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海上慢慢升起一輪明月。
方瑤的方向感極強,駕駛着遊艇在茫茫南海之中一連跑了四五個小時,中間連一次停下來確認路線的情況都沒有。
張雲閒的距離感卻並不是太好,所以他無法確切得知從開船到現在,他們到底走了多少海里。
但是,從中途看到周邊越來越稀少的各種船隻,到現在目光所及的範圍內,再也找不到一艘其他船隻,張雲閒自我感覺,他們很可能已經快到公海領域了。
古人常說: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從海上看起來,月亮似乎別有一種韻味,好像更近更大了。
但是,自從被拜月教的那幾個護法,用月光之力讓自己栽了大跟頭之後,張雲每次再看到月亮的時候,心裡總是微微有些彆扭,就好像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在被月亮監視着一樣。
這種彆扭,完全打破了張雲閒以往二十年裡,所有對月亮的美好憧憬。
船速漸漸慢了下來。
“姐夫,下來吃點東西吧!”寧夢從船艙裡探出腦袋,衝着甲板上的張雲閒喊道。
“好!”張雲閒沒有再跟寧夢糾結稱呼的問題,反正他說了,寧夢也不會聽,他也索性懶得糾正了。
餐桌上擺的倒是滿滿當當,但仔細看去,除了零食,就是方便食品,張雲閒總算知道她倆的箱包裡裝的都是什麼東西了。
他是一點飢餓感都沒有,不過想起從早上到現在,三人幾乎都還沒有吃過任何東西,按照常理,是應該感到飢餓了纔對。
事實證明,寧夢可能的確有些餓壞了,吃起東西來,絲毫不顧自己的淑女形象,不對,好像她留給張雲閒的印象,從來都跟淑女是不搭邊的。
不過方瑤卻一副沒有食慾的樣子,只是象徵性地隨便對付了幾口。
張雲閒感覺得出,方瑤今天一整天好像都有些不太開心,雖然平日裡她也總給人一種不喜歡說話,冷冰冰的感覺,但是今天她的臉上,明顯掛着一種憂心忡忡的表情。
“你在擔心什麼?”張雲閒忍不住輕聲問道。
方瑤還沒來得及回答,旁邊的寧夢就搶先說道:“姐夫你還真是神經有夠大條的,你難道就一點擔心都沒有嗎?”
“我有什麼好擔心?”張雲閒一臉的不解。
“姐夫你可是有史以來,第一個登上我們鳳島的人類,而且還是以方瑤姐男朋友的身份,都不知道族裡的那些長老們,會怎麼對待你呢!”
“是他們邀請我來的啊!我可是客人,待客之道他們應該懂吧?”張雲閒不以爲意地說道。
“嘻嘻,我真佩服姐夫你還能如此樂觀,你是不是忘了趙陽跟你說過的,我們天鳳遺族的禁忌了?”
“禁忌?你說的是你們遺族不能跟人類進行通婚的事?”
“沒錯!”
“可是,我沒說要跟方瑤通婚吶?我們只是男女朋友關係,而且還是協議形式的!”
“姐夫你以爲族裡那羣老古董們,能理解你的這種解釋?他們叫你來,可是爲了考驗你的‘天啓者’身份是否屬實的,如果一旦被他們認定你是假冒的,那姐夫你就完了!別說繼續跟方瑤姐做男女朋友,恐怕能不能活着離開鳳島,都是未知數呢!”
“這麼狠?”張雲閒真的被嚇了一跳。
本來以爲,這趟天鳳遺族之行,不過是陪着方瑤,完成一項任務而已,就跟他在學校裡爲她做擋箭牌一樣,做做過場也就罷了。
誰料聽寧夢這麼一說,居然都有性命之憂了,這可太出乎他的預料了。
“你就是在擔心這個?”他突然有些明白過來,知道方瑤爲什麼這一天都是憂心忡忡的樣子了。
方瑤點點頭,算是承認了這一點。
“他們……關於‘天啓者’的身份,究竟會採用什麼方式來檢驗呢?”張雲閒心想,還是早做打算的好。
“驗血!驗尿!驗DNA!哈哈,姐夫別怕,逗你玩的!天啓者是傳說中存在的一種生物,族裡的長老們也都沒有見過的,誰知道他們會想出什麼法子來呢!”寧夢沒心沒肺地說道。
張雲閒抱着一絲希望,看向方瑤。
方瑤這次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道族人們對張雲閒的來訪,究竟會採取什麼樣的行動。
張雲閒心都有些涼了。
“管他呢,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末了,他只好這樣安慰自己道。
“對了,你們族裡,實力最強的是誰?大概什麼水準?”張雲閒覺的自己很有必要,先了解一下鳳島的局勢。
方瑤聽了張雲閒的話,嘆了口氣,單手托腮,很認真地想了一會兒。
“我的族人,有一半都是去年冬季纔剛剛覺醒的,說起靈力的強悍程度,肯定都是遠不及你的!”
