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跪了多久,沈若塵手腳冰涼,四肢幾乎全無知覺,腹中飢餓,胃酸險些都要涌到喉嚨裡。她艱難的嚥了咽口水,盼着太陽公公再偏轉一點點,兩個時辰一到,她就可以解脫了。
日晷上的影子終於移動到了指定位置,沈若塵心中一喜,垂下高舉的手臂,試圖站起來。瞬間的充血讓她手臂發熱,跪了太久的雙腿一軟,險些直直坐到地上。她急忙扶住身旁的案几,咬着牙撐起了身體,任由壓抑了一段時間後突然得到自由的血液在血管中亂竄着,全身一陣酥麻。
這時,有人用手指輕輕戳了戳她的後背。
沈若塵轉頭一看,原來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正咧着小嘴,衝她天真的笑着。似乎被她的笑容感染,沈若塵彎起脣角,回以一個明媚的笑靨。
小姑娘見她友善,不由興奮的拿出背在身後的右手,露出一個燕子形狀的紙鳶。她指着那個紙鳶,口中咿咿呀呀的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沈若塵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耐心的詢問道:“曦悅是想要姐姐陪你放紙鳶?”
小姑娘眸中一亮,重重點了點頭。
“好,等姐姐一炷香的時間。”沈若塵估摸着,總和凌家人僵着也不是個事兒,既然他們對自己有先入爲主的成見,她只能各個擊破,纔可以讓自己在這個家族裡安然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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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嫁入凌家以前,沈若塵可是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凌家每個人的特點和喜好她都爛熟於心,所以雖然今天是第一次見到凌家人,誰是誰她都能猜的八九不離十。
這個不會說話的小姑娘,是凌家三老爺的遺孤,凌曦悅。她本是個口齒伶俐的小女孩,但在她八歲那年,她父親和她唯一的哥哥一起出遠門去收一批貨銀,海上風浪大,他們乘坐的客船就那樣無聲無息的被吞沒了。她母親聽到這噩耗,一時想不開尋了短見。一夜之間成了孤兒的凌曦悅只好投奔自己的大伯,突然的變故讓她傷心過度,竟然從此失語了。
沈若塵第一次聽到她的命運時,唏噓不已。有那麼一刻,她甚至覺得自己的處境和這個凌家小妹妹有些
相似。仔細一想,自己父母雙全,雖寄人籬下,總還是有父母的疼愛,或許,這凌曦悅的境遇比自己還要悲慘些。每每想到這裡,她總是願意儘自己所能幫助這個身在凌家的天涯淪落人。
沈若塵的肢體基本恢復了靈活後,她們兩個結伴來到了凌家後院。
後院中,栽着數不清的花草樹木,蟲鳥齊鳴,蜂飛蝶舞,池塘上架着雅緻的石橋,魚翔淺底,蕩起一層層漣漪。春風拂面,楊柳隨之搖擺,像是一幅絕美的水墨畫。
沈若塵拉起紙鳶的線繩,邁着小碎步奔跑起來,藉着微風,風箏越飛越高。凌曦悅拍着手,歡快的笑着,沈若塵也像回到了無憂的童年一樣,不需要任何僞裝,臉上帶着燦爛的笑容。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又一陣清風拂過,紙鳶的線繩咔的一聲,扯斷了。斷了線的燕子像是逝去的生命那般漸行漸遠,想挽留,卻無能爲力。
凌曦悅見到紙鳶飛走了,一時着急,竟然哭了起來。
沈若塵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曦悅別哭,紙鳶是代替我們去看那些離開我們的親人去了。”
凌曦悅似乎聽了進去,眼淚漸漸止住了,只不過呼吸還因爲抽泣而有些不平穩。
望着她淚眼朦朧的樣子,沈若塵從袖中掏出絲帕,俯身爲她擦了擦小臉上的淚痕。
“你在幹什麼?”明明是那麼動聽的聲音,可卻冰冷的嚇人。
沈若塵渾身一僵,她雖沒有見過聲音的主人,卻知道這聲音是誰的。畢竟,成親那天,是他牽着自己的手上花轎。
她緩緩轉過頭,波瀾不驚的對上那雙深邃的鳳眸,只一眼,便被對方強大的氣場所懾。她暗驚於心,這男人果然是有超塵脫俗的氣韻。驚豔的同時,她想起要讓他厭惡自己,所以,轉瞬間,她便像是做錯事後心虛般,低下頭,移開了自己的視線。
凌靖熙見沈若塵回眸看自己的第一眼,目光雖然驚訝卻透着從容淡定,而此刻,卻變得唯唯諾諾,畏首畏尾,心中不禁懷疑,難道那一瞬間是錯覺?
他一大早就出去檢查貨倉
,回來聽下人們講述了這女人昨晚和今早的種種表現,他覺得沒什麼特別。然而此刻,他倒覺得,沒那麼簡單。
凌曦悅見到凌靖熙,立刻破涕爲笑,跑到他面前站定,手舞足蹈的比劃着什麼。
凌靖熙面無表情的拍了拍妹妹的小腦袋,偏過頭,向不遠處站着的下人問道:“曦悅怎麼哭了?”
那裡的丫鬟打了一個寒顫,戰戰兢兢的答道:“回大少爺……是……大少奶奶……把小姐的紙鳶弄壞了……”
凌靖熙劍眉一挑,冷冷問了沈若塵一句:“是這樣嗎?”
沈若塵不卑不亢的回了一個字:“是。”
她不解釋。她知道解釋也沒有用,況且明白事情真相的凌曦悅又不會說話。她一面之詞,有誰肯相信呢?
凌靖熙厭惡的蹙起眉心,乾脆利落的喝道:“滾!”
沈若塵驚恐萬分的轉過身,神色瞬間一變,她一臉平靜,嘴角還掛着淺淺的笑意。
看來他真的討厭自己了呢。
凌曦悅好像發現她受了委屈,又跑回她身邊,抓住了她的袖口。
沈若塵側過頭,對她溫柔的一笑,用絲帕將她眼角的淚痕抹淨後,毫不遲疑的離開了。
凌靖熙若有所思的望着她挺直的背影。不得不說,沈若塵那張臉很嬌美,她只是表現出的氣質不好,所以讓她的美大打折扣。但是剛剛她對曦悅無意中露出的微笑,燦如夏花,究竟哪個纔是真實的她?她真的像外界所說,是個無德無才的簡單女人?
無論如何,他會搞的一清二楚,不會讓沈家人有機會在凌家興風作浪。
凌靖熙主意一定,便轉過身,大步向書房走去。
“主子,看來大少爺很討厭那個女人呢!”躲在暗處的小薇興高采烈的向雪琬回報着。
“是嗎?”雪琬淡淡回了兩個字,轉身往自己的小院走去。她的危機感很強烈,因爲在那雙深邃的鳳眸中,她看到了從未在自己身上出現過的,一絲極輕的興味。
看來,是時候親自出馬,會一會那個女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