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停在路邊,車上的四雙眼睛盯着沙勝,沙勝的一雙眼睛則盯着王小軍。王小軍用低到只能車裡人聽到的聲音喃喃道:“小心,老傢伙心情不爽,別拿咱們當出氣包。”
雙方對視了片刻,沙勝消沉道:“你們走吧。”
王小軍剛想開車,陳覓覓道:“沙前輩去哪,我們送你一程吧。”
沙勝怒道:“你們把我送得還不夠遠嗎?”
王小軍道:“別訛人啊,彈劾你的是你孫女。”
沙勝被人戳了痛處,哼了一聲道:“滾!”
王小軍笑嘻嘻道:“那我們走了啊,這地方一兩個小時也未必有車,看你的樣子不是趕火車就是趕飛機,不如你現在就打電話讓他們等等你,崆峒派掌門嘛,這點特權還是有的。”
沙勝一愣,沉着臉把提包扔到了後備箱,拉開後門道:“給我騰個地方。”唐思思剛想往邊上挪挪,胡泰來乾脆和她換了位置。
沙勝摔上門道:“去機場。”
車子再次上路,車裡除了王小軍鼓搗導航的聲音,誰也不說話,一時陷入了尷尬。衆人既不能聽音樂,當着外人的面又不知該聊什麼,就這樣一直往前開了十幾分鍾,最終還是王小軍受不了了,他微微側頭看了一眼後視鏡道:“沙……前輩,談談你被自己人彈劾的感覺唄。”
陳覓覓碰了碰他,王小軍道:“你不好奇嗎?”綿月、餘巴川、沙麗如今是一丘之貉,而沙勝又是被沙麗搞下臺的,說明至少沙勝跟餘巴川不是一夥的,這種簡單的換算王小軍他們自然也會,所以雖然對沙勝還沒好感,但已經談不上敵意,這也是王小軍肯拉他的原因之一,最主要的還是他想知道崆峒派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江湖上都知道餘巴川和沙勝以前是一個鼻孔出氣,他們爲什麼會反目的?
沙勝冷冷道:“如果你這是作爲武協主席發的命令,你可命令不着我這個前常委。”
王小軍道:“這麼說這兩天的事你都知道了?”他又道,“你別想太多,我就是好奇,現在我們跟你孫女勢不兩立了,從這個角度上說,咱們纔是同一戰線的。”
沙勝沉默了良久,忽道:“你們相信孫立做的那些事是我唆使的嗎?”
不等別人說話,陳覓覓道:“我不相信。”
沙勝道:“爲什麼?”
陳覓覓道:“這些都是下三濫的做法,目的就是爲錢,我相信沙前輩這點底限還是有的,你要真是圖財,不管是刺殺雷登爾還是綁架金信石,自己一個人做的把握更大,何必搭上整個門派,分贓不均不說,還容易暴露。再低級一點的,你完全可以把這些人革出門派再讓他們胡作非爲,也不會留下把柄給人抓住。”
沙勝微微一笑道:“多謝小聖女高擡,想不到我還多了一個小知己。”
王小軍瞥了他一眼道:“你也太不矜持了,誰說你好話你就覺得誰是好人唄?我一直都以爲那就是你唆使的,不過覓覓這話說完我也改主意了。”
陳覓覓不好意思道:“我也是在沙麗出現以後才慢慢想明白,自家人的彈劾比外人的指責當然不可同日而語,沙麗抓住這一點給了沙前輩致命一擊,反而證明了沙前輩的清白。”
唐思思忍不住道:“沙麗爲什麼要這麼做?如果說她只是想當崆峒派的掌門和武協的常委,好說好商量也不是不行,畢竟你是她爺爺。”
沙勝忽然長嘆一聲道:“那是因爲我成了他們的絆腳石。”
衆人一起道:“什麼意思?”
