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聲,門被粗暴的撞開,一個纖弱的女子跨過門檻,用那雙燦如星辰的眼眸死死的盯着範知府,那架勢,簡直下一刻便要以命相搏。她喘了幾口粗氣,惡狠狠的問道:“心兒在哪兒?”
範知府得意洋洋的喝了一口杯中的清茶,慢悠悠的回道:“我的兒,離開這府衙久了,好像忘了,該如何與義父說話?”
“呸!”月如滿臉厭惡的啐了一口,冷聲嘲諷道:“那不過是騙騙沈家人的權宜之計,你這個卑鄙猥瑣的小人,算哪門子的義父!”
範知府眸光一冷,重重的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叮”的一聲脆響之後,他臉頰的肌肉抽動了幾下,反脣相譏道:“要論下流無恥,本府可不及月如姑娘之萬一。這世上,能把親生骨肉送進青樓的娘,可不多啊!”
“你!”月如雙眼一瞪,一時又想不出話來反駁他,畢竟,他所言句句屬實。她死死的攥緊拳頭,儘量不讓聲音顫抖,冷冷問道:“心兒在哪兒?你究竟想怎麼樣?”
“那小丫頭安全得很,我之所以找你來,是想幫你得償夙願。”範知府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老神在在的說道。
月如並沒有放鬆警惕,而是靜靜的等待着他的下文。
“助你除去沈家,如何?”範知府見月如的眸中一亮,不禁揚了揚老謀深算的脣角。
“你有什麼目的?”月如並不相信這無利不起早的範知府會有這麼好心,不過,如果能報那血海深仇,她並不介意互相利用。
“我下個月便要調任了,這溫遠縣的事,再與我無關。與其說有什麼目的,不如說我想在走之前,幫你做一件好事吧。”範知府也絲毫不避忌談及自己的想法,大方的和盤托出,“況且,我在任這幾年,沈家仗着財大氣粗,也沒怎麼把我放在眼裡過,臨走之前,總要給他們些教訓纔是。”
“聽你這麼說,一定是有了萬全之策?”月如彎眉輕輕一挑,雖然她並不十分相信範知府的話,不過,尚可一試。畢竟,她原以爲上次皇陵的事,已經可以徹底的打垮沈家,誰知中途出了岔子,不但沈家人的頭沒砍成,連被沒收的家業都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看着沈家這麼快東山再起,還全家其樂融融,這
讓她怎麼甘心?
“這是自然。”範知府點了點頭,將自己的計劃有條不紊的講了一遍。
月如的眸子瞪得老大,她又驚又怒的問道:“你說什麼?憑什麼讓我這麼做?”
“你沒有選擇,別忘了,你的心兒,還在我手上。”範知府詭異的笑了笑,一副“你逃不掉”的表情。
“你敢傷害心兒,我絕不會放過你!”月如知道自己的軟肋被人拿捏住了,但骨子裡,她又不是個服軟的人,只好進行這種沒什麼意義的威脅。
範知府嘆了口氣,意味深長的問道:“又不想傷害心兒,又惦記保全自己,又誓要報仇雪恨,這還真是任性的說法啊!我想問你,你真的有報復沈家的覺悟嗎?”
“什麼意思?”月如擡眸盯着他的眼睛,反問道。
“恨一個人,奪去他的生命,你就能滿足了嗎?”範知府站起身,慢聲細語的解釋道,“殺一個人,不過是手起刀落的事。難道那樣怨恨便能終結了嗎?顯然不是。真正的報復,是讓他人理解你的恨,支持你的恨,甚至,延續你的恨。讓你恨的人承受比你更多的痛苦,才叫報復。”
月如沉默了一會兒,低下頭,斂了斂精緻的眉眼,低聲說道:“我明白了,就按你說的做吧。”
沈家大宅內,大老爺與兒子沈傾瀾談論完最近新味樓的收入,便一前一後出了書房。姜穎最近害喜得很厲害,沈傾瀾一忙完手頭的生意,便趕回去陪着她。
大老爺合上賬本,揉着太陽穴想了想,還是起了身,向三老爺的小院走去。
三老爺在幾個兄弟中,雖然是最受沈老太爺疼愛的,可人丁卻也是最單薄的一個。年輕時,三夫人曾幾次懷孕,都因爲體弱而滑了胎,生沈漣茜時,是冒着生命危險,採用民間秘術催產的。三老爺心疼三夫人,便不再讓她受孕,也把那唯一的女兒捧在手心裡呵護。
三老爺雖有過幾房妾侍,卻也只生過兩個女兒。沈家落難之時,她們紛紛離沈家而去,於三老爺而言,也算不得什麼親人了。所以,沈漣茜的死,對三老爺來說,無疑是個不小的打擊。
兒女縱有再多的不是,父母總還是願意原諒他們的,更何況,人都死了。
大老爺走進三老爺那一房的小院時,見三老爺正坐在天井中的石桌旁,靜靜的端詳着手中的玉佩。
院內的棗樹葉已經開始泛黃,在瑟瑟秋風中,三老爺單薄而略顯佝僂的身影,看起來是那樣的孤單。
沈家人,各有一塊雕着家族標誌的特製玉佩,大老爺知道,三弟手中那塊是沈漣茜的。
聽到腳步聲,三老爺擡起頭向門口望去,見是大老爺,他急忙眨了眨眼睛,掩去眸底的溼意,同時大手握緊,把玉佩藏進了袖中,站起身,憔悴的臉上勉強勾起一絲笑容,招呼道:“大哥來了?”
大老爺緩緩向前走出了幾步,撩起衣服下襬,款款落座,用手勢示意他坐下,這才慢條斯理的開口了:“三弟,可還記得爹說過,人這一生,可以放下財富,可以放下名聲,可以放下生命,甚至可以放下尊嚴。可是,最不應該放下的,便是責任。”
三老爺苦笑一聲,應道:“大哥有話,不妨直說。”
大老爺嘆了口氣,娓娓道來:“三弟,大哥知道,這是有些難爲你。茜侄女她……受奸人挑唆,致使二弟和弟妹丟了性命……可是,塵兒還有澤明年紀尚淺,便這樣無人管束,仍教人擔心……”
話到這裡,三老爺已經明白了,他乾巴巴的笑了一聲,應道:“大哥所言,正是我所想,我正琢磨着如何與大哥開口。如此甚好,我們來做塵兒和澤明的父母,也算是爲茜兒減輕些罪業。”
大老爺知道他心裡還是爲女兒的死感傷,也就不多說,點了點頭,準備離開。
就在他轉身的一剎那,三老爺輕聲問了句:“大哥,茜兒說過的,與沈家再無瓜葛的話,能不能……”
大老爺知道他是在爲女兒能否把靈位設在沈家祠堂而焦慮,當下腳步一頓,側着臉笑道:“孩子年少輕狂的話,做長輩的,又怎麼能盡數當真?”
三老爺眸中一亮,他望着大老爺的背影,嘴角牽起一抹欣慰又安然的微笑。
大老爺剛回到自己書房,家丁便匆匆跑進來,稟報道:“老爺,衙門來人說,害死二老爺二夫人還有茜小姐的兇手,抓到了!”
大老爺瞳孔一縮,拿着賬本的手緊了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