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雲閒看到大部分的墓碑上,只是簡簡單單地刻了個名字而已,什麼頭銜都沒有。
埋葬的方式也比較粗糙,如果不是因爲有塊碑的話,張雲閒甚至完全看不出來,那堆的毫無規則可言的石頭,竟然就是死者的墳墓,完全不像人類的墓穴那麼講究。
姚碧突然傷心地長嘆一聲,說道:“可惜百里大祭司,臨死連一具完整的屍首都沒有留下,我們只能找點他的舊衣物,爲他在這山上立一個衣冠冢了!”
百里森是因爲保護他們三位妖王而死的,當時他通過獻祭自己的生機,將自身和神杖融爲一體,最後被寂滅之風毀的只剩下一個頭顱,一夜過後,等姚碧他們從輪迴神鼎裡出來的時候,卻連他唯一的頭顱都找不到了,估計是被夜裡沉澱下來的塵土,給掩埋到不知多深的地底去了。
孔言、阿吉還有羅秀秀,聽到姚碧說的話,臉上都懷着悲痛的神情,紛紛點頭表示同意。
張雲閒也不禁嘆了口氣,對於百里森最後關頭能犧牲自己的性命,去保全三位妖王的這種崇高行爲,他內心裡也是極爲敬佩的。
這時,他又突然聽到神羿在他腦海中說道:“上山頂,你的機緣就在上面!”
他們現在所在的位置,連半山腰都不到呢,因爲整座山上都被紅檀遮蔽,張雲閒只好運行天眼通,朝着山頂的位置看去。
他看見,山頂有一座迷宮一樣的建築,是一種十分規則的同心圓造型,也是用石頭堆砌而成的,規模比下面這些墳墓可大太多了,倒像是一個古墓羣,那迷宮的前方,立有一塊一丈來高的白玉石碑,上面刻着的碑文是繁體字,特別醒目,內容是“愛妻白素貞之墓”。
什麼情況?張雲閒頓時就驚了。
看這意思,這墓碑竟然是許宣親手爲白素貞立的?許宣來過這裡?
可是法海分明又說白素貞並沒有死啊!
難道當時的許宣,不瞭解這一點嗎?
張雲閒腦子有些亂,恨不得立刻飛到山頂去,到那墓葬中看個究竟,可是心急歸心急,這裡畢竟這是人家妖族的往生之地,他如果這麼做了,無異會傷害到姚碧他們的感情。
於是,他只好沒話找話地問道:“關於妖族與我之間的盟約,具體是怎麼一回事,你們清楚嗎?”
他想要求證一點,是不是當年許宣來這裡的時候,跟白素貞的族人們許諾過什麼。
孔言和阿吉紛紛看向姚碧,因爲一直以來,關於這個盟約,都只是大祭司口頭傳下來的,其中的具體緣由,卻從來沒有提過,幾人中間,就屬姚碧對妖族的古籍殘卷最爲熟悉,如果關於這件事,真的有什麼文字記錄的話,那姚碧現在應該是唯一的知情人才對。
不料姚碧卻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箇中緣由,歷代大祭司都是這麼講的,畢竟這小一千年呢,大祭司都換了四五代了,天啓者又再也沒有出現過,我估計就連百里大祭司自己,都把這個盟約當成一個不足爲信的傳說了吧?他肯定也不知道具體的原因,不然他也不可能對你這麼容易倒戈相向。不是我刻意爲他辯解,我們妖族的確是比較信守承諾的!”
對於姚碧的回答,張雲閒並沒有太多失望,他相信她說的都是真的。
回頭想想人類自己的歷史,就很容易理解這種事情了,別說八百年的歲月了,就是兩三百年前發生的事情,現在都能流傳出若干個不同的版本。
沒有什麼比歷史傳承更加脆弱,八百年啊,這中間任何一個時間點上,都有可能發生一場偶然的災難,又或者是一場處心積慮的人禍,就會將真實的歷史扭曲,甚至完全掩蓋。
所以,姚碧幾人,甚至是百里森這位大祭司,不瞭解妖族和天啓者之間的種種因果,張雲閒是完全能夠理解的。
“那麼,關於白素貞和許宣之間的事情,你們又瞭解多少?”張雲閒現在唯一的疑問,就是妖族是否知道,許宣就是天啓者這件事。
“這個,我們都知道一些!”姚碧接着張雲閒的問題說道,“我在古籍裡也讀到過這件事的相關記載,也不是很詳盡!”
張雲閒饒有興趣地說道:“哦,是嗎?不妨說來聽聽!”
“根據族中遺留的資料顯示,白祭司是我們妖族最後一位妖聖,她具有一千七百多年的修爲!”姚碧說道這裡,臉上情不自禁地露出羨慕和嚮往的神情,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我們妖族向來重視恩情,關於白祭司跟許宣之間的淵源,我們妖族的記載,跟人類世界當中的傳說,還是比較一致的!白祭司的確是爲了報答許宣曾經的救命之恩,而引發的這一世情緣!”
“兩人相敬如賓,舉案齊眉,夫妻恩愛,共同生活了六十年左右,後來,許宣不知因爲什麼,得罪了當朝的幾位天師,被朝廷列爲通緝要犯,兩人突然陷入了一種沒日沒夜被追殺的境遇之中……”
姚碧顯然也很是不解,對於許宣爲什麼會得罪大宋朝的天師們,書裡並沒有寫明,只是一句略過而已。
張雲閒有些疑惑,根據孟瑛的說法,天師們圍剿許宣和白素貞,乃是爲了‘除魔衛道’,也就是說白素貞蛇妖的身份,纔是他倆被通緝的關鍵!