沙勝頓了頓道:“一個月前,她就和我說過‘民協’的事兒,她的原話是她和‘幾個朋友’想組一個全新的武林協會,我問她具體是誰,她又不肯告訴我,只問我在合適的時候願不願意助她一臂之力。”
胡泰來道:“所謂的朋友,其實就是綿月和餘巴川。”
沙勝繼續道:“我當時沒有細想,以爲就是年輕人一時異想天開胡鬧,就沒同意。不想她隔三差五地重提此事,而且越說越有鼻子有眼,說什麼要讓武林人積極參與到社會活動中,從此以後地位大大提高什麼的,我忍不住訓斥了她一頓。”
王小軍道:“你爲什麼不同意?”
沙勝慨然道:“我們學的是好玩意,但抱着功利心一定是要出事的!江湖人爭強好勝,以前武協大會一年能給他們一次展示的機會,這麼多條條框框的約束下還是會打出腦漿子來,要是隨便讓他們出手干涉普通人的事情,那豈不是處處成了戰場?不是他們把別人腦袋打破,就是互相之間打破腦袋,就拿你們鐵掌幫和崆峒派來說,咱們兩派向來不和,那麼在同一件事情的立場上也會不同,一有分歧那不是找茬打架嗎?”
王小軍詫異道:“想不到你還是個保守派,別看你和華濤言不對路,但這件事上你倆其實是可以好好聊聊的。”
沙勝道:“主要我還是不相信沙麗,她太年輕了,正是幹蠢事的黃金年紀,我要是跟着她捲進去,崆峒派維持了這麼多年的局面怕也要不保。”
王小軍道:“你主要還是怕這個吧?”
唐思思道:“沙麗爲什麼不告訴你這一切的幕後主使是綿月?”
陳覓覓道:“她遊說的是別的門派都可以這麼說,唯獨不能對沙前輩坦白——因爲沙前輩是武協的常委,萬一不成功武協的高層就會有所警覺,那就不是今天的局面了。”
衆人都點頭。
王小軍又道:“你跟餘巴川不是好基友嗎?他也不給你提個醒?”
沙勝道:“我跟餘巴川能走到一起,是因爲我們都對你爺爺有意見,他要另立門戶,我對他也就沒有利用價值了。”
王小軍道:“你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被綿月算計了,或者這麼說吧,要沒後來的事,你能猜出幕後的人是綿月嗎?”
沙勝嘿然冷笑道:“我也沒你想得那麼笨,綿月一力主張你頂替你爺爺成爲常委我就感覺到不對勁了,這和尚無論是武功還是智謀,都是目前少林一等一的厲害人物,做這麼大的決定何以如此草率?結論只有一個——他是在爲沙麗成爲常委鋪路,果不其然,很快就證實了我的猜測。”
唐思思道:“那你怎麼當時不說呢?”
沙勝道:“我百口莫辯,又沒證據。”說到這,沙勝忽然沮喪道,“說到底,是不該有私心啊。”
王小軍道:“你有什麼私心?”
沙勝意識到失言,就此不再說話了。
陳覓覓道:“沙前輩,你不願意多瞭解沙麗和你說的新協會,是因爲你覺得你有可能會成爲武協的主席吧?”
沙勝吃驚道:“你……”
陳覓覓繼續道:“小軍的爺爺眼看勢必要被撤職,妙雲禪師和我師兄都是方外之人,你和他們同僚這麼多年對他們的性格是很瞭解的,剩下的,江輕霞根本不足爲慮,華濤論資歷也比不上你,你只要留在武協,主席的位子八成就是你的,所以你纔不會理會什麼民協,這就是你所謂的私心吧?”
沙勝默然片刻道:“身在武協,誰不想當主席呢?”
王小軍愕然道:“那你處處和我爲難幹什麼?”
沙勝咬牙道:“少些變數,少些意外。”
王小軍嘆氣道:“還以爲你只是個傳統守舊派,到頭來還是勾心鬥角四個字。”
沙勝瞪眼道:“我說的那些話也是真心的。”
王小軍道:“好吧,我們這就和你孫女死磕去,要是成了能還你個清白,要是不成……你就打打麻將養老吧,誒,你們家附近有老年活動中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