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涌入溫遠縣的流民基本上得到了朝廷的安置。街道上,恢復了一如既往的繁華。
凌家的書畫行中,一位身着紫袍的貴公子正聚精會神的打量着一副裱字,他身後,安安靜靜的站着一個侍從。
那男子的面容說不上是絕美,至少書畫行的掌櫃見過的,無論是凌家的大少爺和四少爺,或是遊園夢的尚班主,五官都要比眼前的男子更爲精緻。
可是,這男子全身散發着一種與生俱來的貴氣,舉手投足間流露出的一種極致的優雅,直讓人覺得這素雅的書畫行彷彿是裝飾繁複的華屋,金玉滿堂。
紫色,本是極難駕馭的顏色,若是常人穿了,便如沐猴而冠,東施效顰,難以鎮得住。然而,紫袍加在這男子身上,你會覺得,紫色只是最合適的陪襯。
“這字不錯。”他的聲音低緩而溫潤,卻沉穩而有力。
“公子若喜歡,不妨買下。”他身後的侍從回答的小意而恭敬。
“不必了。”紫袍男子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那裱字後面的落款,便走了出去。
直到那紫袍公子走遠了,書畫行的掌櫃似乎纔敢鬆出一口氣。他愣愣的看了一眼剛剛紫袍男子觀賞的字畫,喃喃道:“想來是個貴人呢……”
那副裱字,上書行雲流水般的四個大字:“佳偶天成”,正是沈若塵成親當日,沈家二少爺沈煦幽送來的“賀禮”。
“公子何不買下那裱字?”那侍從邁着小碎步,亦步亦趨的跟在紫袍男子身後,輕聲問道。
紫袍男子豐潤的嘴脣淺勾,悠然的答道:“既要拜訪那字畫的出處,又何必捨近求遠呢?”
“您說那字畫是出自沈家的……”侍從先是驚訝,但在主人的一個平淡的眼神下,聲音迅速的由高轉低,不再多言語。
爲了不惹主人的厭煩,那侍從趕忙轉移話題,試圖吸引主子的注意力:“公子,奴聽說這溫遠縣的凝湘樓有種酒很不錯,值得一嘗。”
“哦?”紫袍男子停下了腳步,說來也巧,這時候,他們剛好走到了凝湘樓的門口。他擡起一雙墨玉般的眸子,打量了那牌匾一眼,隨性說道:“那便去嚐嚐吧。”
他擡步走了進去。
負責大堂的子生眼尖,一下就意識到這位公子定是來歷不凡,立刻將人請到了三層雅間。
“公子,這便是本酒樓的招牌,百里香。”店小二畢恭畢敬的介紹着,將酒壺擺好後,便退到門外。
侍從將將上前,淺斟了一杯。紫袍公子端起那精緻的酒盅,湊到鼻端輕輕一聞,一股清雅的茉莉香便幽幽的傳來。
他微微一怔,隨後將一杯酒送入口中。那甘冽醇香的口感,的確是餘味無窮。
“果然好酒!”他脫口稱讚道,“這釀酒的定是個蕙質蘭心的妙人兒。”
“公子還真猜的不對,這釀酒的是我們老闆,他可是個氣度不凡的公子。”來送下酒菜的店小二恰好聽到了這一句,忍不住熱絡的搭幾句話。
“哦?”紫袍男子饒有興味的挑了挑眉梢,問道:“溫遠縣有這等能人?卻不知姓甚名誰?”
店小二不好意思的哈着腰回道:“小的只知老闆的名
號是傅平,其他的便不知了。”
紫袍男子也沒有再追問,只是瞭然的一笑。
他身後的隨從急忙使眼色,讓店小二退下。隨後侍從畢恭畢敬的看着紫袍男子的臉色,小心翼翼的勸道:“公子,這鄉野粗人,不懂規矩,您可萬不要動氣。”
紫袍男子沒有說話,只是用那一看便是養尊處優的大手輕輕摩挲着杯沿。他手上的皮膚如玉般白皙,手指修長,只是骨節略有些粗大,似是常年練武所致。
他若有所思的從窗口向下望去,心中暗暗想着:傅平,浮萍。身世浮沉雨打萍。這名字,若是男人的,怕是會鬱郁不得志吧;要是女人的,倒很貼切。看來,這家老闆,倒是個有意思的人。
這時,幾輛富家太太用的馬車恰好從凝湘樓旁的巷道經過。
一個車簾被小小的揭開了一條縫,一雙如水的眸子露了出來,向上一望,恰好落入了紫袍男子的眼底。
四目相對。
沈若塵一怔,隨後放下了車簾。
如果說,凌靖熙的眼睛,像是深邃的幽潭,看不透又帶着一種強烈的威懾。那位公子的眼睛,便是平靜的湖泊,靜謐的似乎能融入世間的一切。
想來是個身份不凡的。只可惜,凌夫人帶着府裡的女眷去廟裡上香祈福,她不能大搖大擺的走出去結識他,要不,也許可以爲凝湘樓找個庇佑呢。
紫袍男子舉止雍容的將注意力重新轉回手中的酒盅,脣角輕輕一揚,忖道:看那眼睛,倒是個聰慧的女子。
回到了驛館,紫袍男子沐浴更衣後,自在的斜倚在臥榻上,翻看着摺子。
“四皇子,範知府與沈家今晚爲您設宴接風。”他那個侍從也不知什麼時候換了件宮衣,一板一眼的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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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男子輕輕的嗯了一聲,無論是語氣還是表情,都看不出他的任何情緒。
沈府這邊,可是大張旗鼓的忙活起來了。
戶部尚書那兒傳來消息,沈碧瑤這幾日就要生了,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大老爺調動人手的積極性是空前高漲。
大夫人一邊幫忙張羅着佈置,一邊和三夫人、四夫人話話家常。
三老爺和四老爺隨意聊着生意場和官場上的趣聞軼事,偶爾爲大老爺出個謀劃個策。
二老爺的院子一如既往的安靜。似乎誰也不願到他這久病在牀的人身前看一眼,無端沾了晦氣。伊冉是妾室,就如同其他幾個老爺的妾室一樣,要在房間中躲着,不能露面。
沈傾瀾從皇陵的施工現場那邊風風火火的趕回府中,盯着後廚的姜穎急忙過來爲他更衣。
月如因是範知府的義女,有了這層關係,她也就可以出席晚宴。
沈煦幽從學堂回來,恰好見到了剛從賭坊回來,輸的精光的沈澤明。
他眉心微微一蹙,隨後又舒展開,裝作熱情的對着沈澤明說道:“堂兄,大喜啊!”
