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水仙道:“小妹自幼學過這種九宮八卦,先後天五行等各種陣法,可惜未盡深徹,只算是一知半解。不過卻知道一個確切不移的道理,那就是任何深奧兇毒的陣法,必有禁地死門,但全陣威力至此,已達極盡之境。物極必反,死中藏生。因此深諸陣法之人,首先要避開死門,譬喻這秘府是按九官八卦之理佈置,除了九宮主室之外,每一宮又按八卦八位,另外八室八卦之理脫出去。小妹只識正陣,不識反陣,所以僅會一直走到這死門,也只能按照原來途徑出去。如果沒有敵人阻攔,尚可逃出秘府,目下既然此路不通,只好試從絕處找尋生路了!”
趙嶽楓茫然道:“愚兄對於這種種陣法之學完全不懂,不過所謂物極必反,也只是一個道理而已,並非說絕處必有生路,二妹似乎還須斟酌一下!”
單水仙道:“如果大哥不願冒險,那就算了!”
趙嶽楓道:“非是愚兄不肯冒險,只是覺得……”他忽地住口,微微一笑,心忖:“既然二妹也沒有什麼好結果,何必再挑剔她的不是。”故此便忍住不說。
他走到左角,用力扳動那支精鋼杆棒,只感隆隆連聲巨響,那兩扇石門緩緩啓開。
兩人都定睛向石門之內望去,誰也沒有發覺到石室入口已被一扇石板密密封住。
只見那兩扇石門之內,乃是一個深長形的洞穴,入口處有道石橋,直伸出去,大約是三丈餘長,但盡頭處離對面洞壁尚有六七丈遠,這道石橋離兩邊洞壁約是兩丈左右。他們站在室內,外面形勢只看到這麼一部分。
趙嶽楓好生不解,道:“這就是死門絕險之地了麼?好像有水聲傳出來呢?”
趙嶽楓道:“好,但二妹你得跟在愚兄後面!”
當下兩人一前一後走了進去,踏上那條兩尺寬的石橋,放目一看,只見橋下兩丈左右,波光盪漾,原來這裡面乃是一個水潭。
他們再走出門七丈,低頭看時,準備再過去兩丈餘,水面上布上一面絲網,一直延到展對面牆壁。兩人大感驚訝,單水仙道:“大哥看見沒有?這面絲網倒像是常見的蛛網,可是蛛絲哪有粗如小指的?武當派的惡道在這兒佈下一面絲網,敢是阻人跳水逃生?”
趙嶽楓笑道:“別胡說了,這面絲網只布罩半個潭面,如是要跳水的話,難道不可以從這一邊跳落水中?”說時,繼續向前走去,但覺寒氣越來越濃,刺膚梗骨,回顧單水仙一眼,只見她面色發育,已開始顫抖。
他想了一想,沉聲道:“不好了,此潭潭水不似是平常之水,一定奇冷難當,否則哪兒來的寒冷?”
單水仙忍住刺骨奇寒,強笑道:“大哥說得不錯,怪不得要張一面絲網,如此寒冷的潭水,掉下去焉能有命?”
趙嶽楓見她不住顫抖,當下道:“二妹你且站着不動,待愚兄到石橋盡頭處看一看。”
他可是深怕單水仙再往前走,寒冷越甚,會受不住而掉在潭中,是以叫她站着不動。自管往前奔去,到了盡頭處,這纔看出那面絲網大得奇異,似乎不是武當之人佈下。
原來那面絲網不但極像蛛絲所結,上面還殘留着一些骨頭殘渣之類。此外,在洞頂還有七八根粗絲垂下,吊住那面巨網。
這些祖絲隱隱泛出彩光,趙嶽楓心中一動,探翼取出一錠銀子,向一根懸空的粗絲擲去。他一身武功雖是失去大半。但手勁準頭仍在,隔不過七八尺遠,一擲便中,那錠銀子碰到粗絲,立時粘住。
趙嶽楓大驚失色,心中暗暗琢磨能夠結成這巨網的蜘蛛是多麼巨大?還有外面橫石上留字提及的大禍,難道就指這隻巨大蜘蛛?
正在想時,猛聽單水仙發出一聲尖叫,叫聲中充滿了驚懼駭怕。回頭一望,只見單水仙搖搖擺擺,直奔過來。他大大吃驚中一面伸開雙臂,一面向她後面瞧去。目光到處,只見石橋靠石室的那一端,出現一隻怪物,身軀大約是圓桌大小,圓圓扁扁,渾身都是綠色及紅色斑點,四方八面都生長着長達丈許的利爪。看清楚時,誰說不是一隻碩大無朋的蜘蛛?
他抱住撲入懷中的單水仙,一面定睛打量那隻巨大的蜘蛛,只見它伏在石橋的那一端,頭眼向着外面,撅着微呈尖形的屁股,屁股尖端處拖着一股粗如小指的彩色蛛絲。
如此碩大可怖的蜘蛛當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一任趙嶽楓何等英雄勇敢,見到這等舉世罕睹的毒物,也自渾身毛髮倒豎,心驚膽顫。
單水仙戰戰兢兢問道:“大……大哥,那怪……怪物不在麼?”趙嶽楓道:“在。”
單水仙道:“天啊,我寧願立刻死掉也不願意再看它一眼……”她哆嗦得越發利害,也不知是驚得如此抑是寒冷所致。她斷斷續續接着道:“哎呀,若是被它抓住咬嚼,真是比死還要難過,求求你把我打死吧,行不行?”
趙嶽楓心中大是憫然,可是一時真是無計可施,唯有盡力安慰她,當下苦笑一聲,道:
“別傻啦,它長相雖是兇惡,但怎會吃人?你雖是想要愚兄先殺死你,免得落在那隻顧巨蜘蛛爪中,但愚兄一身氣力恢復不到一兩成,縱想聽你的話,也無能爲力啊……”其實他此刻最少也恢復了兩成氣力,只是故意少說一點。
單水仙伏在懷中,哆嚏了好一會兒,道:“它走了沒有?”
趙嶽楓勉強自己向那邊投以一瞥,道:“還沒有,它動也不動,不知可是死了?”