方瑤說到這裡,忽然頓了一下。
“怎麼了?”張雲閒看到方瑤有些不對勁,不由地關切地問了一聲。
“哎喲,姐夫,我知道方瑤姐想說什麼!”寧夢再一次成功搶過話題。
“哦?你又知道?”張雲閒撓了撓頭,有些頭大地看着寧夢,問道。
“方瑤姐要說的是,雖然我們族人大都很普通,但是我們的族長和三位長老,他們四個人的靈力卻是深不可測的。甚至族人們根本都沒有人能說清楚,他們四個人究竟活了多少個年頭了,好像我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留下的筆記中,都記錄有族長他們幾個人的相關事蹟,那時間可都是兩百年之前了!是吧,方瑤姐!”
寧夢說的繪聲繪色,張雲閒卻覺的這並沒啥了不起的。
他見過活了四百多歲的,還聽過活了六百歲左右的,更誇張的是他體內的神羿還有靈霄,那可都是存活了幾萬年時間的。
所以,相比之下,聽到寧夢說,她們族長和長老有可能活了有二百多年的時候,他的心中泛不起一絲漣漪,絲毫都沒有吃驚的感覺。
或許在常人看來,能活到二百多歲,這已經是神仙一樣的人物了。
可是張雲閒在這方面,是有過見識的,所以,他無法跟寧夢保持同一個頻道。
不過聽到寧夢這麼講的話,似乎天鳳遺族裡並沒有什麼厲害的角色,這樣一來,張雲閒便可以暫時放下心來,再怎麼說,自己賢者高階的實力都擺在那裡。只要不出現宋青陽那種半聖級別的變態存在,張雲閒很自信地認爲,這天底下能傷着他的人,幾乎一個巴掌都數的過來。
“好啦,會沒事的,不用擔心!”他輕聲對方瑤說道。
方瑤‘嗯’了一聲,腦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現出,張雲閒第一次在她面前展露靈力化形時候的場景。
“你就是天啓者,不會錯的!”她也不知道是說給張雲閒還是自己聽,聲音特小。
說完之後,她的臉色好像終於緩和了一點。
“好了,我們繼續出發吧!”回過神來的方瑤,對二人交代了一句,就又操控起遊艇繼續朝前走去。
白色的遊艇穿行在茫茫大海上,沐浴着月光,如果定格成一副畫面的話,看上去一定格外荒涼。
中途,方瑤指揮着張雲閒爲遊艇加了一次油,得虧她想的周到,提前準備了兩桶油料。
又繼續航行了半個小時吧,張雲閒猛然發現,不知不覺之間,海面上竟然開始升起淡淡的霧氣。
整片海域,都逐漸變得有些虛無飄渺起來,張雲閒甚至有一種錯覺,他們不是航行在水上,而是飛行在天上,在雲端,在天際。
很快,遊艇周圍的能見度迅速下降,即便以張雲閒的視力,想要看到五米以外都變得異常困難起來。
空氣中鹹溼的味道越來越濃,霧氣已經完全吞沒了遊艇。
方瑤的眼神也變得格外凝重,這樣的大霧天氣,她可從來沒有遇到過。
“還要繼續走嗎?”張雲閒看方瑤絲毫沒有停船的意圖,只不過把航行速度放緩了不少。
“這霧有些古怪,我們必須衝出去,不能停!”方瑤解釋了一句。
“啊!”船艙裡突然傳來寧夢的一聲尖叫。
張雲閒和方瑤對視了一下眼神,而後兩人飛快地轉身,朝艙內的位置狂奔過去。
“人呢?”張雲閒和方瑤裡裡外外找了三遍,都沒有看到寧夢的身影。
原本應該好好呆在船艙內的寧夢,居然離奇地失蹤了。
方瑤的臉色瞬間就有些煞白,如果寧夢出了什麼意外,她回到族裡,怎麼跟族人們交待啊!
“這……這該怎麼辦啊!”她方寸大亂,雙眼含淚,看向張雲閒。
張雲閒正準備寬慰她兩句,卻耳根一動,突然聽見濃霧深處傳來一陣聽着非常悲傷的旋律。
旋律是由一種張雲閒從未聽過的樂器奏出來的,有點像是葫蘆絲,但是比葫蘆絲要稍微滄桑一些;還有點像是長笛,但是比長笛要更加綿軟一些;還有點像是壎的聲音,不過比壎更加百轉千回,引人入勝。
旋律迴盪在四周的濃霧中,飄忽不定,忽遠忽近,忽高忽低。
而且,這旋律好像能夠鑽入人的內心,很輕易就可以勾起人們的悲傷情緒,過往人生中最悲慘的一幕一幕,全部都浮現在張雲閒的心頭上。
從孤兒院裡被人孤立,到出來上學後自己的艱辛生活,再到後來劉曉玫的意外墜樓……
“不好!”方瑤突然失聲叫道,“是南海鮫人!”
張雲閒被她的聲音嚇得一個激靈,終於從悲傷的情緒裡走了出來,心中連說‘好險好險’。
長長舒了一口氣,他才接着方瑤剛纔的話,有些奇怪地問道:“什麼南海鮫人?”
“南海之外有鮫人,水居如魚,不廢織績,其眼泣則能成珠……”方瑤嘴中喃喃地念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