止千里?就算是莫清風武功再厲害,輕功再高絕,沒有十天半月,又如何能到梨花山莊?
沈竹軒靠着牆壁不敢移動分毫,只待確定鬼面閻羅已經離開之後,這才又離開去。
接下來三天的時間裡,天氣都極是炎熱,那些屍體已經開始在腐爛,蒼蠅到處亂飛,嗡嗡成片,腐臭味開始瀰漫,那些盛開的梨花的芳香,也掩蓋不住。
沈竹軒躲在那塊大石後面暗暗流淚,他很想將沈鶴吟和素方天的屍首給埋了,可是他卻不敢動,因爲一旦他有任何動作,都會被鬼面閻羅發現。
“孃親和菡兒應該也已經不在了,他們應該在莊裡,沈竹軒啊沈竹軒,你真的是個膽小怕死的小鬼,竟然連至親的屍首都不能入土爲安!”沈竹軒心裡將自己罵了許多遍,有好幾他都極是衝動,欲要衝出去將素方天、沈鶴吟等人的屍體給埋了,可是這時他的腦海裡卻是不斷出現一道聲音:“梨花山莊只剩下你一個人了,不論如何活得屈辱,你都得活下去,因爲他們的大仇等着你去報!”
這幾天裡,沈竹軒不敢再去廚房裡找吃的,因爲他知道再繼續過去,一定會被莊裡的那人給發現。他躲在這裡還未肯離開,只是要等那人出來,他要看清那人的面目,如此他纔可以去報仇。
就這樣,又過去一天,鬼面閻羅終於沒了耐心,一大早他便從山莊裡面走了出來,看着那些腐爛的屍體,他連眼睛皮都沒有眨一下。走到石橋之上後,忽然又回頭去看,自語道:“你二人雖然是愚忠,但總比那些有野心的小人好,罷了,就讓你們入土爲安吧!”
鬼面閻羅又回到山莊大門前,聚力雙掌,向着大門邊上的兩根柱子擊去,只聽得一陣響動傳出,那梨花山莊頓時倒塌,將沈鶴吟、素方天等人都埋在了裡面。
鬼面閻羅佇立一會,忽然又道:“你們這些人,竟然打亂了我的計劃,當真是罪不可恕,當挫骨揚灰!”他這時從地上撿起一根未有燃盡卻早就熄滅的火把,從衣袖取出火摺子,點燃火把,躍過那倒下的山莊大門,來到莊內到處點火,不一會兒,整個梨花山莊頓時成了一片火海。
熊熊大火燃燒,不到半個時辰,整個山莊連着那些死在裡面的人,都付之一炬,成了灰燼。鬼面閻羅站在石橋上,靜靜的看着大火燒完,又忽地發出幾聲淒厲大笑,這才離去。卻是沒有注意到在他不遠處,一個十二歲多一點的孩子靜靜的看着他做這一切,他心裡有無盡仇恨,指尖不知何時已經嵌入掌心,鮮血早已凝固在掌間,但他這時沒有哭,他真的很安靜,安靜連他自己都害怕。
直到鬼面閻羅離去,他才從大石後面走出,向着那已經化爲灰燼的山莊重重磕了三個響頭,然後站起身來,走到梨花林中撿起幾片染血的梨花,道:“無論這梨花染上的鮮血是敵人的還是親人的,都將警醒沈竹軒,滅莊之仇不可忘,親人之仇更不可忘!叔父、父親、孃親、菡兒,沈竹軒在此發誓,血債當要血來還!”他小心翼翼的將那幾片染血的梨花揣入懷中,慢慢的走下山去。
這是梨花山莊後面的一個山谷,溪水自山間衝擊而下,在谷中衝出一個水潭。素凝菡自山上跌落之後,便被一塊山石撞擊到頭部,滾落下來,恰好落在水潭中。若是此處是平地的話,她估計早就喪命了。
溪水自高處掉落,將她的身子衝潭水中央衝到水邊,但她受傷太重,在水邊上躺了將近四天的時間才醒過來。
她站起身來,踉踉蹌蹌的走了幾步,瞧了一下四周環境,知道這是梨花山莊後山的山谷裡。她自小頑皮,雖然沒有出過山莊,但是經常與沈竹軒到處亂跑,這處山谷她是來過的,是以她能找到路出去。
幾天時間的昏迷,又米粒未進,當下她餓得都流清口水了,她拍了拍額頭,儘量自己保持清醒,因爲個時候,她覺得她的腦袋特別重,重得令她的身體無法支撐。
半晌過去,她終於覺得舒服了一些,但頓時又想到梨花山莊的事,臉色頓時一變,叫道:“不行,梨花山莊出事了,我得去找竹軒哥哥!”
這般想法生出,她便向着那熟悉的小道奔去,只是走得慌了一些,身子的重心不穩,頓時倒在了地上。她這個時候出奇的也沒有哭,眼中的堅毅之色絕不下於沈竹軒,爬起來之後,慢慢的向着山道走去。走得慢,那是因爲她快沒有力氣了,在這時,她發現路邊的一株小樹上,竟然結了些小果子。
她這個時候真的很餓,於是便不管有毒沒毒,或是好吃不好吃,直接將那十幾個青澀的小果子給摘下來塞進嘴裡。苦澀的味道傳至心間,令得她眉頭微蹙,但她卻是沒有將那些青果子吐出,而是咬緊牙關吞下去,漸漸的,她發現自己有了力氣。
山道雖是崎嶇,可是她還是走上來了,只是這個時候,山莊已經變成了灰燼,她眼中盡是迷茫之色,在這時,她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向着梨花山莊的後山奔去。只是她到了草屋時,只見得裡面擺放着一些抄好了的莊規,旁邊還有一大疊紙。
“竹軒哥哥!”素凝菡叫喚許久,卻是沒有人答應她,她坐在門檻上發呆一會,便又下來山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素凝菡望着已經化作灰燼的山莊,心間全是疑惑。
“山莊都已經被燒燬了,爹爹他們,伯父他們,還有竹軒哥哥他們會沒有事嗎?”素凝菡不由自語,走着走着,她忽然皺起眉頭,因爲梨花林中竟然有惡臭撲鼻而來。
素凝菡這才注意到,原來這梨花林有好幾具已經腐爛的屍體。她這時有些害怕,但頓時又想到:“這些與死豬死狗沒什麼區別!”如此想着,她不再害怕。
“梨花林裡有屍體,山莊又被大火給燒沒了,爹爹他們一定出事了!只是竹軒哥哥······”素凝菡平時單純,那是因爲有沈竹軒護着她,許多事情都不要她去思考,此時此刻,她的思緒翻轉,想到了許多,只是她依舊沒有哭,因爲她知道,這個時候哭泣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她也走進梨花林裡,風輕輕吹動,那梨花樹上又又飄落許多梨花,不少的花瓣落在她那已經髒了的白色衣衫之上。地上堆積的花瓣也被吹起,只見得底下一層有不少的都是染血的,那血漬在花瓣之上,透着一股悽豔,素凝菡撿起幾片染血的梨花,說道:“不管是誰滅的梨花山莊,素凝菡在此發誓,一定會將仇人找到!還有,竹軒哥哥,我相信你還活着,你一定要活着,因爲你不活着的話,菡兒也無法活下去!”
她是一個很單純的女孩,然而這個時候不允許她單純,她是一個容易落淚的女孩,可是這個時候她沒有,她雖然只有十二歲,可是,她知道,她必須堅強的活下去,所以她想到沈竹軒是最有可能活着的,她也只能相信沈竹軒還活着,這是她活下去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