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孟巖沒有說話,嘴角上揚起了一抹自嘲的弧度。
這自嘲的笑,不知是在笑他自己活該被人連打兩巴掌?還是在笑他,連自己的婚姻大事都不能夠做主?
“你倒是說啊,你到底對人家雨汐做了什麼?”沈義指着沈孟巖怒斥道。
沉默良久,沈孟巖終是開口叫了聲:“爹。”
以爲沈孟巖想要爲此解釋些什麼,所以沈義也沒有開口打斷他的話,靜靜的等待着沈孟巖後面還未說出口的話。
整個祠堂再次變得安靜無聲起來,靜的幾乎連彼此的呼吸都能夠聽得到。
“我要解除和雨汐的婚約。”
這句話幾乎是沈孟巖用盡自己渾身力氣所喊出來的,沈義被他這句話嚇得差點兒沒站穩,一個勁兒的踉蹌着後退了好幾步,還好身後有管家扶着他,否則估計沈義下一秒就會當場摔倒在地。
藉着管家的身子站穩,沈義還沒完全消化掉沈孟巖這句突如其來的要解除婚約的字眼,滿眼皆是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這個自己所謂的好兒子。
“你說什麼?你再給我說一遍。”沈義微顫的說着這句話,他不相信,不相信自己的兒子會說出這種話。
可是……沈孟巖卻再次讓他失望了。
轉過頭,沈孟巖靜靜地看着自己的父親,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重複着剛纔的話,道:“我說,我要解除和雨汐的婚約。”
“你……逆子。”
沈義已經被氣昏了頭,四下望了望,目光一下子瞟到了管家手中的雞毛撣子上,竟一把奪了過來,朝着沈孟巖的後背就開始一下又一下的重重的打了下去。
被父親用“家法”懲治,沈孟巖只能默默承受着這“家法”帶來的疼痛,緊緊咬着脣,卻愣是沒有讓自己叫出聲來。
“你這個逆子,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我打死你,我打死你這個逆子……”這次沈義是狠下了心,打在沈孟巖身上的每一下都用了比往日至少多兩倍的力道。
這每一下下來,沈孟巖幾乎都能夠感覺到自己皮開肉綻的痛楚,更加能感覺到自己父親的生氣,可是作爲男人的他卻不想被人安排自己的婚姻一輩子,尤其是在遇見她以後,所以縱使再痛,沈孟巖都不允許自己叫出聲來,更是咬牙切齒的忍着痛道:“就算你打死我,我也要取消婚約。”
“好,你想死是不是,那我今天就打死你這個逆子。”在聽到沈孟巖這句話後,沈義稍稍的頓了一下,可是下一棍再落到沈孟巖的身上時,卻是用了全部的力量,疼得沈孟巖忍不住低哼了一聲。
“啊……”
終是受不了這痛,沈孟巖叫出了聲,還差點兒被打趴在地,可是自身的那股傲氣卻在驅使着他,就算再痛,也要忍着。
這副場面就是連管家看了也未免有些於心不忍,好歹沈孟巖也可以說是他一手帶大的,管家也早就把沈孟巖當成自己的親生兒子來對待了,現在看着沈義這麼卯足了勁兒的打他,管家終是忍不住站出來跪在地上拉住了沈義的手,求情道:“老爺,都說虎毒不食子,少爺可是你的親生兒子啊,你這麼打他,會把他給打死的。”
“這個逆子,現在都敢違揹我的意思了,我非打死他不可。”說着,沈義又想揚手打下
去,可是在手還未落下之時,便已經被管家給攔住了。
見自家老爺不聽勸,管家又不忍心再看見沈孟巖捱打,只有轉過頭看向沈孟巖,苦口婆心的道:“少爺,你就給老爺認認錯吧,好歹老爺也是你的親爹,他是不會害你的,少爺。”
縱使管家也出來打圓場,可是誰叫沈孟巖也是有一身傲骨的人,無論別人再怎麼說,沈孟巖始終都沒有開口說一個字,更別說是道歉之類的話了。
一見沈孟巖這個樣子,沈義心裡的怒氣更盛,“你看看他這是什麼態度,今天我一定要好好教訓他。”
“老爺,就算少爺再有錯,您看在夫人的面子上,就原諒少爺這一次吧。”管家死死地抓着沈義的手,不讓他再打下去。
果然,一聽到“夫人”這兩個字,沈義有些動容了,臉上也沒有了剛纔的那股戾氣。
見狀,管家又繼續說道:“老爺,沈家就少爺這麼一個獨苗,夫人又早逝,要是您真的把少爺給打死了,夫人在地下也不會安息的。”
沈孟巖的母親是在生沈孟巖時難產而死的。
在沈孟巖的母親快要臨盆的那幾天裡,那個時候沈義正在朝堂之上,可是卻不料得罪了當朝右丞相,也就是千詩云的父親千威,結果被陷害而下達入獄,也多虧了左丞相上官信的幫忙救助,沈義這纔可以洗脫冤屈,免於牢獄之災。
可是等到他出獄回來後,聽到的卻只是自己夫人難產的死訊。
原來是右丞相不滿上官信救出了沈義,居然暗中派人告訴沈孟巖的母親沈義入獄這一件事,害得沈孟巖的母親早產,雖然平安誕下了沈孟巖,可是他的母親卻是難產而死,到最後,他連她最後一面也沒有見上,以至於他對沈孟巖的母親一直愧疚於心,二十年來也不曾有想過續絃。
管家的話正好戳中了沈義的痛弦,不禁重重地嘆了口氣,拿着雞毛撣子的手也逐漸放了下來,搖頭嘆息不再說話。
趁此機會,管家奪過了沈義手中的雞毛撣子,將其放在了一邊,等確定沈義不會再繼續對沈孟巖動手時,這才放下心來。
這番話不但戳中了沈義的痛弦,更加刺痛了沈孟巖的心。
從一生下來便沒見過自己的娘,雖然府中的人不說什麼,可是沈孟巖卻是一直在自責,自責自己在人世間的到來害死了自己的親孃。
別過頭看向那桌子上供奉着的牌位,沈義的眼中竟然涌出了淚,擡手擦去那幾乎快要涌出來的眼淚,沈義走到沈孟巖的面前,伸出手扶起了他:“孩子,是爹不好,爹不該動手打你的,還疼嗎?”