單水仙哆嚏如故,道:“不是,不是,你一點也不曉得,這種毒蟲最有耐性,佈下羅網之後,可以幾天幾夜都不動彈,等候美食送上門來。唉,我還是死了的好……”一面說着,一面伸手摸索什麼東西。
趙嶽楓已知她想拿什麼東西出來,連忙也伸手探索,眨眼間已搶了那柄短短的匕首在手中,道:“二妹你真糊塗,我們還可以想想辦法……”他一面斥責,一面遊目四顧,只見對面光滑的牆壁上,偏左方貼近水面之處,有個五尺方圓的洞口。這個洞口恰好是在籠罩水面的絲網之上,洞口也布着一個蛛網,封得甚是嚴密。
這個洞口離石橋盡頭約有六丈之遠,別說洞口有蛛網封住,而且武功失去大半,即使沒有蛛網,同時武功一如平時,也絕對無法飛渡。
除了這個洞口,再無別個洞穴通路。趙嶽楓將匕首插在腰間,讓單水仙坐在石橋上,然後俯到石橋下面瞧看,逃路沒有找到,倒是發現了一宗奇事,使他泛起一絲希望。
原來在這石橋下面兩尺左右,懸吊着一柄特別長大的古劍,劍身的顏色黝黑,生似是年代湮久,長滿鐵鏽。
趙嶽楓乃是武林高手,一眼望去,已看出這柄古劍劍身不但特別寬厚,而且兩邊鋒刃甚鈍,用來衝鋒陷陣時揮舞所砍,也沒有用處,更別說用來施展劍術對付武林高手了!
不過此劍對於他卻有一點用處,那就是他眼下手無寸鐵,若然那隻巨蛛爬過來根本無從抵拒。有了這柄巨劍,總是有點憑藉。
當下吩咐單水仙坐穩,自個兒伸手下去,小心不去碰到劍上的蛛絲,抓住劍身,用力提起。人手駭一跳,原來那劍人手奇冷如冰,而且沉重異常,少說也有五六十斤之重。心想此劍如此沉重,縱是三軍中勇武之將,也難舞動,不知鑄來何用。
數十斤之重,自然難不倒趙嶽楓,他將巨劍提了起來,擱在石橋上,道:“二妹看看這是什麼?”
單水仙張目一瞥,果然稍減懼意,道:“劍身上有字,寫着沉沙古劍,敢是此劍之名?”
趙嶽楓沉吟道:“沉沙古劍,這名字從來未聽人提起過,不過以此劍之重之鈍,該沉埋海底沙礫之中……”
當下他仍然抓住劍身,舉將起來。纏在劍柄上的一縷蛛絲另端粘在石橋底,早先古劍垂向水面之時,長達兩尺左右,但繞過橋板上來,卻只剩下一尺左右,他這麼一舉,已經將蛛絲扯得筆直,方想應該隨手而斷,哪知用盡力氣,也無法將那細如小指的尺許蛛絲砍斷。
趙嶽楓大驚失色,道:“嘿,想不到這蛛絲如此堅韌,這沉沙古劍竟然無法用啦……”
單水仙心中念念不忘那隻巨蛛,此時偷眼一覷,只見那隻巨如桌面的蜘蛛已經掉轉身子,兩隻巨大的眼睛宛如兩盞碧燈似的,極是可怖,也不知是不是望着這邊的兩個人,單水仙卻已駭得魂飛魄散,驚叫一聲,軟癱如泥,再也不會動彈。
趙嶽楓時時刻刻留心着她,耳中一聽她發出驚叫,便伸手抓住她,因此單水仙雖是軟軟倒下,卻沒有掉落石橋下面。
他一手摟住單水仙,揚目但見那隻巨蛛衆爪齊動,緩緩向他們爬來,心中大凜,連忙將那柄沉沙古劍放在橋上,鬆開五指,移到劍柄上,運力向上疾舉。
數十斤重在他自然算不了甚麼,可是這一回仍然只舉高一尺左右,就被蛛絲繃緊,移動不得。不管他如何催力猛掙,仍然是紋風不動。
幸而那隻巨蛛移動得甚是遲緩,離開他們尚有兩文之遠。趙嶽楓暗自忖道:“這道石橋太狹窄,無法閃將過去,唯一的辦法就是從它頭上躍過,可是此蛛的利爪長達一丈六七,躍得再高,在它不過舉爪之勞,就可把我們勾住。它的蛛絲如此堅韌,若是被它吐絲捆住,絕掙不脫,這便如何是好?”
單水仙一向智計甚多,可是她見不得這種奇形怪狀的毒蟲,目下已經駭得魂飛魄散。趙嶽楓無法與她商量,只好獨自絞盡腦汁。
眼看那隻亙古罕見的碩大毒蛛越爬越近,趙嶽楓急出一頭大汗。忽地記起腰間那支匕首,立時泛起一點希望,連忙放下沉沙古劍,要騰出手來取那匕首,哪知五指雖是放開,劍柄仍然緊緊粘在他手中,甩了兩下都甩不脫,登時明白,原來是被劍柄上的蛛絲粘住手掌。
這時已經沒有時間慢慢掙,趕緊騰出摟住單水仙的那隻手,摸出匕首。他剛剛抓到匕首,單水仙嬌軀一歪,直向橋下栽跌。趙嶽楓大吃一驚,急急出手要拉,但五指握住那支匕首,又鬆開不得,這一剎那問,幾乎把這位東海門高手趙嶽楓活活急死!
在這電光石火般的瞬息,他心中兩個念頭劇烈交戰,一是任得單水仙掉下去,一是鬆五指,放棄那支匕首,抓住單水仙。這原是眨眼工夫之事,他輕嘆一聲,五指牢牢抓緊那支匕首,任得單水仙掉下去。
單水仙昏昏迷迷掉落橋下,也不曾發出驚叫之聲。趙嶽楓不敢探頭出去瞧看,卻因聽不到水聲,心中也知道她是掉在蛛網之上,並沒有落水。
他對自己的生死看得很淡,可是單水仙被駭昏跌落蜘蛛網之內卻使他難過異常,報復之心塞滿胸臆之中,左手迅快拔出那支短匕首,懷着無窮希望,速地向那劍柄蛛絲劃去。
寒光閃射的匕首鋒刃快要觸到蛛絲之際,一個念頭陡然像電光一般抹過他胸際,登時煞住劃去之勢,忖道:“這一下要是弄得斷蛛網,固然最好。但萬一不能斬斷,反而被蛛絲粘住,那時節卻如何是好?我縱然活活喪生在巨蛛網,固然最好。但萬一不能斬斷,反而被蛛絲粘住,那時節卻如何是好?我縱然活活喪生在巨蛛饞吻之下,也沒有什麼要緊,但二妹是個女孩子,膽子不比男人。若然她發現自己被巨蛛抓着,慢慢咬嚼,對於她當真比天下至慘至毒的刑罰還要殘酷可怕。我要不要趁此時機,先行用這支匕首將她殺死,免得她無辜嘗無量痛苦?”
