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歡的記憶,其實對於秦芳來說,助力並不算很大。
因爲作爲一個閨中寒蟬若驚的女子,她的記憶有百分之八十都是有關琴棋書畫等太子妃必備技能的知識,剩下的百分之二十里,有百分之十是一些當朝與整個世界的格局相關,卻也過於宏觀,最後下的百分之十,自然是一些瑣碎的雜七雜七和人名人臉。
但基本上都是侷限在她打交道的圈子裡,就連京中的許多貴女金枝,都是有些名稱排行和描述之詞,至於人臉,那基本都是和葉芳菲一樣的空缺着。
可這位,卻很奇特,他在卿歡的記憶裡,無名無姓,但是卻有許多次的深夜或是清晨與她父親卿嶽相談的掠影。
雖然,記憶模糊的像是久遠之事,但因着這位老者的臉上有個寸長的刀疤,她反而可以確定這個人就是記憶裡的那個人。
“甄大夫!”衙役們欠身行禮中恭敬稱謂。
“甄老先生!”男子和婦人則是直接就跪了地。
甄大夫!
秦芳眨眨眼,才從可憐的人名區域裡找出了這個與之匹配的名字和身份。
甄暉,南昭開國之期第一代王身後的幕僚,與祖父曾稱帝王的左膀右臂,後南昭立國,戰事休戰後,祖父封了異姓王,這位年紀輕輕的幕僚本也授了官職,拜爲當時的國大夫,可是之後不過爲相一個月,他就辭官不與朝政,而第一代王竟也未挽留就直接準了。
而後到祖父年事已高的故去時,他這個幾乎不參與社交的人,竟出席了祖父的葬禮,卻在那時被第一代王瞧見,隨後隔日傳令召見,而後當日就恢復了國大夫之位。
第一代王駕崩後,太子登基,便是南宮瑞的父親南宮華,這位甄大夫便輔佐在其身邊,卻沒什麼太大的政績,像是混日子一般的過着。
反正他是開國重臣,背後的甄姓世家也頗有資源,有些和這位先王一樣的過於宅心仁厚的勁兒,不過卻是大約十五六年前,突然不再上朝了。
但這人爵位猶在,俸祿是照領,誰也不曾閒話他的白拿錢不做事,更對他提都不怎麼提,仿若一時間這人不存於世一般,不過,也只是彷如,畢竟甄家多年的世家資本,從來雄厚,誰都不敢真把他給小覷了。
而卿歡之所以知道甄家的相關,也是因爲他同自己的卿家一樣,乃是南昭國內的四大家族之一,而當時的四大家族,則是卿,甄,盛,侯,只是後來,盛家父子喪命,靠着皇后與其皇子相撐,才保住了世家的身份,而候家則是一門心思的經商,完全的不參與政事。
“惠郡主,不認得了老夫了嗎?”就在秦芳亂亂的消化這些對應的記憶時,老者看着她輕聲言語。
秦芳眨眨眼,當即上前福身行禮:“卿歡見過甄大夫。”
“嗯,郡主快免禮吧!”他說着掃了一眼躺在牀上的男子,隨即看向秦芳:“他有一線生機,對吧?”
“對,但是健全的救活,真的很渺茫。”秦芳實話實說。
甄暉點了下頭,轉身看向那兩口子:“我能替文佩做決定嗎?”
“能,您是文佩的先生,一日爲師終身爲父,您說了算!”男子立時磕頭言語,那甄暉當即伸手拉他起身,隨後衝着秦芳便言:“我雖然纔到,但在外面已聽得清楚,他尚有活的可能,更與郡主你確認過,的確有一線生機!那就請惠郡主你搏一把吧,給他活的可能,不管是開顱還是開膛,只要能讓他活着就好!”
甄老先生說完竟衝着秦芳擡手要擺,嚇得秦芳趕緊的上前扶住--開玩笑,這可是卿歡的祖父一起爲官的人,她可受不起。
可她這一扶,甄老先生卻攥住了她的手,迅速的貼了她的耳,輕言了一句,便是退開了。
“惠郡主需要什麼,儘管說,老夫爲了心愛的弟子,就是傾其所有,也不爲過。”甄暉此刻是一臉的疼愛與急切,讓人能夠感受到他爲師者的大恩。
然而秦芳此刻卻是盯着他,雙眼裡閃爍着一抹驚色。
幾秒後,秦芳看着甄暉大聲的言語:“敢問幾位差爺,相近半里之處,可否尋得一間乾淨的屋子?”
差役其中的一個倒是乾脆:“我家就在跟前,兩間的對屋,可成?”
“只要乾淨,能密閉即可!”她說着立時吩咐着叫差役擡了木板把人往那裡送:“帶些酒過去,把那屋子裡灑透,還有,我需要更多的酒,更多煮開的水,布,棉花,以及更多的燈,都是越多越好!”
“管家聽見吧?速速準備!”甄暉立時言語,外面便有答覆之聲。
秦芳看他一眼轉了頭:“老狗,速速按照先前我要你準備的那般,去那邊再準備一遍!還有二孃,你在這裡幫我守着明仔,弄些清水來,每隔一刻鐘的,就用乾淨的布子沾了,給他擦擦嘴,還有,院裡的酒,每隔半個時辰,就去往着屋裡灑,若酒不夠,只管找他們要!”
寇老狗和沈二孃立時點頭應聲,隨即各自準備
“我呢?”姬流雲興奮的湊上前來。
秦芳看了他一眼:“你會鍼灸吧?”
“當然!”姬流雲理所當然的點頭。
“那你就跟我一起去救治他吧!”秦芳的眼裡閃出了一抹堅毅之色。
姬流雲瞧她此刻如此的嚴肅,立時也點了頭:“好!”
看着姬流雲眼裡藏不住的興奮,她抿了抿脣,沒說什麼,而當所有人都忙碌着把人擡出時,秦芳走到了甄暉的面前:“能給我個答案嗎?”
“救得活,你若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可若救不活,你不如不知道。”
秦芳聞言咬了一下牙,便是邁步出屋。
救人的重壓,她不是沒有過,畢竟每一個戰士每一個病員,她都希望給他們最大限度的康復。
但那份重壓是來於她內心的職責,來於她對他們的感情。
而這一次,與衆不同。
因爲甄暉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讓她非常意外的話:“只有他活着,卿家與甄家纔有可能屹立不倒,他若死了,我們都無活路。”
救不活他,便無活路。
這是怎樣的重壓啊?
可是衆目睽睽之下,她又根本問不得,也沒時間問。
“郡主,按您的意思,都準備好了!”到達了這小院落不久後,大家就迅速的做完了她要的術前準備。秦芳深吸了一口氣,看了一眼姬流雲:“我們進去吧!老狗,你也來!”
她說着邁步而入,韓家男人與婦人也是要跟着,秦芳擡手製止:“你們只能在外面看着,還有,不管看到什麼,都給我保持安靜,否則救不活人,我相信甄大夫會找他算賬!”
秦芳撂下話,就帶人進了屋,當房門被掩上後,秦芳便是衝着姬流雲言語:“你,脫下外衣,只着中衣!”
“啊?”姬流雲聞言便愣,秦芳白了他一眼:“啊什麼啊,這人如果救不活,我可就被你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