沈澤明懨懨的,剛輸了錢哪有什麼好心情呢,但是大老爺那房的幾個兒女他還是忌憚的,所以不敢造次,只能順着問道:“何喜之有?”
沈煦幽看着他窩囊的表情,眼中閃過一絲輕鄙,但也只是一瞬間,他就回復了
假笑,有條不紊的說道:“我二姐這幾日便要生了,這不,每個人發了個大紅包,想討點好彩頭。堂兄的這一份,我已爲你拿來了。”
他說着,從懷中掏出了一沓銀票來。
沈澤明眼中驟然一亮,一邊笑嘻嘻的伸手接過來,一邊恬不知恥的說道:“多謝堂弟了。爲兄就祝堂妹一舉得男,母子平安。”他縱慾過度的臉上有着不加掩飾的喜色。
沈煦幽彬彬有禮的回了一句:“承兄吉言。”
沈澤明有了銀子,哪裡還願意在家裡守着那個病秧子父親,立刻轉身向外走去。
沈煦幽看着他的背影,臉上的假笑慢慢的收起,眼中流露着慢慢的不屑。他轉身進府,輕聲吩咐了守門的家丁們一句:“若是澤明少爺今晚回來,記住,打出去!”
那聲音,毫無一絲感情可言。
家丁們打了一個寒顫,忙不迭的點頭應是。
那些待字閨中的沈家小姐們,在院裡更是炸開了鍋。
三兩成羣的互相打扮着,都指望能夠更加花枝招展一點,好引起四皇子的注意。
皇子啊,那可是皇子!她們飛上枝頭做鳳凰的機會來了。
沈漣茜坐在沈思越的房間裡,已經喋喋不休了半天了。
“聽說四皇子是個喜歡風雅的,”沈漣茜在銅鏡前比對着一支流蘇釵和一支紅寶石簪,詢問着沈思越的意見,“越姐姐覺得他會喜歡哪個?”
沈思越只是淡淡的拿起一支白玉簪遞了過去:“這個吧。”
“不行,太素了!”沈漣茜搖了搖頭,繼續糾結着手中的那兩支釵子。
沈思越不置可否,放下了手中的玉簪。她永遠都是那樣溫婉淡然,只是簡單的衣飾便足以顯出她的風華。
沈漣茜看着這樣的沈思越,總想狠狠的打破些什麼,想看到沈思越有一天也會發怒失控的樣子。她明明是嫉恨她的,因爲從小到大沈思越不爭不搶,就得到了衆人驚羨的目光和很多的關愛。而自己,卻總是張牙舞爪的惹人厭煩。可是,她又喜歡和她在一起,彷彿只有沈思越,才配當她的朋友。
女人有時,真的是很矛盾的動物。
沈漣茜今天穿着一身鵝黃色的羅裙,襯着她如花似玉的瓜子臉,別有一番嬌俏。她在脣上塗上一點兒胭脂,則更顯得她千嬌百媚了。
沈思越應母親之命換上一套水綠色的百褶裙,那寬大的袖口配上束緊的玉帶,顯得她的纖腰不贏一握,裙帶生風,環佩輕搖間,直是飄遙欲仙。
兩人從房間中一走出來,原本聒噪的小院中,竟同時一靜。
“瞧瞧瞧瞧,有這兩個在,我們姐妹都比沒了!”說話的是三老爺妾室的女兒沈嘉俞,她平時便是個心直口快的,那張圓圓的小臉上看不出什麼心機。
“越姐姐,你好漂亮哦!”四老爺和四夫人的小女兒沈玲兒繞着沈思越打量不休,十一二歲的稚嫩臉蛋上,全是豔羨。
“玲妹妹言重了。”沈思越溫婉的一笑,雖然這話說的很假,卻完全讓人感覺不到這是假話。
衆人又說笑了一會兒,家裡的丫鬟來報:“小姐們,夫人讓各位去前廳準備着,四皇子就要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