要知他與單水仙雖是相隔三丈餘遠,但他只要弄一條絲線縛住匕首,便可將她殺死,然後又收回匕首。這支匕首鋒利得可以切金斷玉,若是用以取她性命,亦可毫無痛苦。
他猶疑一下,擡目只見那隻巨蛛緩緩移動,離他只有丈許,利抓爪伸出,已可以將他鈞中。心中大震,再不多想,振腕向蛛絲劃去。
寒光一閃,那條連繫在劍柄與石橋之間的蛛絲應手而斷。
他鬆了一口氣,左手緊緊握住那支匕首,右手運集氣力,提起那柄沉沙古劍,驀地站起。
恰好那隻巨蛛利爪揚起,緩緩向他頭頂落下。趙嶽楓心中好生奇怪,暗忖巨蛛這一下看來似乎並非向他襲擊,只是繼續向前爬行而已。
那利爪靠近巨蛛身軀之處粗如水桶,但尖端那一截又細又長,長滿茸茸綠毛。此時挾着一股腥風,迎頭壓落。
趙嶽楓雖是看出那巨蛛利爪並非有意抓他,但此刻後無退路,腳下石橋只有兩尺來寬,根本不能左右閃避。只好振腕揮劍,橫掃蛛爪。
古劍上風力壓到蛛爪之時,那蛛爪突然一停,接着向上提起,但趙嶽楓並非凡庸之人,劍去如風。拍地微響,已經擊中蛛爪爪尖數寸之處,只差那麼一點就幾乎沒有掃着。
那隻巨蛛嘶嘶啞叫連聲,那隻利爪在空中不住擺動,似是十分疼痛。
趙嶽楓膽氣陡壯,猛然跨上一步,就着巨劍揮動之勢向最靠近的另一隻利爪斬去。
古劍離那利爪尚有數尺之際,照理那巨蛛應該看見,但那巨蛛全然不動,直到劍鳳壓爪,爪上綠毛微微拂動之時,巨蛛才似乎知道被襲,利爪疾拍。
它的利爪擡起時,恰未彈出之勢,這一來劍爪碰個正着,又是啪的一響,頓時嘶嘶之聲大作。
那巨蛛的利爪只不過震動一下,便自提起老高,但趙嶽楓手中的沉沙古劍即震得反掄回來,勢急力猛。趙嶽楓哪敢回力硬煞,只好順着那股力道,轉個大圈,任得劍身砍在石橋橋面,當地巨響一聲,火光四濺。趙嶽楓身上被無數激濺石屑擊中,甚是疼痛,定睛看時,只見那道厚達尺許的石橋已經崩缺一大角,劍鋒深達大半尺的石板中,幾乎將石板硬生生攔腰砍斷。
這柄沉沙古劍鋒刃甚鈍,卻想不到具有如許驚人威力如若趙嶽楓一身武功皆在,運足內力貫注劍身,增強斬砍威勢的話,以這道厚達一尺,寬約兩尺的石橋而言,實在不難一劍砍斷。
趙嶽楓愣了一下,他倒不是因此劍威力,如此驚人而發愣,卻是想到此劍這等霸道,但早先硬碰硬砍在巨蛛利爪之上,它卻絲毫無恙,此蛛無異己具金剛不壞的神通,人力怎生能夠剋制得住?
正在轉念之時,只聽嘶嘶怪響連聲,那巨蛛提起另一隻利爪,斜斜抓到。它的爪尖並非直指趙嶽楓身上,伸得比他身形所站之處稍爲遠一點。如若趙嶽楓站着不動的話,爪尖絕抓不中他,可是巨爪的另一節卻會掃中他的上身。
這刻他只須伏低向下可避過這一爪,但雙方相距只有一丈二三尺,那巨蛛縱是視力十分不濟,然而如此之近,它焉有看不見之理?是以如若伏身閃避,那巨蛛只須將利爪改橫掃爲直抓,絕難倖免。
他還未作出決定,利爪上強勁風力已經壓到身上,一陣腥臭之氣撲人鼻端。趙嶽楓不暇多想,失驚地閉住呼吸,彎腰伏身。
呼地一響,利爪已從他頭上掃過,卻沒有中途改變勢子當頭抓落。
趙嶽楓暗暗叫聲好險,直起身軀,卻見那巨蛛動六隻利爪,緩緩前移。另外在最前面的兩隻利爪卻忽上忽下,欲落不落。
這道石橋只有兩尺寬,這隻巨蛛若是一直移過來,除非一劍將它斬死,不然的話,勢必被它擠落橋下蛛網之內。趙嶽楓一看自己已陷絕境,陡然振起勇氣,力運右臂,舉起那支數十斤重的沉沙古劍。
那隻巨蛛爬到離地七八尺遠之處,兩隻巨大的碧綠眼珠微微轉動,似是已經看出敵人站在前面。口中嘶嘶怪叫一聲,雙爪夾擊鉤落。
趙嶽楓大喝一聲,咧地縱到五尺以內,古劍迎頭砍去。這一劍去勢極快,那隻巨蛛另外的利爪正要揮起禦敵,哆地一響,沉沙古劍已經砍中巨蛛眼睛之下,闊嘴之上。
那支重達七七四十九斤的沉沙古劍宛如砍在敗革之上,不但沒有斷裂巨蛛,反而震得手腕痠麻,古劍直飛起來。趙嶽楓更不尋思,借勢用力,將古劍一滯,劍鋒挾着一般勁風,向堪堪落在頭頂的利抓掃去。
拍地一響,他這一劍掃在一隻利爪之上。那巨蛛的是負痛不過,爪勢急偏,恰把另一隻爪擋住。不然的話,另外那隻利爪一定抓中趙嶽楓無疑。
這時哧哧怪響不絕於耳,那隻巨蛛急急後退,迅快得遠出趙嶽楓意料之外。
趙嶽楓錯勢急掃那一下,雖是砍中巨蛛利爪,可是古劍仍被對方利爪震得迅急甩轉,他勢御力,身形滴溜溜打個轉,那柄古劍在空中旋了一個大圈,爲反震之力已經消卻大半,他這才振腕抓緊,煞住劍勢。
擡目望去,只見那隻碩大無朋的巨蛛已退開丈許,闊口中吐出許多綠色的泡沫,陣陣腥臭撲鼻,使人頭腦昏漲。而且那種醜惡的樣子和顏色,也足以令人見而作嘔。
趙嶽楓定一定神,大聲叫道:“二妹,二妹,你醒了沒有?”
