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沈孤鴻註定難以入眠,不是因爲心中有諸多疑惑,而是對於莫愁這女子的感慨。他能感覺到莫愁對人世的不捨,對生命的熱愛,可老天偏偏要與她開玩笑,要她去死。
“你能堅持到這個時候嗎?就算是能,意義又在哪裡?”沈孤鴻的眼眶裡,已經被淚水填滿。
“咱們的命運如此相似,可我比你幸運的是,我還能好好的活在這個世上,也許只有面臨死亡的時候,纔會知道生命的可貴。”
沈孤鴻坐起身來,看着他那一雙手怔怔發呆,良久,只聽他自語道:“問心無愧,溫永潔有時候死板一些,但是他確實做到了。唉,可惜我一身註定是漂泊的命運,總會站在十字路口選擇。”
沈孤鴻胡亂自語一陣,又躺在了牀上,直到天明,也未有真正睡着一刻。
客棧的門永遠都是最晚關上的,最早打開的,當客棧的大門打開之時,卻是還有人比客棧的的掌櫃還早的。
“掌櫃的早!”站在門口的是一位女姑娘,她容貌嬌俏,一身淡藍色衣衫。無論是誰見到這樣的姑娘,都會多看兩眼。
“五姑娘早!”客棧的掌櫃見得這姑娘竟然跟他打招呼,頗有些激動,因爲這姑娘的身份他是知曉的,她雖然不是王公貴族,但卻比王公貴族還要尊貴。她不是別人,正是覓芳。時下在蕭家第三代人中,按着年齡大小排序,她僅次於蕭蓉蓉之後,是以外面的人都稱呼她爲五姑娘。
覓芳輕笑一聲,便踏步走入客棧,上樓去直接敲沈孤鴻的門:“沈哥哥,起了沒有?”
沈孤鴻坐在桌子旁邊喝茶醒神,聽得覓芳的聲音,嘴角掀起一縷笑意,叫道:“起了。”
房門打開,覓芳走進屋裡,坐到桌子邊上,道:“師父說今天叫你去蕭家一趟呢!”
沈孤鴻道:“是爲了金州的事嗎?”
覓芳搖頭道:“這個我不清楚。”
沈孤鴻點頭。接着卻是打了一個呵欠。覓芳見狀,站起身來,道:“你怎麼看上去很是疲倦啊?”
沈孤鴻搖頭:“沒事!”
覓芳道:“那快些洗臉,咱們這就走吧。”
“大老早的,去蕭家是不是有些不合適?”沈孤鴻道。
覓芳點頭:“確實有一點,不過咱們可以先去街上逛一會呀!”
沈孤鴻不由笑道:“看來這纔是你真正的目的。”
覓芳笑道:“什麼目的?哼,我是看你閒得坐不住了,找些事情給你做。”
沈孤鴻又打了一呵欠,道:“好吧,等我洗一個臉。”
覓芳聞言,高興不已,二人收拾一番之後,便出了客棧。因爲還很早,街道上的行人並不多,各種商鋪沒有都還沒有開門,更不要說擺攤的小商販了。悽清寂靜的晨光裡,兩顆滾燙的心正在彼此融合,也許他們都不知道,自己在對方心裡的位置已經無法取代。
“沈哥哥!”覓芳溫柔叫道。
沈孤鴻輕聲道:“怎麼了?”
覓芳道:“那天在地宮中你真的嚇到我了,你能答應我以後不要做傻事嗎?”
沈孤鴻回憶起過去種種,柔聲道:“不會了。”
“那個鬼面閻羅是你的仇人嗎?”覓芳問道。
沈孤鴻點頭:“是的,我曾經認爲,我活下去的唯一價值就是報仇。”
覓芳聞言,心神不由一緊,此時她抱着沈孤鴻的手臂,沈孤鴻自然能感覺到她的變化,當下伸出手去,握緊那如蔥根般的纖纖玉指,說道:“以後我會好好的活着,爲自己而活,因爲你而活。”
覓芳聽了,臉上滿是幸福甜蜜的笑容。二人穿過巷子,走上大街,街道上已經熱鬧起來。沈孤鴻道:“咱們吃些東西,便去蕭家吧!”
覓芳答了一聲,二人便隨便找了一個攤子吃了些東西,便朝着蕭家走去。
蕭家府宅坐落在金陵城的東南角,佔地約有一千畝地之廣,府內蕭家支系衆多,嫡系旁系總共有上千人,加上僕人,差不多有兩千人之多。
在這兩千人之中,幾乎每個人都會三招兩式。像蕭戰、蕭晨這樣成名已久的人物,更是得江湖武林人士共敬仰,老太君樑紅曉就更不用說了。
蕭家如今的年輕一代中,蕭澗、蕭晴、蕭野、蕭蓉蓉四兄妹十五歲就已經聲名遠揚,在江湖上佔據一定地位,還有蕭瑾、蕭巖等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也都是金陵城中有名的高手。蕭家自蕭陽建府以來,從來未有衰敗過,“江南武林第一家”的榮譽已經延續了幾百年。
本來沈孤鴻跟着覓芳一起到來,用不着通報,但是礙於禮數,他還是請了守門的家丁進去通報去了。
蕭府的大門,比那官府衙門都還要宏偉許多,特別是那門前的兩個石獅子,高大雄偉,一般人站着,還沒有那石獅子高,就沈孤鴻的個子,也與他齊肩而高。
沈孤鴻與覓芳站了許久,卻是不見得那家丁出來。覓芳微微皺眉,道:“要不我先進去看看?”