看着沈義眼中那清晰可見的霧水,再加上此刻沈義對自己的態度,真像是一個慈父,與剛纔動手狠打自己兒子的嚴父簡直是判若兩人,幾乎讓沈孟巖有些恍惚。
“爹。”拋去剛纔的不愉快,沈孟巖開口叫了聲。
“哎。”沈義喜極而泣的應了一聲,他也不想動手打他的,可是……
“孟巖,答應爹,娶了雨汐吧。”沈義帶着幾近乞求的語氣對着沈孟巖說道。
“……”沈孟巖沒有說話,他當然知道沈義這番話的用意何在。
一是爲了報答當年上官信對沈義的仗義援助;這第二,沈義雖然也是尚書了,可是
要是想擊垮千威爲沈孟巖死去的娘報仇,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只有攀上上官信這一門親家,纔有可能報仇。
不過,也還好上官雨汐也喜歡沈孟巖,而沈孟巖對她也不排斥,兩人也算是青梅竹馬,所以這樁婚姻對他們兩個而言也並不算太過分,只是……
沈孟巖有些爲難的看向沈義,艱難的開口道:“爹,你知道的,我從小到大喜歡的就只有雲汐一個,至於雨汐,我只是把她當成妹妹看待,對她也只有兄妹之情,絕無男女之愛。”
這件事情沈義怎麼會不知道,從前由着沈孟巖只對上官雲汐好,那是因爲上官雲汐也是上官丞相的親生女兒,而且還是嫡出。可是誰知道上官雲汐竟然在一夜之間染病不起,大夫人也就是雲汐的娘,也不得不帶着她回蘇州老家去養病,聽說那裡地清人傑,對上官雲汐的病情也有所幫助。
如今晃眼十幾年過去了,大夫人和大小姐就這麼一直杳無音訊,是生是死也都還不知道,如今丞相府也就只有上官雨汐這麼一位庶出小姐,雖是庶出,可是在大家眼裡,卻是唯一一個丞相千金了。
爲了能報仇,沈義也別無辦法。
“孟巖,爹知道你心屬的是雲汐,你這麼多年未成親也是一直在等她,可是十幾年過去了,她都一直沒有出現過,說不定她……”後面的話沈義沒有再說下去,他也是怕傷了沈孟巖的心。
“不會的,雲汐不會有事的,她絕對不會有事的,不會的……”沈孟巖喃喃自語着,他絕不相信雲汐會出事情,雲汐一定還是好好地活着,她說過,將來長大了會嫁給他沈孟巖做妻子,可是現在已經長大了,她卻不見了,她到底在哪兒?
見兒子這麼恍惚的樣子,沈義心裡沒來由的一陣心痛:“孟巖,這麼些年,爹也從來沒有阻止你等她,可是現在你和雨汐鬧成這樣,倘若你不能和雨汐成親,那替你娘報仇的事怎麼辦?你要知道,這麼多年來,右丞相也一直在官場上處處打壓你爹,要不是有左丞相做後盾,咱們沈家只怕是……”
沈孟巖靜靜的聽着沈義的話,對沈家日後的興旺以及對雲汐的愛,在心裡做了一個權衡,可是爲什麼,他會覺得心如刀絞?
一想起這些年受千威欺負卻不能還手的時候,沈義就不禁老淚縱橫,抹了把眼淚,又繼續道:“孩子,聽爹的話,你娶了雨汐也一樣可以在繼續等雲汐回來,她們總歸是姐妹,要是哪一天雲汐真的回來了,你也還是可以再娶她的,姐妹二人平起平坐,不分大小,好不好?”
“這……”沈孟巖兩道眉緊緊蹙在了一塊兒,頭痛得幾乎快要裂開。
見沈孟巖仿似還不願意,沈義竟不惜下跪與他:“孟巖,爹跪下來求你了,你就答應吧……”
“爹,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快起來啊……”沈孟巖有些慌了,趕緊扶着沈義站起來。
“這麼說,你是答應了?”沈義小心翼翼的問道。
再三取捨之下,沈孟巖還是艱難地點了點頭。
唯恐沈孟巖下一秒鐘反悔,沈義起身對着他道:“真是爹的好兒子,爹這就去準備上門提親的彩禮啊。”
說着,沈義已經帶着管家高高興興的走出了祠堂,只留下沈孟巖一個人站在那兒,不知是喜是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