橋下忽然傳來單水仙軟弱無力的聲音,道:“我已經醒了,可是不敢睜開眼睛,那隻可怕的怪物還在橋上麼?”
趙嶽楓沉默了一下,道:“它還在跟愚兄對峙……”
單水仙長長嘆一聲,道:“大哥真是當世間第一英雄人物,居然敢和這種怪物對抗,小妹竟然有了這麼一位英雄的大哥,今日死也瞑目了……”
她的話中雖是沒有涉及兒女柔情,可是傾慕之意,卻如高山大海,無窮無盡。
趙嶽楓勇氣勃生,朗聲道:“二妹仔細聽着,這隻巨蛛雖是一身刀槍不入,這沉沙古劍卻能使它感到疼痛,看來愚兄可與它周旋一會兒,最可幸的是這巨蛛目力不濟,非在七八尺之內瞧不見我……”
單水仙仰臥蛛網之中,閉着雙眼,插口道:“小妹嘗閱典籍,記載有蜘蛛目力極差,尤以雌蛛爲甚,往往將求偶的雄蛛當作入網飛蟲吃掉……”她說到這裡,不由得打個寒噤,不敢再說。
趙嶽楓嗯一聲,道:“二妹胸羅玄機,學富五車,愚兄十分佩服。這沉紗古劍,已能迫住它,還有那支短匕首,卻可以割斷蛛絲。二妹你只要清醒過來,目下雖是陷身蛛網,也不要緊,儘可脫身。”
單水仙道:“這蛛網下面便是潭水,奇冷難當,縱然割破蛛網,也沒用處。”
趙嶽楓雙目凝視巨蛛的動靜,口中道:“二妹你一向足智多謀,只要你排除去心中驚懼之念,定可想出暫時急救之法!我記得對面石壁上有個石洞,不知可有用處?
單水仙勉力定一定神,咬牙忍住底下陣陣升上來的奇寒之氣,睜眼向對面牆壁望去,只見一個六尺方圓的石洞,就在這面蛛網上面一點點,她恰巧面對此洞,相隔雖有六七丈之遠,卻也瞧得見此洞甚深,入口的一段潔淨乾爽,當可容身,不過洞口有一張蛛網輥住,甚是稠密。
她暗暗用心思索飛渡這六七丈距離之法,耳中忽聽嘶嘶怪響大作,心頭一震,駭得閉上雙眼。
趙嶽楓這一次先發制人,一見巨蛛口中發出嘶嘶之聲,立刻躍了上去,古劍掄動向巨蛛搭得最前的利爪所去。他曉得劍風迫近利爪之時,巨爪必定迅快提起。是以劍勢改爲人下而上。
果然那巨蛛急急提爪,拍地一響,爪劍相觸。趙嶽楓早已有備,任得那劍反震回來,借勢後退九尺,卸去反震之力。
巨蛛負痛連甩利爪,口中發出嘶嘶怪響,甚是刺耳難聽。趙嶽楓正在暗自慶幸一擊成功,誰知那隻巨蛛似是激發了兇毒之性,口中嘶嘶之聲更響,八爪齊齊翻動,直向趙嶽楓衝來。
趙嶽楓大驚失色,左手捏緊那支匕首,暗想自己右手氣力已經消耗過多,這柄巨劍最多隻能掄動一兩次。但看來仍難阻止這隻巨蛛,到了無可奈何之際,只好拼着自投巨蛛毒吻之險,用左手這柄匕首刺它。
他也明知此舉沒有多大用處,只因這柄匕首雖是鋒利無比,足可劃開巨蛛身上堅韌外殼。但可惜只有四寸長,以那巨蛛的碩大體積來說,只不過是極輕的皮肉之傷而已。不過此舉也是沒有辦法之中,唯一可以出點氣的辦法。
那隻巨蛛衝來之勢甚是迅快,趙嶽楓大喝一聲,掄劍猛砍。
巨蛛兩隻前爪一起,先後彈出,趙嶽楓一劍砍在蛛爪上,只震得右臂麻木,古劍脫手飛出。這時巨蛛另一隻爪接着爪落。趙嶽楓已經震得身形不穩,哪裡還能閃避,眼看馬上就得傷在利爪之下,不禁暗叫一聲我命休矣,雙目一閉。
哪知他知形無端端突然向外側飛開,一股勁風從他身軀側邊擦過,卻是那隻襲到的利爪,奇險絕倫地從他身邊劃過,只差一點點就抓中他的天靈蓋!
趙嶽楓身形向側飛開去,避過巨蛛一抓之危,卻不是有高人打救,而是那支沉沙古劍震飛之時,力量極猛。趙嶽楓五指一鬆,以爲那劍脫手飛出,誰知他掌心劍柄之間有蛛絲粘住,雖是放開五指,那古劍仍然扯動他身軀,向外疾移。
這時他雙腳已經離開石橋,呼地下墜。
耳中忽聽單水仙叫道:“有了,有了,大哥我們可以從蛛網上走過去。”
他聽到單水仙的聲音,驀地激起求生之念,猛吸一口真氣,緩住墜落之勢,接着上身一挺,變成站着的姿勢下墜。
他看準底下蛛網,兩腳一分,穩穩踏在兩根蛛絲之上,但覺身軀微微一沉,接着向上彈起,如此數下,方自站穩。
單水仙躺在他腳邊三尺左右,因是全身被蛛絲黏住,是以動彈不得。
趙嶽楓將古劍抗在肩上,拿穩腳下力道,彎低身子,道:“二妹別驚,爲兄這就割斷蛛絲,抱你起來。”
那蛛網籠罩面積甚廣,是以間隙甚疏,單水仙的頭顱恰是在這間隙之間,才能上下移動。她睜開眼睛,道:“大哥你必須將小妹倒轉着抱起,使小妹的頭向着下面。”
趙嶽楓一愣神,道:“你說什麼?”
她道:“我們若是踏網而過,非得由小妹拿住匕首,一路替大哥割斷腳下蛛絲不可,否則怎生移步?”