沈孤鴻點頭,覓芳走了幾步,卻又停下來,道:“沒事,我陪你等着。”
又過去一會,終於有人出來了。不過來的不是蕭家家主蕭戰,更不是蕭家大公子蕭澗,而是一個年齡約在弱冠的青年。他衣着華麗,腰間掛着一把長劍,一舉一動,均是盛氣凌人。
“五姐姐,你怎麼還不進去?”青年至始至終都沒有看過沈孤鴻一眼。
覓芳微微蹙眉,道:“你不在府內好好待着,又要出去惹事了嗎?”
青年笑道:“五姐姐你錯了,這次我是來迎接客人的。”
覓芳道:“大舅他不在嗎?”
青年冷哼一聲,道:“能讓大伯迎接的客人,那是真正的名人高手,一些阿貓阿狗,沽名釣譽之輩,當然就讓我這樣的小角色來了。”
覓芳聞言,欲要發作,沈孤鴻卻是將他攔住,笑道:“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蕭家的六少爺蕭巖。”青年傲然道。
沈孤鴻點頭:“確實,我這種阿貓阿狗,也只有阿貓阿狗才出來迎接!”
“你說什麼?”蕭巖頓時大怒,長劍出鞘,直向着沈孤鴻刺來。沈孤鴻右手探出,以食指和中指夾住來劍,淡淡道:“閣下這劍法,連阿貓阿狗的殺不了,當真是辱了蕭家威名。”
蕭巖臉色青一陣紫一陣的,沈孤鴻內勁吐出,頓時將蕭巖震出去十幾步。蕭巖武功本來不弱,但遇上沈孤鴻這等身經百戰的高手,自然走不過一招。守門的家丁見着蕭巖敗退,都一齊圍了上來。沈孤鴻面色冷如冰霜,但心間卻是疑惑萬千:“既然蕭野已經不殺自己了,蕭家還有誰在暗中針對自己?”
“勞煩通報一聲,沈孤鴻前來拜訪!”沈孤鴻看向那些家丁,言辭中透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嚴。那些家丁當下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因爲沈孤鴻是跟着覓芳一起來的。
覓芳道:“我去跟大舅說!”
蕭巖面色頓然一變,道:“五姐姐,咱們先把這廝教訓一頓,爲你出一口氣。”
覓芳道:“誰讓你來的?”
蕭巖這時卻是搖頭:“五姐姐知道我的脾氣,我不願意說的,就算是我爹和大伯問也無用。”
覓芳道:“那你讓開!”
蕭巖猶豫一會,狠狠的瞪了沈孤鴻一眼,但他要攔住覓芳,卻是不可能的。覓芳一走進府去,蕭巖便命那些家丁對沈孤鴻動手。沈孤鴻當下又不好進入蕭府,更是不願意傷人,但他不傷人,卻是不代表別人不傷他。無奈之下,沈孤鴻點了這些人的穴道,將他們一一放置在蕭家大門口。心想:“待覓芳進去通報之後,蕭家的家主出來,再賠禮道歉了。”
蕭巖雖然被點了穴道,身子動彈不得,但對沈孤鴻依舊是破口大罵。過去好一會,覓芳竟然也沒有出來,蕭家的家主更是不見。沈孤鴻已經等得極不耐煩,蕭巖的罵聲更是讓他心煩,當下他回過頭來,冷冷的看了蕭巖一眼。
蕭巖見得沈孤鴻那眼神,不由渾身發抖,顫聲道:“你······你要做什麼?”
沈孤鴻又點了他的啞穴,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輕聲道:“終於安靜一些了。”
沈孤鴻昨夜本來就沒有休息,這個時候煩躁更勝,便運足內力向着蕭府喊道:“沈孤鴻來訪,還望蕭家家主一見。”
今日前來,雖說是應莫清風之命,可是這裡卻是蕭府,沈孤鴻只能邀見蕭家家主。當下他的聲音如水波一般蕩進蕭府,整個蕭府之內,均是他的聲音在傳蕩。那些在前面忙活的家丁,離大門最近,當聲音傳進來,均是隻覺得腦海裡嗡嗡作響,除卻沈孤鴻的聲音,什麼都聽不見了。
“哼,好大的膽子,竟然敢來蕭府撒野!”來人身子魁梧,穿一身黑衣,鬚髮皆動,他的肩上扛着一把斧子,膚色呈古銅之色,雙臂肌肉像是鐵塊一般,含着萬鈞之力。
蕭巖見得此人前來,面露喜色,但他啞穴被點,半個字都說不出來。這身材魁梧的漢子見得躺在地上的蕭巖,便先捨棄了沈孤鴻,向着蕭巖走去。在這個時候,蕭府中不斷有人涌出,將沈孤鴻給團團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