可妖族的古籍中,寫的卻又是許宣得罪了天師們,才引發的這一切。
到底哪個纔是正確的?
這個對張雲閒來說很重要,因爲直接關係到那些天師還有法海,對付他的真正動機所在。
如果說,僅僅因爲白素貞是妖的身份,就跟民間傳說裡寫的那樣,那張雲閒覺的自己和法海之間的仇怨,可以歸結爲殺妻之恨。
可是,如果妖族的記錄不是杜撰的話,那些天師還有法海,主要的目標顯然是許宣,或許白素貞,只是爲了保護許宣而被捲入這一場紛爭當中。
還是說,那些道貌岸然的敵人們,不過是打着‘除魔衛道’的幌子,實際上想要置自己這個‘天啓者’於死地呢?
經歷過了拜月教一事,張雲閒心中始終有一種莫名的危機意識,他總感覺的‘天啓者’真正的敵人,應該是隱藏在暗中的一股非常強大的力量。
法海的分身赤成子,曾經說過,要將自己煉成什麼妙藥,雖然聽起來很荒謬,但是張雲閒從他說話的口氣,大致也能判斷出來,他並不是信口胡說的。
張雲閒最大的擔心就是,上一世的那些天師,包括法海在內,會不會跟拜月教的宋護法他們如出一轍,受到了暗中那股強大力量的支配,完全是衝着許宣這個‘天啓者’的身份而來的?
可惜,妖族的古籍裡,並沒有明確的答案。
“那法海呢?他又爲什麼對付白素貞?”張雲閒想弄清楚,法海並不是朝廷的天師,他們兩者又是怎麼聯合到一起呢?
“那禿賊太小氣了!”姚碧憤憤不平地說道,“許宣當時重傷難治,白祭司聽說金山寺裡有靈丹妙藥,便上門去求,那些禿賊嘴裡念着慈悲爲懷,讓祭司將許宣單獨留在寺中,不允許旁人陪同!說他們一定會盡心醫治,白祭司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便照他們的意思做了!”
“後來呢?”
“白祭司在金山寺外等了兩日,一點消息都沒有!她實在放心不下,便趁夜潛了進去,誰知道……”姚碧說到這裡,臉上全是一副非常惱怒的表情,“誰知道,白祭司看到的卻是,那些禿賊根本就沒有對許宣進行任何的醫治,反而將他五花大綁,百般折磨!”
“可惡!”張雲閒大叫一聲。
“白祭司一怒之下,將金山寺藥庫裡,所有的靈丹妙藥都給搶了去,還一把火將大半個寺院都給燒成了灰!”
張雲閒聽到這裡,也是覺的無比的解氣,心裡對白素貞更是佩服不已。
“後來,雖然白祭司救活了許宣,卻因爲法海和天師們相互勾結,佈下天羅地網,最終白祭司還是爲了掩護許宣逃走,而落在了那禿賊的手裡……”
法海當時已經是聖者,那些天師大部分也都是聖者高人,白素貞就算再有能耐,也不是這些人的對手。
張雲閒同情地問道:“後來呢?她是生是死,你們妖族可有說明?”
姚碧沉聲說道:“書裡寫明,白祭司卒於大宋朝衛紹王時期,壽盡一千七百六十載,死在法海手中,形神俱滅!”
張雲閒在腦中回憶了一下,當時孟瑛說,許宣生於大宋高宗年間,死於大宋宣宗即位初年,活了不到九十歲。
照這個時間點看來的話,妖族記錄的關於白素貞死亡的時間,應該比自己早了三到四年。
那麼,山頂的那塊墓碑,真的出自許宣之手,也是說的通的。
“關於許宣其人,你們有更多的瞭解嗎?”張雲閒問道。
姚碧想了一會兒,不解地說道:“書裡記載的很簡單,只說許宣前世於白祭司有救命之恩,他不過是一介文弱書生罷了,甚至連個功名傍身都沒有,我也實在想不明白,他這樣的身份,怎麼會得罪當朝的天師們?”
張雲閒心想,果然,妖族是不知道許宣‘天啓者’這層身份的。
他擡頭望了望山頂的方向,淡淡說道:“我想去你們白祭司的墳前看看!”
姚碧的臉色忽然有點遲疑,“白祭司的墓冢,一直都是我們妖族這幾百年來的禁地,我們妖族自己人都不可以上去的!”
“難道你們不好奇嗎?那赤成子的話你們也都聽到了,白素貞現在正在無間世界裡受苦,可是她並沒有死啊,她的墓冢,又是誰爲她立下的呢?”
“不管白祭司是活是死,禁地我們都是不能去的!”姚碧很是堅決地說道。
“從來沒有人上去過嗎?”張雲閒有些不信地問。
“這二百年裡,絕對是的,至於以前,我們就不知道了!”
因爲幾位妖王的年紀,也就在二百歲左右,姚碧說話可謂是十分客觀了。
“我必須得上去!”張雲閒說的斬釘截鐵。
姚碧生氣地問:“就算你是天啓者,可也不能這麼無視我們妖族的族約吧?你到底有什麼非去不可的理由,說來聽聽?”
張雲閒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頓地說道:“因爲,我就是許宣!”