趙嶽楓心想倒轉着抱她,定要抓住她雙腿,如此成了什麼樣子?莫說她是自己的義妹,就算是未過門的妻子,也不能如此抱住,心中不禁大感爲難,劍眉一皺,道:“等會兒你伏在我背上,爲兄自有法子割斷腳下蛛絲。”
單水仙本是冰雪聰明的女孩子,剛纔她由於一心一意設法想脫困之法,沒有想及其他。
目下一聽趙嶽楓拒絕此法,心念微轉,已明其故,不由得滿面通紅,暗想那樣子抱法,雙方的下體都對着對方的面部,自然是極爲不雅猥褻。
趙嶽楓不再多言,伸長手臂,先割開她左手蛛絲,然後將匕首交給她,着她自行解救右手。單水仙很快就坐起上半身,然後小心割斷黏住下半身的蛛絲,最後站了起來。
趙嶽楓調運氣力,但覺體內傷勢不好不壞,除了右臂麻木之感猶在之外,一身氣力仍然用得出大半。當下緩緩向前俯身,左肩微側,道:“你先搭住爲兄肩背,待爲兄替你割開腳下蛛絲,我們一齊用力,只要配合得好,你就可容容易易趴伏在爲兄背上。”
單水仙玉頰上紅暈未消,她原本嬌媚無比,此時更添幾分豔麗。她只輕輕說一聲好,望也不敢望趙嶽楓一眼。
趙嶽楓聽到巨蛛嘶嘶之聲就在頭頂,這時已不暇瞧看,當下接過匕首,迅速一揮,寒光起處,她雙足下面蛛絲齊斷。只見他腰間疊力向上一拱。單水仙幾乎是飛起來一般,雙足在空中劃個圈子,接着跌落在他背上。
趙嶽楓如果不是右手被那沉沙古劍絆住,想要踏網走去,原也不算難事,但目下只剩下一隻左手,未免顧此失彼,只好慢慢蹲低身子,割斷左足下的蛛絲,單以右足承住自己及單水仙重量,左足趁機迅快向前一伸,踏住前面一根蛛絲。要知他一足踏住蛛絲之際,就猶如走鋼索一般,只能穩住重心,直直落在那根蛛絲之上,若是稍有傾側,便無法用力,立時翻倒。是以早先單水仙想出一人倒吊之法,便是能夠迅速行事,等如兩隻手生在下面,用不着慢慢拿準重心,自是減去許多危險和迅速得多。
趙嶽楓如此這般,艱困無比地走了三步,也不過是移動了四尺左右,忽然感到腳下蛛網一震,急急回頭一瞥,只見那隻大如圓桌的巨蛛已經落在網上,距離他不過是兩丈左右。
他們在蛛網上面移動時遲緩艱困異常,但那隻巨蛛卻如魚入水,如鳥飛空,進退自如,比起在平地上還要靈活迅快。只見它八爪齊動,迅如飄風地在網上走了一圈,第二圈可就逼近他們。
趙嶽楓腳下站的是富有彈性的蛛絲,背上還負着單水仙,根本就不可能掄動那把沉重的巨劍,施展出硬斬強砍的招式。
那隻巨蛛衝到他們面前,單水仙只駭得閉上雙眼,哪敢瞧看。
趙嶽楓右肩一聳,古劍彈起來,平舉向前,劍尖指住那隻巨蛛。
但此舉其實毫無用處,那巨蛛縱然畏俱沉沙古劍不敢用巨口來咬,可是它八隻利爪部長達一丈五六,只要伸出前面兩爪,合力夾擊,趙嶽楓便根本無從抵抗。
正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那隻巨蛛忽地偏側開去,從他們旁邊尋丈之處迅速爬過,似是繞到他們身後方始加以襲擊。
趙嶽楓勉強扭轉半身,古劍移指巨蛛,只見它八爪不停,翻翻滾滾又爬了開去,兜個大圈,又迎面筆直衝來。
這巨蛛如此情形,倒教趙嶽楓好生不解,當下仍然揮劍直對着那隻巨蛛,但這一回劍尖微微舉高一點。
一陣腥臭之氣迫到兩人身前,那隻巨蛛這回衝到數尺之內。趙嶽楓咬牙切齒,忍住胳臂痠麻,運足氣力貫注在沉沙古劍劍身之上。
那隻顧大無比的巨蛛視力極是遲鈍,它直到這刻迫近在數尺左右,才瞧見敵人。它乃是數百年通靈毒物,不比冥頑不靈的普通蟲類,剛纔吃過那沉沙古劍的虧,體內此刻仍然疼痛得要命,一見敵人挺劍出現眼前,還以爲對方乃是主動撲到,連忙怪嘶一聲八爪翻飛,急急如風般斜斜爬走。
趙嶽楓哪知它也怕自己手中之劍,因見它來勢猛急,自料已難倖免,當下運足全力一劍橫所出去。這一劍已用盡他平生氣力,勢兇力猛。卻不料那巨蛛忽然斜斜遊走,劍勢登時落空。趙嶽楓明知砍中巨蛛也沒用處,但這回沒有砍中,也自暗叫一聲不妙,只見他身形隨着劍勢直衝出去。原來那沉沙古劍份量特重,這一劍砍空,如何煞得住身子。若不是腳下被蛛網粘住,定然隨着劍勢摔開老遠不可。目下雖是寸步不移,但眼看必定要仆倒在蛛網之上。
那時左手雖有匕首可以割斷蛛網,但那沉沙古劍伸直粘在網上,身軀粘緊移動不得,左手的匕首焉能解救厄運?
正在心驚之際,沉沙古劍去勢已到了盡頭,馬上就得將趙嶽楓扯墜網上。
在這剎那之間,趙嶽楓忽然瞥見劍尖左側兩尺左右,有一根蛛絲從七八丈高的洞頂直垂下來,一頭軸在洞頂,一頭粘在蛛網。
忽聽單水仙叫道:“大哥,你的劍能砍中那根蛛絲麼?”
趙嶽楓雖然不知她爲何有此一叫,但逞強好勝之心頓起,朗聲喝道:“那有什麼不能的?”健腕一振,劍尖不落反起,嗖地向那直懸蛛絲砍去。
這一手正是他東海派風雷刀法的一招妙着,稱爲“再賈餘勇”,刀勢雖是勢盡,但他東海門內功心法能夠再以勁發力,忽逞餘勇。
只見劍尖乍展,剛好斬中那根直懸的蛛絲。劍尖登時被那蛛絲黏牢,不能收回,趙嶽楓身軀向前斜俯,手腳拉得筆直,不能前進亦不能後退。
他苦笑一聲,道:“二妹這主意高得很,這麼一來愚兄就用不着再作困獸之鬥啦!”
單水仙不知如何恢復了勇氣,嬌笑一聲,道:“不錯,大哥你可以放棄掙扎之念,淨等那大蜘蛛過來把你吃了。”
她雖是恢復了勇氣,可是口中提及大蜘蛛三個字時,也不免打個寒噤。
當下接着道:“但大哥你不要害怕,小妹已經想出妙計,暫時可以逃過那巨蛛毒吻……”
趙嶽楓實在想不出如此情形之下,還有什麼妙計,但他胸襟寬大,氣度宏量,微微一笑,道:“只要二妹不害怕的話,在這臨死之前,開開玩笑,足見得我輩稱雄江湖之上,確實是膽勇過人……”
單水仙哪有心情跟他再開玩笑,匆匆道:“時機迫促,大哥你要小心聽着。小妹這就用匕首將大哥腳下的蛛絲割開,大哥你立刻用力縮起雙腳,不再碰到蛛網,盪到那根蛛絲旁邊,小妹再割斷那根蛛絲底下與蛛網相連之處,這時我們就變成吊在那根蛛絲之上了。”
趙嶽楓頓時恍然大悟,道:“好極了,這麼一來我們就可借蛛絲搖擺之力,飛渡這片蛛網……”
單水仙在他背上倒轉身軀,一手攬住他的腰部,雙腳勾緊趙嶽楓肩頸。伸長一手,匕首疾劃。
趙嶽楓感到腳下一鬆,隨即腰上加勁,縮起雙腳,人便貼着蛛網向前蕩去。單水仙伸長手臂等候,臨到快要撞上那根蛛絲之時,猛可一劃。
這時前蕩之勢猶在,那根直懸下來的蛛絲下面割斷,便吊住兩人身形向前悠悠盪去。這隻巨蛛這時還在後面繞圈上來,趙嶽楓沉聲道:“二妹千萬要抓緊一點,愚兄要用雙手抓劍用力向前蕩去,才能加強前蕩之勢……”
單水仙閉上眼睛,緊緊攬住趙嶽楓,口中叫道:“大哥你只要碰到那邊洞口的蛛網,讓那蛛網粘住我們,停止迴盪之勢就行啦!”
趙嶽楓雙手抓住沉沙古劍,腰間借勢用力,前蕩之勢突然加急,呼的一聲凌空越過底下數丈寬的蛛網,剛好到達對面壁上洞穴前面。趙嶽楓看得真切,本來縮起的雙腳突然一伸,左足已勾住洞口那面蛛網最上的一根蛛絲,登時停止了蕩回去之勢。
單水仙叫道:“行啦,行啦,雖然還有點困難,卻不難解決!”
她張目上上下下打量一陣,只見趙嶽楓上半身向後直仰,一隻腳伸直勾住那面罩在六尺見方的洞口的蛛網最上面的一根蛛絲。原來他仗着那根蛛絲盪到這邊來時,已經升高許多,若不是他這時用腳勾住洞口蛛網,兩人絕不能夠得上部位碰在洞口蛛網之上。
單水仙道:“小妹先將洞口蛛網盡行割破,只留下大哥左腳勾住的那根蛛絲,然後再爬上去,站在大哥肩上,就可割斷劍尖上的蛛絲。”
趙嶽楓皺眉道:“這一來我立刻得翻個筋斗,倒吊在洞口,我雖沒事,但二妹勢必掉落下面的蛛網上啦!”
單水仙尋思了一陣,道:“小妹縱然掉了下去,也不要緊,不過就怕小妹掉在網中之後,無法將這匕首傳交大哥,那時候倒吊在洞口,小妹陷身下面的網中,卻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趙嶽楓道:“正是如此,二妹你必須從長考慮,總得想個萬全之法才行。”
單水仙道:“無論如何小妹是將洞口這張蛛網割開總不會錯……”
以趙嶽楓扯得筆直的身軀作爲橋樑,在上面爬上爬下,倒是一宗罕見罕聞的奇事。
不久工夫,她已將那面蛛網通通割斷,只留下洞口最上面的五六條蛛絲。洞口大開,她跳落洞內,喘一口氣,道:“好久沒有腳踏實地啦!”
趙抽楓道:“這石洞之內不知有何景象,二妹千萬小心,不可進去探視。”
單水仙格格嬌笑一聲,道:“左右都是絕路,這石洞內縱有怪物,想來也不及那隻大蜘蛛可怕。小妹這回可不能聽從大哥之話,定要進去瞧瞧……”口中說得硬,其實芳心中甚是驚恐。她並非怕死,而是恐怕洞中藏着不可知的奇異毒物,突然在她眼前出現。
目下時間寶貴,她更不遲疑,舉步向洞內走去,右手捏緊那支匕首。
她轉入洞內之後,眨眼間就發出一聲尖叫。趙嶽楓聽出她叫聲中盡是驚怖之意,心裡頭又急又侮,長嘆一聲,忖道:“唉,我如果不是身陷羅網之中,焉能讓二妹孤身犯險,受盡驚恐折磨。想我趙嶽楓堂堂大丈夫卻不能庇護一個妹子,夫復何言”
正在自怨自嗟之時,單水仙已經退了出來,一面驚魂未定之色,口中微發喘聲。趙嶽楓朗聲道:“二妹休怕,洞中有甚麼物事,快說與大哥聽聽?”
單水仙喘了幾口氣,道:“那裡面是個很寬大的石室,角落有面石屏風,屏風後面有張石牀,石牀上有個活人,頭髮蓬鬆,鬍子甚……”
趙嶽楓訝道;“甚麼?有個活人?他可曾跟你說話?”
單水仙道:“沒有……”說了這一句話,突然平靜下來,她一笑,道:“我再進去瞧瞧!”
趙嶽楓皺眉道:“那人不知是椎,自個兒幽居此地,想是像我們一樣誤入武當禁地秘府,終於失陷在近死門之內。二妹你果真見到他還活着的麼?”
單水仙肯定地點頭,道:“他睜大眼睛,那兩隻眼珠會轉動發光,小妹絕沒有看錯。”
趙嶽楓用盡平生之力一蕩,上下的蛛絲動也不動。他嘆口氣,道:“好吧,你進去瞧瞧,但千萬不可得罪了人家!”
單水仙悄悄地道:“他的樣子古怪極了,假如是個惡人,我怎麼辦?”
趙嶽楓沉吟一下,低聲答道:“愚兄看多半不會是壞人,可能身上有病,不便行動。不過以你描述的那樣子想來,此人恐怕困居此處時日已久,脾氣怕不太好,所以我叫你不要得罪了人家!”
單水仙大感放心地笑一下,道:“這就是了,大哥且等一等。”轉身奔了人去,過了好一會纔出來,道:“大哥,那人見我再進去,只睜眼瞧我一會兒,便閉上眼睛,一言不發,身子也不移動一下。”
趙嶽楓沉吟片刻,道:“那石室內可有什麼其他事物?譬喻竹竿木棍之類的東西一”單水仙啊了一聲,道:“小妹竟忘了這法子。”連忙又急奔入內。
石洞外的巨蛛口中嘶嘶怪叫不絕,在網上游走許久,趙嶽楓斜眼腮視,只見它漸漸迫近,心中大爲緊張。
石洞內傳出單水仙一聲尖叫,那巨蛛似是聽到,陡然停住,轉身望住洞口,這時和趙嶽楓相隔不過丈忤,只須長爪一探,就可以鉤中趙嶽楓。
趙嶽楓一方面困單水仙尖叫之聲擔心,一方面緊張地注視着那隻巨蛛的動靜。
只見它前爪提起,緩緩向前勾探,龐大的身形也移近了數尺。
趙嶽楓心中大叫糟糕,暗想這隻巨蛛視力雖是不濟,但再逼近數尺的話,定可見到自己。即使單水仙不再喊叫,看來這隻巨蛛仍然會馬上發現自己。
但他心中終是放不下單水仙的那聲尖叫,不知她碰上何種危險。任他趙嶽楓如何英雄蓋世,視死如歸,這刻心懸兩地,束手無策,也極是傍惶煩亂。
那巨蛛又移近數尺,石洞內忽然一條人影疾奔出來。趙嶽楓面對着那隻巨蛛,只見它舉爪緩緩向自己身上搭落。在這生死俄頃之際,他反倒朗聲大笑,雙目圓睜。這一陣含蘊着豪情萬丈的笑聲在寬大的石洞內震盪迴響,那道自石洞中疾奔出來的人影本來已經身形一滯,忽然挺身撲上,寒光一閃,劃過空際。
趙嶽楓劍上一鬆,整個人連同那沉沙古劍一起翻下來,倒吊在洞口中。那巨蛛的利爪恰恰從他頭頂掠過,一陣勁厲風力括面生疼,可知這巨蛛利爪上力道沉重如山,這一下要是抓中了,整個人非讓它撕裂不可。
但見空際寒光又是一閃,趙嶽楓腳上蛛絲也自斷開他猝不及防,結結實實地摔了一下。
外面嘶嘶之聲已逼到洞口,趙嶽楓用力躍起,猿臂一伸,將洞口那人攔腰抱住,縱人洞內兩丈之處。他手中抱的正是單水仙,只見她雙手握住一根禪杖,卻是倒轉過來,在杖尾處縛住那支短短的匕首。她嬌呻一聲,兩手發軟,噹啷巨響一聲,那支禪杖掉在地上。
趙嶽楓道:“二妹及時趕到,救了愚兄一命,恩情似海,愚兄感銘心腑,絕不敢忘記……”
單水仙嬌軀不住發抖,趙嶽楓可就不敢鬆手,只好仍然將她抱住。她喘息一會兒,才道:“那隻大蜘蛛好怕死人,如果大哥不是忽然發出豪壯笑聲,使小妹振奮勇氣,只怕……
只怕……”
她沒有再說下去,但趙嶽楓自然知道她下面要說的話,當下道:“常言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若是天意要教愚兄葬身於巨蛛毒吻之下,怕也無益……”單水仙擡起眼睛,道:
“大哥英雄俠骨,臨難越堅,可以說得上是當世一位奇男子……”趙嶽楓低頭一看,只見她美眸中射出無限柔情不盡傾慕之色,嬌面上紅霞堆豔,媚麗之極,不覺呆了一呆。
單水仙向他爛然一笑,雙臂一伸,把他緊緊摟住,埋首在他胸際,柔聲道:“小妹平生見到蜘蛛便腳軟口噤,但今日在大哥英雄氣概激勵之下,居然還能夠做了一些事情,唉,只要妹子常常隨侍大哥身邊,我就什麼都不害怕了。”
像這種溫香在抱,軟語低訴的香豔情景,趙嶽楓縱使是個鐵人,也得溶化,但覺心中無限溫馨,盡是幸福滿足之極,兩人纏綿地摟抱了一陣,趙嶽楓忽然道:“二妹,你且看看洞口!”
單水仙道:“大哥告訴我吧!”她仍然埋首在他胸際,不知是害怕抑是捨不得離開片刻。趙嶽楓道:“那也沒有什麼,只不過那大蜘蛛在洞口重新佈下一面蛛網,似是要封閉住我們的出路。”單水仙道:“我們要不要把那蛛網弄掉。”趙嶽楓想起一事道:“你剛纔爲何又叫了一聲?”
她擡頭退開一點,嫣然道:“是那石牀上怪人,他本來僵硬地坐着不動,只有眼珠骨碌碌地轉動。我正在找尋竹竿木棍之類,他忽然伸手到牀下,把我駭得叫一聲,卻原來他有支禪杖放在牀下……”
趙嶽楓俯身用左手提起那支撣杖,道:“啊,墜手得很,二妹居然舞弄得動,現在把匕首取下,我們一同向那位老人家叩謝……”他接着輕聲問道:“你不害怕那人?”
單水仙搖搖頭,輕輕道:“他一定是個好人,我從他眼睛看得出來。”
趙嶽楓皺眉道:“這就是了,他是誰呢?”
單水仙取下匕首,插在鞘中,揣在懷裡,然後和趙嶽楓一齊向洞內走去。
深入兩丈左右,轉個彎,陡然眼前一寬,只見一問巨大石室,右角有塊石屏風隔住目光,左角有幾張石凳,還有一張石牀,此外一片空蕩蕩的、哪有人影?
單水仙指指石屏風,趙嶽楓點頭會意,和單水仙走到切近,朗聲道:“晚輩趙嶽楓偕同義妹單水仙拜謝老前輩慨借禪杖救命之恩……”
屏風後面毫無聲息,趙嶽楓心想如果那怪人心存區測,自然不能讓二妹送還禪杖,免得她落在那人手中,徒自受辱。當下抓起禪杖,向屏風後面走去。轉過屏風,只見這角落地方約是丈半見方,角落處有張石牀,牀上一個人盤膝跌坐,果是頭髮蓬鬆,鬍子極長,已經是一片灰白之色。
此人面貌如何,因頭髮糾結,瞧不清楚,但身上那件衣服千瘡百孔,殘破不堪,看來只須略一抖動,就得片片飛散。
他眸子圓睜,眼珠骨碌碌在趙嶽楓身上轉動,偶然間精光外射,宛如寒夜電閃,又如寶劍出匣,趙嶽楓看在眼內,心知這怪人身懷絕世武功無異,單是這等深厚絕倫的內功,已經足以驚世駭俗,心中一動,恭容欠身行禮道:“晚輩奉還撣杖,不知應該放置何處?”
那怪人也不答話,舉手向牀邊一指,趙嶽楓恭恭敬敬將撣杖豎直靠牀放好,正要說話,忽地勁風颯颯,五隻手指作龍爪形向他胸前抓到,趙嶽楓眼看退已不及,左掌疾然向襲來的手腕脈切去。
他右手握住沉沙古劍,五指皆被劍柄上的蛛絲粘住,鬆開不得,所以進來之時,一直是劍尖下垂點地,這刻右手無法騰出來應敵,一急之下,斗然用出生死擒拿手法。他左手這一掌切去原是普通攻敵自救之法,就在掌鋒堪砍中敵人手腕之際,驀地借勢向前疾伸,手掌貼住對方前臂滑到時下,五指一扣,食指扣在骨節之間的山海穴上,中指卻扣在天井穴上。
他兩指扣中對方時下穴道之時,那怪人的龍爪手勢也自抓中他胸口衣服,趙嶽楓兩指尖發勁運力,忽覺對方穴道涌起一陣反震之力,兩指不但閉不住人家穴道,反而震得微微一鬆,那怪人手臂一揚,脫出他五指掌握,疾如閃電般收了回去。
趙嶽楓愕了一下,退開兩步。只見那怪人上半身微微向前俯低,左臂疾伸,手掌仍然是龍爪之形,迎面抓到。這時兩下相隔五尺左右,那怪人的手臂加上身軀前傾之勢,也差尺許才能抓得中。趙嶽楓還沒有想及這一點,對方的龍爪已到達眼前,來勢之快,無與倫比。
這一招又是後退無及,趙嶽楓左手貼胸上,頭顱盡力後仰,讓開數寸距離。拍地微響,那怪人龍爪手勢定住在趙嶽楓面上,距他五官要穴只有半寸。原來趙嶽楓使出生死擒拿手法,一把抓住他手腕列缺、內關、靈道三穴。
那怪人穴道中潛力一彈,震開他三指,驟然縮退長臂。
趙嶽楓又退開兩步,心中忽地閃起兩個疑念,第一是那怪人第一招出手時,明明可以擊中他胸口要穴,但他龍爪五指一合,只抓住他胸口衣服,當時趙嶽楓雖是幾乎在同時之間扣拿住他手肘下的兩處穴道,但終是慢了一點。如果對方不抓他衣服而是徑下毒手,那一招多少都得負傷,第二點可疑的是這怪人看來與常人無異,怎的手臂如此之長,竟可以伸到五尺之遠攻襲自己。
念頭剛剛掠過,那怪人已伸手抄起靠在牀邊的禪杖,呼一聲迎頭砸落。
這一杖威猛絕倫,風力如山,少說也有千斤之重。
這怪人武功高強已極,每次出手,都能夠迫使敵人出手招架,萬萬無法退閃。趙嶽楓感到身形己在杖風籠罩之下,若是退閃,勢必被這股強勁絕倫的杖風阻滯速度而爲對方禪杖所傷。一急之下,突然跨步逼近去,左手向上一託,恰好托住杖身。他雖是欺近那怪人,因此託着杖身而不是雷霆萬鈞的杖頭,但這一下仍是有死無生的危險手法。對方但須藉着砸下的杖勢發出絕強內力,趙嶽楓除非功力比對方深厚一倍,才接得住。
那怪人眼中閃出詫訝光芒,說時遲,那時快,趙嶽楓五指剛剛抓到禪杖,忽然一扭,力道手法都是古怪異常。那支重如山嶽楓的禪杖忽地滑了開去,那怪人手臂骨節一陣輕響,向下猛砸的杖勢突然煞住,只差那麼一兩寸就砸在石牀上。
趙嶽楓這一招生死擒拿手法運用得甚是純熟,當日那通靈水蜃屢次伸長身軀,從空壓落,趙嶽楓抓緊它頭上獨角,也是這麼一扭,就把它強猛無雙的力道卸滑在一旁,不過這一回對方乃是武林中高手,內功如潮涌出。與那水蜃天生神力不大相同,是以一招得手之後,已經血氣翻騰,面紅氣粗,左手虎口和手腕都痠麻乏力,再也無法使用。
那怪人鼻孔中低低哼一聲,緩緩舉起禪杖。趙嶽楓心中凜駭之極,疾忙後退,右手沉沙古劍劍尖拖劃在石地上,發出掙掙之聲,火星進射。
他蹌踉退開尋丈,而怪人竟沒有動身離牀,卻舉起禪杖遙遙向他右方指了一指,同時皺起眉頭,單水仙聽到聲音之時,衝了入來,道:“大哥,你怎麼啦?”
趙嶽楓怕她擔驚害怕,道:“沒有甚麼……”單水仙妙目一轉,已瞧見那怪人舉禪杖遙指和皺起雙眉的樣子,明瞭一聲,道:“這位老人家可是想知道這把巨劍的來歷?”
那怪人搖搖頭,禪杖提高兩三尺,作出擊下之勢。單水仙道:“什麼?你老要跟我大哥過招?”那怪人先是搖搖頭,眼珠一轉,又改爲點頭。
趙嶽楓苦笑一下,道:“晚輩身負內傷,尚未痊癒,自知實在接不住老前輩一杖!”
那怪人雙眉一聳,鬚髮無風自動,神態甚是威猛,似乎趙嶽楓這一句話激起他滿腔雄心,隱隱又有不滿之意。
他放下禪杖,左手作出相招手勢,接着又抓起禪杖,高高舉起。
趙嶽楓搖頭道:“晚輩實在當不起老前輩禪杖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